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嗡——嗡——嗡——”
早上七點,床頭櫃上的手機掐着點準時震動起來,機身在桌面上震動着漂移,發出悅耳的女聲:“你是花花世界裏限量版的花花蝴蝶,美女們只是比較豁出去比較敢一點。花蝴蝶的美的豔的炫若沒三審定谳,那些路人甲們憑什麽發言惹人讨厭。”
一只蒼勁有力的手從被窩裏伸了出來,哪怕只看這只手也能大概猜出手的主人大約平時經常健身,因為看上去肌肉虬結,健碩有力,只見這只手順着床邊茫然地四處搜尋了一圈,這才終于摸到了手機掐掉了鬧鐘。
手機的女聲偃旗息鼓,世界重歸安靜,被窩裏的人卻沒有直接起來。
直到鬧鈴間隔着響過六次,而分針已經走過半圈的時候,男人這才終于從被窩裏露出了小半張臉看了手機一眼,“嗬,這怎麽就已經七點半了。”
一把扔掉手機,男人閉着眼睛從床上一躍而起。他有着流暢矯健的肌肉,身材是标準的倒三角,利落的線條到了腰窩微微凹陷,即使不看臉也是一副颠倒衆生的模樣。穿衣,套上褲子和皮帶,洗臉刷牙。一切準備就緒後,喻滄州出了門。
樓下那輛破HONDA昨夜被雨水刷洗得铮亮發光,一眼望過去非常好找。開鎖,上車,喻滄州坐到了自己的小破車上。他并沒有第一時間直接發動引擎,而是首先調了調後視鏡的位置,對着後視鏡中的自己露出了一個标準的能看見八顆牙齒的微笑,撥撥頭上并不會受到動作影響的幾根毛,直到欣賞着自己英俊的面容覺得滿意以後,這才哼着小曲離開了小區。
昨夜剛剛下過一場暴雨,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濕漉漉的水汽,潮濕清新,小區內遍植綠植,遠處被雨洗過的法國梧桐樹蒼翠欲滴,綠意盎然。
出了小區沒走多遠就是一個菜市場,寬闊的街道陡然變得狹窄,道路兩旁都是形形色色的人,這是喻滄州每日上班最頭疼的路段。按照市區規劃,菜市場原本是規劃在一座四角大廈室內的區域,所有小販登記後每日自行來占位就好,但抵不住這個菜市場牌子老生意好,有些小販來遲後搶不到位置就徑直将攤鋪擺在了室外的路邊。本來就已經非常窄的一條街道,現在左右兩邊都密密實實的布滿了攤位,喻滄州每天開過這條路段感覺自己就跟馬戲團裏走鋼絲的馬一樣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就将人家的鋪子帶翻了。
四周熙熙攘攘吵吵鬧鬧,喻滄州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中艱難前行。
“大姐,您這推車也擺得太靠路中央了。”不遠處馬上就要同喻滄州的小HONDA“狹路相逢”的是一輛擺滿了荸荠和蓮蓬的手推車,喻滄州扯着嗓子向坐在手推車旁的一位大姐喊。
“大家都擺這麽遠。”大概是聽類似的抱怨早已聽出了繭子,大姐聽見了喻滄州的抗議異常淡定,坐在座位上連姿勢都沒變。
“您擺這麽遠,我的車不好過。”
“那別人怎麽過去的?”大姐給自己的蓮蓬灑灑水,悠哉悠哉。
喻滄州深吸兩口氣,下車帶上車門,長腿一邁大步走到大姐身前,“大姐,您這屬于占路為市影響市容吧?”
他這番話說得略為官方,好像他知道占路為市會有什麽不好的後果一樣,此前不動如山的大姐終于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擡起眼皮打量了他一眼。眼前的男人個子高,模樣也俊,舉手投足間都是一股浪蕩的氣質,菜市場十五塊三件的黑T搭配一條半舊不新的牛仔褲,身後的HONDA看起來也不是很貴,要說這人有正經工作,她更願意相信他是人到三十還整天游手好閑待業啃老的地痞小青年。大姐心中稍稍放心下來,但以防謹慎她還是張嘴問了一句:“你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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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滄州聞言一摸口袋裏的警牌,他還真的……不是!
嚴格來說,喻滄州是A市鄂江分局刑偵大隊的警察,但刑偵大隊顧名思義,只有出了命案才歸他管,這種抓市容的事情還真的不在他的職責範圍內。
大姐一看他這副吃癟的模樣,瞬間就明白眼前這個小青年根本不足為懼。兩軍交戰,氣盛者勝,她頓時氣勢十足地就開罵起來:“怎麽着?你是怎麽着?路邊攤這麽多人,光指着我罵!看我是女人好欺負是不是?要挪位子你怎麽不讓他們挪去!”
喻滄州平日裏就各種撩大媽嫌,簡直是在大媽大姐們的罵聲中成長起來的,因此此時他也并沒有表現出多麽害臊的模樣。路邊有些路過的人聽見了這裏的動靜,都若有似無的拿眼神往這裏瞟,大姐意識到以後反而罵得越發來勁,她叉着腰罵了一會兒,最後話鋒一轉,直接下結語道:“游手好閑,看人下菜,一看你這模樣,就知道你是個千年老光棍!!!活該你三十多歲了還讨不到老婆!!!”
