第15章
那天韓铮走後,周言一個人開了一瓶啤酒,喝了不到一半的時候已是頭昏眼花,起來上廁所都差點沒站穩摔倒對自身造成二次傷害了。
第二天醒來全身上下疼得厲害,腦子也稀裏糊塗的,不知自己怎麽就到了床上的,衣服都沒換。
這特麽……鼻子還塞住了。
周言洗漱完換了套衣服,又泡了碗泡面,整個人終于清醒了,雖然還是沒什麽精神。
不過自好多年前,“精神”這兩個詞就和他搭不上什麽邊了。只是腦子裏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好像發生了點不愉快的事……他是怎麽着了?對着他的“恩公”鬧脾氣了……
周言一想到就想潑自己一盆子涼水,昨天那副樣子,簡直就是秦飛飛附身。
神經病程度估計連秦飛飛都望塵莫及。
他估摸着,韓铮也是這麽想着。
周言亂七八糟地想了一通,覺得韓铮應該也被氣到了。韓铮這人脾氣也不太好,周言自己平時不怎麽愛動怒,要是真有什麽事觸到了他那根敏感的神經,也是抽風的可以,就比如昨晚上……
其實說有什麽也沒什麽,韓铮是好意,就是忘了他周言也是要點臉的。
周言想着自己真不是什麽好東西,又窮又廢,還偏偏把持着內心裏那點不值錢的自尊,甩給僅有的對自己還不錯的人面前。
就算韓铮以後不會和他來往,也是他活該。
當年羅羽婧她媽說的那話其實也真沒錯:賤骨頭就是這樣,不值得任何的好。
不值得就不值得吧,這樣說不定還更好。
本來……他們就不該有多麽多的牽扯和瓜葛。
自那日後,周言和韓铮來往變少了,周言有意保持距離,韓铮察覺得到,他又生性|冷淡,自然不會去做那種“熱臉貼着冷屁|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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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周言心裏還惦記着欠韓铮的五千塊錢,要是能早點還清,兩人說不定就再無瓜葛。可惜啊,他查了查□□裏的餘額,覺得還是先不要逞能瞎矯情了。萬一斷着胳膊腿還付不出房租被房東趕出去,露宿街頭,反而更丢人。
周言缺錢缺的厲害,知道再這樣入不敷出下去就連每天的青菜白粥都吃不起了,所以某個陽光燦爛的日子,他一瘸一拐地重新走進了“喜來”的大門。
刁老板正叼着煙在大堂裏指揮着服務員幹這幹那,那服務員是個小姑娘,看着新來的,被刁老板時不時地大喝吓懵了,沒頭蒼蠅似的,看着就快哭出來。
飯堂裏人聲鼎沸,濟濟一堂,周言得側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才能擠着到刁老板身邊,拍拍他的肩膀。
“誰啊?”刁老板煩躁地揮揮手轉頭,看到周言的時候,愣了愣,随之露出見鬼的表情,“你小子怎麽來了?!”
“來上班啊。”周言頓了頓,有點遲疑地說,“我的位置……還留着吧?”
他之前一直沒去仔細考慮這個問題,此刻腦子裏忽然閃過這個念頭,那感覺真像突然遭雷劈了。
好在刁老板雖然是個奸商,但不是黑心老板,哈哈笑了兩聲,說:“我老刁不是這種落井下石的人。你放心,你的就是你的,沒人給你搶。不過你這身體……”
“我站在這裏就說明沒什麽事了。”
刁老板打量了他一圈。
周言站姿筆直,身形挺拔,看着确實和沒事人一樣。
“行,回來吧,正缺人手呢。”
周言換了一身廚師服到後廚,掃了幾眼,幾張臉又換了,廚師長老徐看到周言和他打了聲招呼,壓低聲音說:“老板摳門,留不住人。”
周言聳聳肩笑了笑,沒多說什麽。
可能是之前閑了太久了,日子過于舒服,這天周言也才幹了沒幾個小時,下班的時候連換衣服的力氣都沒有了。
員工們一個個換上自己的衣服離開,整個飯店到最後走空了,只剩周言一個人。
黑夜靜得出奇。
他腿疼、胳膊疼,那種疼是從骨頭裏透出來的,忙的時候沒空去管,痛感好像沒那麽強烈;現在閑下來了,骨頭和皮肉都變本加厲地叫嚣着疼。
周言一個人坐在空桌前,很久都站不起來。
外面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大雨,狂風胡亂肆意地刮着、呼嘯着,飯店的門關的很緊,周言坐在裏面,雖是痛、冷、餓,但好在吹不到一點風、淋不到一滴雨。
周言還算滿意。
就是看這架勢,可能短時間內走不掉了。
收銀的姑娘小珍快到家的時候發現自己忘拿手機充電器了,她只有一個充電器,不得已只好冒着大風大雨回店裏拿。
看到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周言的時候,小珍愣住了。
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醒醒,別睡了。”
周言睡得不沉,馬上就醒了,睜開眼睛看到小珍,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她是誰了,嘟囔了一句:“怎麽了?”
