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日子流水一樣地過,不知不覺,周言在“喜來”也呆了大半個月了,天氣慢慢暖和起來,春天到了,草長莺飛的。周言每天忙完中午那陣後,就去廚房後門那處院落抽煙。
院落裏種的各式各樣的菜長勢驚人——天天沐浴在陽光下,想不驚人都難。
周言偶爾擡頭望望天,太陽光真刺眼,得用手擋着,可他也是真切地懷念過去在鄉下小院的日子。
這幾天廚師長老徐老婆生病了,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回去照顧老婆,因此整個後廚就是“山中無老虎”。
不過他們這群小廚子稱不了“大王”,沒兩天就忙得翻天覆地,把飯店弄得雞飛狗跳的,上菜慢、味道不對、吃出了小蟲還爛菜葉……各種問題層出不窮。
刁老板看這形勢下去“喜來”要完,奪命連環Call給老徐,讓他趕緊回來。
“這樣,我派個人去照顧你老婆行不?祖宗啊,我這沒你真不行!”
老徐是“寵妻狂魔”,自然是禮貌拒絕:“讓周言頂着,廚房那群人,就他還算靠譜。”
老徐這句話直接開啓了周言接下來幾天的忙得腳不着地的苦逼日子,偶爾想松口氣都不行,就連睡覺的時候夢裏都是做菜、做菜、做菜,恨不得整個人都變成一棵菜。
所以那天接到派出所電話的時候,他還是在做菜。
小民警的聲線挺特別的,所以即使隔了這麽久了,周言還是立馬就聽出來了還是那個人,就是忘了人家姓什麽。
小肖聲音異常嚴肅,說上次的案情有進展,讓他趕緊來一趟派出所。
周言一驚,手上的刀差點就把手指頭下菜了。
那事兒,他早當過去了。始作俑者是誰他知道,也做好不追究的打算了,沒想到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又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他不想和羅家再牽扯點什麽,而且上回見羅羽婧那樣……
周言很頭疼,和小肖說:“我現在沒什麽事了,早就上班了,挺忙的,我看這事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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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不算也不是由你說了算!你有沒有點公民意識啊?他們今天打了你,你沒死,明天可能打了別人,人就死了呢?!”
周言不知道現在的小民警口才都這麽好。萬分無奈下,只好把廚師服脫下來,洗洗手,和刁老板打了聲招呼:“我去趟派出所。”
“去派出所幹嗎?”刁老板一臉的不高興,“瞧我這忙成這樣!”
周言之前倒是沒意識到老徐不在的這陣子他徹底成了“喜來”的頂梁柱了。
連他這水平都能成頂梁柱,估計這飯店離關門大吉不遠了。
“做守法公民。”周言聳了聳肩,從錢包裏拿出一個硬幣,說,“我盡快回來。”
飯店旁邊就有公交車站,周言幹站着等了老半天都沒有等到車,正在糾結要不要奢侈一把打輛車的時候,一輛路虎晃晃悠悠地開了過來,停在他面前。
車窗降下來,然後他看見韓铮的臉。
周言回想了一下,好像比上次見到又黑了點——估計上回那出差是苦差事。
韓铮目光沉靜地看着他,說:“上車吧。”
周言一揚眉:“你知道我去哪?”
“派出所。”韓铮的鼻炎應該還沒好,聲音還是甕甕的,像在水底憋了口氣,“我也去,順路。”
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可這他媽分明是來逮他的!
韓教授親自來逮人,周言沒法說“不”了,坐上車後他問韓铮:“你是不是怕我不去?”
韓铮冷笑了聲,目光直視前方的紅綠燈。
“去不去,由不得你。”
周言估摸着自己應該算是極慘的受害者了,事後還得承受連帶傷害的,真有種自己才是犯人、被韓铮押回派出所的感覺。
除了交通工具是那輛騷|包的路虎,不是警車外。
韓铮一路上都沒說什麽話,周言幾次想開口,可看到他那副刀槍不入的樣子,也不好問什麽有的沒的。
快到派出所的時候,韓铮在一個紅綠燈口停下,終于說了一句話。
“小肖和你說了吧?打你的小流氓之一,抓到了。”
周言聞言心頭警鐘大響。他猜出是有大的進展,什麽莫名其妙的證據什麽的,不過沒想到,人派出所直接就把人給抓了,那不是……
羅羽婧這個幕後指使就危險了嗎?!
韓铮把旁邊的抽紙遞給他,周言從愣怔中反應過來,奇怪地問:“幹什麽?”
“擦擦,我看你額頭上都冒汗了。”
韓铮轉頭看了看他,皮笑肉不笑,只一眼周言就覺得頭皮發麻。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自己做賊心虛,總覺得韓铮話裏有話。
周言做的最壞打算就是在派出所看到羅羽婧,好在走進去後,他環顧了一圈,也沒看見一個雌性生物。
小肖看到韓铮熱情地打招呼,然後叫了周言一聲,把他帶到一個蹲在牆角的人面前,叫了那人一聲:“你給我站起來!”