此時正是買菜和上班的高峰期,路上人流量很大,經過大姐剛才這一番動靜兩人身邊已經很是圍了一些人,喻滄州一聽見這話頓時有些懵,他眼皮一耷,一米八七的個子愣是透出股無辜樣,和他平日裏胡吹冒撂的浪蕩樣很是形成了反差,“不是,您怎麽突然就跳到這個話題上來了呢?”
正當這時,喻滄州兜裏的手機丁丁零零地響了,喻滄州反應很快,動作迅速地接起,“喂,什麽事?”
來電人是他手下的女警蘇小小,“喻隊,又有新案子了。”
“什麽情況?”喻滄州腳步向旁邊一頂,不務正業的氣質就散去一點。
“昨天不是剛剛下過一場暴雨嗎,今早有人報案說在鼎盛天街小區附近的南湖裏發現了一具浮屍,屍源目前還不确定,法醫還在檢驗屍體,我們目前正在南湖附近搜索證據保護現場,您趕緊過來吧。”
“行,在那等着我,我馬上過去。”
案子壓身,眼前的青年氣質就不一樣了,只見他好似突然間變得穩重起來,輕浮的氣質盡數斂去,喻滄州一把掏出褲兜裏的人民警察證:“警察,執行公務,麻煩您把推車挪一挪。”
大姐一見他真的掏出了證件,面上還有些壓不住的吃驚,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趕忙把推車往裏挪。圍觀的路人看見喻滄州挪動的腳步也都散開一個豁口,喻滄州見狀沒再說什麽,大步回到車裏就直接揚長而去。
到了南湖邊,遠遠地就看見警戒線已經拉起了一片,湖邊穿着公安制服的警員正井然有序地各司其職。蘇小小見喻滄州到了,趕緊小跑過來。
蘇小小正是方才給喻滄州打電話的那個女警。因為名字與歷史上的錢塘第一名伎同名,而其本人氣質偏偏又與貌美、才女等形容詞相去十萬八千裏,喻滄州曾在蘇小小入職期間一度不能直視這個名字。
眼看着蘇小小此時到了身前,喻滄州帶上車門就跟着她往前走:“把具體情況給我說說。”
“屍體頭部有锉裂傷,喉部有明顯紫色痕跡,像是勒痕,口鼻周圍未發現蕈樣泡沫,呼吸道內未發現溺液,懷疑是被人毆打致死以後才投的湖。具體情況是不是這樣還要等回警局做完矽藻實驗以後才能得出結論。”
“嗯。”喻滄州淡淡點了個頭,“那現場呢?”
“草叢內有踩壓的痕跡,岸邊因為昨夜下過雨,泥印都被沖掉了所以沒有提取到腳印。技偵們還在搜集現場,看看還能不能發現其他的物證。”
喻滄州點點頭,正要路過蘇小小的警車時一眼瞥見打開的後備箱中的行李箱,頓時問道:“喲,這怎麽還帶着行李呢?”
“是新來的組員顧彥,今天剛來報道。”蘇小小說到這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頭,“人事的章姐本來說讓我帶他去員工宿舍把行李放下,順便帶着他四處轉轉,結果一到員工宿舍就發現分配給他的宿舍滲了水。員工宿舍是上世紀50年代建的了,頂層就是一隔板,局裏摳門見還能住人一直沒舍得重建,這不可好,昨夜暴雨滲了水,今天徹底沒法住人了。正好我那時接到報案的電話,就帶着顧彥和他的行李一起來了。”
衆所周知,鄂江分局的員工宿舍始建于民國時期,據說當年日本侵華的時候日軍還曾住過這裏,後來房子被鄂江分局買下來,年年有新員工入住的時候,老局長都以“我們的員工宿舍那可是老古董”為驕傲自豪,但驕傲歸驕傲,就這麽一套不防寒不抗凍夏天悶熱雨天滲水的房子,局裏愣是沒舍得拿出一分錢翻修一下。
“局裏摳門也不是一會兩回了。”喻滄州了然地笑一笑,“那現在這事章姐怎麽說?”
“章姐說了,”蘇小小說到這裏,聲音驟然變得讨好,俨然變身章姐化身,“您單身,獨居,一個人占着那麽大個房子,人顧彥初來乍到,A市也沒什麽朋友,不能讓人工作第一天就睡辦公室,所以,讓他先去您那裏就幾天,等到員工宿舍修好了就立馬搬回來。”
喻滄州原本正漫不經心地朝湖邊走,聽到最後一句頓時腳步停了下來,有些愕然地看向蘇小小:“跟我住?章姐這算盤打得可以啊,敢情是都算計好了就在這兒等着我呢。”喻滄州又擡頭望向不遠處站着的那個少年,淡淡的晨光中,他逆着光,所以面容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得見一身挺拔的身形,孑孑然好似冬日裏的一株孤松。
短短的時間內,喻滄州已經做好和人分享他的狗窩的準備——
“行吧,小同志。”他輕挑地朝那個身形吹了聲口哨,“下班以後記得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