“要睡回家去睡。這裏冷,會着涼的。”
小珍繞到收銀臺後拿了自己的充電器,然後遞給他一把傘:“看你這樣子就知道沒帶傘,我的備用傘借你吧。”
周言低頭,看了看那把傘——
又是Hello Kitty的圖案。
他莫名想到了那天韓铮抱着自己那個廉價熱水袋的場景,粉紅色的Kitty貓和硬漢的反差萌……
周言揉了揉腦袋,自己和這只蠢貓,估計是杠上了。
見鬼。
最後,小珍和周言一起出的飯店的門。小珍家就住在周言隔壁一棟,也是老房子,不過比周言那棟還是好太多。
他腿腳還是不利索,走得不快,小珍遷就着他的步伐,一段不長的路,走了大半個小時。
尴尬從頭貫徹到尾。
小珍一直低着頭咬唇認罪狀,周言也不是話匣子,加上身體不舒服,真是一個屁都不想放了。
周言個高,小珍個矮,姑娘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紅着臉擡頭看着他說了兩個字“我說……”,周言口袋裏的手機就突然響了起來。
鈴聲是《最炫民族風》,在安靜而黑洞洞的巷子裏回蕩,提神效果無與倫比。
“我先接個電話。”周言和小珍說了聲,拿出手機。
他看了看來電顯示,然後皺着眉接了起來。
“周言哥!!!”
秦飛飛尖銳地聲音透過聽筒傳到小珍耳朵裏,小珍忍不住也皺起眉頭,周言吓了一大跳,手一哆嗦差點把手機給扔了。
“我的耳膜要被你震穿了。”周言等秦飛飛這股亢奮勁過了,不冷不熱地說了句,低頭看了看小珍,抱歉一笑,問秦飛飛,“有事嗎?”
秦飛飛不悅:“周言哥,你說這話多見外啊!我們那麽鐵的關系,我沒事還不能找你了?”
“……不是這個意思。”這丫頭……“現在這麽晚了,我怕你有什麽急事。”
周言這話也不完全是假的,秦飛飛太能折騰了,就算哪裏不高興了再跳個河要死要活的,周言也完全不會覺得意外。
“來我家打牌呗,三缺一。”
周言揚眉:“什麽?”
“我爺爺和汪婆去了鄉下,還沒回來……你腿腳好了吧?”
周言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韓铮呢?”
“他當然不在了!不然我朋友都別想進家門!”秦飛飛“哼”了聲,“韓铮去外地培訓了,挺久了……你怎麽不知道啊?”
我為什麽要知道?
周言腹诽。然後仔細想想,好像确實,兩人失聯好久了,起先還是會偶爾電話、微信聯系一下,禮貌性地說上兩三句,後來不知怎麽的,就慢慢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和陌生人一樣。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本身就是脆弱的,那些認識多年的好友尚且如此,就別說他們倆這萍水相逢的了……
“我不知道。”
秦飛飛啧啧嘆氣:“你真無情。韓铮對你那麽好。”
周言:“……”
這話說的好像他是負心漢一樣,周言聽着別扭,可是仔細想想,好像又有那麽一些道理。人際關系是很複雜的學問,周言光想到這四個字就覺得頭痛。
最後自然是拒絕了秦飛飛。周言挂斷電話看到小珍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他咳嗽了聲,問:“怎麽了?這個眼神看我……”
小珍眨了眨眼睛,輕聲問:“剛才……是你女朋友啊?”