那人聞言嘆了口氣,晃着腦袋慢吞吞地站了起來,耷拉着腦袋。
“頭擡起來!”小肖的聲音很是嚴厲,韓铮在一旁看着,輕笑了聲,那聲只有周言能聽清楚,他皺了皺眉,有點不明所以。
那人三十五六歲的樣子,臉是月球表面,長相普通,穿着普通,看着有點頹喪,是那種扔在人群裏都不會被注意到的類型。
他的眼神随意地掃了掃周圍,當觸及到周言的時候,有明顯的停頓,然後又快速躲閃開目光。
小肖問周言:“你記得他嗎?上次打你的人裏面,有沒有這個人?”
這個問題讓周言有點措手不及,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呢,那小流氓馬上開口和小肖辯解:“哥們!那天黑燈瞎火的,我真不怎麽記得這回事了!”
“誰是你哥們!我讓你說話了沒?”小肖呵斥了他一聲,那人立馬不吭聲了,神情還是緊張兮兮的,看着就可疑。
小肖把周言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我們昨晚上抓了一夥打架鬥毆的小流氓,都是老油條了,好多都進了很多次所裏了。昨天那起事件有點嚴重,有兩個傷者還沒脫離危險期呢,他們也怕了,全撂了,該賣的也賣了。有人說這個……哦,張峰……綽號叫‘瘋子’的,前段時間大賺了一筆,有人雇他做打手,地點就在你家那帶。我已經問過了,很多信息都吻合,可這人滿嘴跑火車,硬說那天只是開個玩笑,喝多了,和朋友打鬧着玩……”
小肖說到一半,突然問他:“你認識一個叫‘羅羽婧’的人嗎?”
周言握拳的手,緊了半分。
他看着小肖的時候,都能感受的到韓铮那裏投來的、針刺一樣的目光。
不過不是真的針,他想着,還是賭一把好了。
周言搖搖頭:“不認識。”
“這樣啊……”小肖的語氣有些失落。
周言等了幾秒,韓铮只是死死看着他,倒沒拆穿他。他大着膽子問小肖:“怎麽了?”
“我查了查‘瘋子’的手機,那段時間和這女的有聯系。一個是社會渣滓、無業游民,一個是富家千金,我想不出來他們有什麽交集……”
後面的話是小肖自己在嘀咕,韓铮不失時機地咳嗽了一聲,和小肖說:“這些你自己去查,沒事的話,我們先走了,之後有什麽進展,再聯系周言。”
韓铮和周言使了個眼色,周言立馬明白過來,跟着他走了出去。
派出所附近有一個人工湖,韓铮把車開到了湖的附近。
午後兩點,陽光醉人,映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周言看着,覺得有點晃眼。
他知道韓铮有話和他說。
韓铮把車門打開,沒有下車,而是點了根煙。
他的路虎很惹眼,旁邊有走過的附近大學的小情侶,紛紛若有若無的投來豔羨的眼神。
周言問他:“你剛才為什麽沒有拆穿我?”
韓铮把座椅放低了點,四仰八叉的仰躺着,吸了口煙,笑着轉頭看着他:“所以,真
的是那個羅羽婧找人把你打了?”
周言本也看着他,這會扭過頭,不自然地說:“嗯。”
韓铮彈了彈煙灰:“我拆不拆穿你不重要了,你這謊撒的不能再爛了,小肖那邊該查的還是會接着查,我猜他馬上會去‘拜訪’羅羽婧。說不定,現在已經在去的路上了。”
周言沉默的當口,韓铮已經把煙摁滅了,然後從後座拿了包東西下車。
人工湖前方的那片綠地上有各種各樣的鳥,聚集着幾個老人和一堆孩童,嬉戲、喂鳥。韓铮從那包鳥糧裏拿了一把,灑在地上。
馬上,有幾只大鳥撲騰着翅膀飛了過來,用尖而長的喙啄食着地上的鳥糧。
韓铮站起來,退了兩步,靠在人工湖的護欄上。
風吹起他的薄外套,衣角飛揚起一塊,身邊掠過一只飛鳥,發出一聲低鳴。暖暖的日光傾瀉在他的身上,整個人的輪廓都顯得清晰而深邃。
周言總覺得,韓铮這個人,只有在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的時候,看着,才是最溫暖的。
他看了一會,收回了目光。
——搞什麽,明明羅羽婧那邊的煩心事還沒塵埃落定呢,他還有空去管韓铮溫不溫暖?
再溫暖大冬天也不能像他的Hello Kitty熱水袋一樣來暖|床。
過了半個小時,韓铮才回來,手裏那袋鳥糧已經沒了。
周言略感驚悚:“喂完了?”
“嗯。”
“這麽一大袋?”周言皺眉,一臉不可思議。
“你放心,撐不死。”
周言:“……”難怪那群笨鳥一只只看着這麽肥。
韓铮像知道他在琢磨什麽似的,看了他一眼,說:“養肥了正好燒湯喝,可補。”
韓铮之後還要回一趟學校,順路送周言回飯店,兩人一路上依舊是沉默。
還是到那個公交車站,周言正準備下車,推車門的動作忽然停頓了一下。
韓铮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擡了擡,然後輕輕扣了扣指尖,探尋地看着他。
周言的目光看向不遠處。
韓铮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後看見了氣勢洶洶沖過來的那個男子。
有點面熟,在醫院見過。在周言的病房裏,那人和羅羽婧一起來的。
周言下車,還沒站穩,那人就猛地提起周言的衣領,一拳狠狠揮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