“不是。”周言頓了頓,說,“朋友的妹妹。”
“哦。”小珍點了點頭,聲音愈發地低,“那你……有女朋友嗎?”
來了。
周言心裏暗嘆“糟糕”,感覺骨頭的疼瞬間蔓延到了腦門。
不知道怎麽回答,好像無論實話實說還是直接撒謊,都不太好,最後他選了個油滑的方式回答:“有喜歡的人。”
小珍聞言,眼神瞬間一黯,低頭呢喃了一句:“那挺好的……”
看着小姑娘這個樣子,周言心裏有點愧疚。不過在這方面,他一向不喜歡拖泥帶水的,不喜歡還吊着人家的,是渣男。他經歷過不快的事,如今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感情這方面,這世上的癡男怨女太多了,在這方面,他整個情商都夠不到。
他的生活簡單純粹,奉行的生活準則一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歸根到底,他還是想念在他的鄉下老宅子前,一個人躺在躺椅裏曬着太陽的日子。
***
秦飛飛是在陽臺上給周言打電話的,打完電話轉身看到站在落地窗前面無表情看着自己的韓铮,吓得差點叫了出來,眼珠子瞪得滾圓滾圓的。
“你你你!你怎麽在這裏?!”
和秦飛飛的驚恐錯愕相比,韓铮就淡定太多了,他喝了一口右手杯子裏的熱茶,平靜地說:“事情提前辦完,就回來了。”
秦飛飛那樣子看着要尖叫似的:“你怎麽不和我說一聲?!”
韓铮眼皮都懶得多擡半寸了,轉身進屋的同時說:“需要和你報備嗎?還是讓你提前知會你的狐朋狗友聚會改期?”
秦飛飛:“……”
這他媽,是什麽都聽到了!
她跟在他身後踱回屋子,明知故問:“你聽到我和周言哥打電話了?”
韓铮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一絲絲的淩厲。不過淩厲過後,倒也沒說什麽。
秦飛飛以為這波就要完結了,拿着手機就要上樓,韓铮突然又出聲了,氣定神閑的兩個字“站住”,讓秦飛飛瞬間挪不開步子。
“……又怎麽了?”姑娘停下腳步,從樓梯上往下看他,小心髒撲騰撲騰地跳。
韓铮莫名其妙地輕笑一聲:“別忙着通風報信了。”他扯了扯嘴角,“不是說三缺一嗎?周言不來,算我一個。”
他們玩的是麻将,加上秦飛飛的一男一女兩個朋友,組成一桌。秦飛飛第一次和韓铮打麻将,之前都不知道他會玩這個。家裏對游戲類的娛樂活動管得一向緊,加上韓铮的職業,秦飛飛都不敢讓他知道自己經常打麻将。
她想當然的以為韓铮是個半吊子,應該很少玩,所以水平挺爛的,沒想到幾圈下來,韓铮把他們三個秒的渣渣都不剩。
好在牌局娛樂為主,沒有金錢輸贏。韓铮過了會可能覺着沒意思了,把牌一推,說:“散了吧。”
秦飛飛和那兩個朋友互相交換了個眼神,然後也站了起來。
秦飛飛送他們出門回來,看到韓铮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上在放抗日諜戰片,韓铮看得很認真,目不轉睛的,秦飛飛不知道他是真的看進去了,還是早神游天外了。
她到廚房倒了兩杯水,一杯放到他面前,坐到了他旁邊。
韓铮斜了她一眼:“下次還敢再打嗎?”
秦飛飛沒反應過來。
“就這水平,還是不要出來丢人現眼了。”他頓了頓,話鋒忽然一轉,“周言電話裏,都和你說什麽了?”
“也沒說什麽……”
秦飛飛三言兩語就複述完了,韓铮皺着眉看着她,說:“以後別沒事就打電話給他。”
她低頭,咬着唇,沒吭聲。
“聽見沒有?”
“……聽見了。”
秦飛飛很不情願地答應,然後虎着臉慢吞吞地上樓。
這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