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個熱烈又持久的吻。
明明是還沒睡醒的早上,喻滄州卻吻得耐心又細致,對顧彥舌頭上的每一個角落都不肯輕易放過。戀愛最開始的時候往往也是最甜蜜的時候,在經過了漫長的孤獨的猶疑期,喻滄州如今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想浪費,仗着“佳人”也對他有意,抱着“佳人”不要臉地上下其手。等到喻滄州終于揩夠了油放開顧彥的時候,顧彥的嘴唇已經鮮紅如血了。有些卸力地倒在套着鴛鴦戲水枕套的枕頭上,兩個人的呼吸都有些喘。
“看見沒,這才是接吻的基本标準。”喻滄州說着。
顧彥笑了笑,沒說話。陽光從窗簾縫裏透出來落在顧彥橫放在床上的手臂上,春天的早晨,光線已經有些許溫度。顧彥靠着喻滄州平複了一會呼吸,再次起身準備去做早餐,喻滄州卻抱着他死都不肯松手。
“先別走,再給我抱會。”
于是這又耗去了好幾段鬧鐘間隔的時間。
等到兩人在床上膩歪完,喻滄州終于肯不情不願地起床洗漱,吃早餐,出門去到辦公室的時候,蘇小小已經先一步到達辦公室了。一擡眼看見喻滄州和顧彥,蘇小小擡起頭來和他們打招呼道:“喲,喻隊顧彥來啦,昨天拍的照片已經發過來了,不得不說影樓的速度就是快,你倆快過來看看。”
“這麽快?”喻滄州手裏捏着袋豆漿,快步往蘇小小的辦公桌走,“不是昨天才拍的嗎?”
“是啊,我也被這速度驚到了,看看發信時間,人攝影師還是下午六點半發的,其實我們根本不急啊。”蘇小小說道。
喻滄州和顧彥站在蘇小小身後,眼睜睜看着蘇小小點開那個剛剛解壓縮完的1G多的文件包,第一張照片點開,赫然就是那張因為情緒不對折磨了他們許久的照片。攝影師将兩人的背景調成了一個走道,看上去就像是兩人剛從會議室裏出來,一邊走一邊閑聊,喻滄州背着手,側過頭眼中帶着一點調笑,顧彥則眼神堅定地望着他。那其實是很生活場景的一張照片,但反而越是生活場景的照片,其間透出的一點和諧就更顯得真實動人。蘇小小看着自己電腦顯示屏上的照片,覺得自己一瞬間被照片裏撲面而來的一種叫做“隊友愛”的東西擊中,頓時點擊鼠标将照片放大了每一個角落都仔仔細細欣賞了一遍這才道:“诶喻隊顧彥,你別說,你倆拍得還真的挺好的啊!”
“那當然,你也不看看你喻隊是誰?你喻隊什麽事情做不好?”
蘇小小眼看喻滄州這混蛋又得瑟開了,嘆了口氣點擊切換到了下一張照片說道:“喻隊,您老能不能少一點盲目的自信,這是油膩的中年老男人才有的典型特征。”
“我這叫充分反映事實,你喻隊我矯健的身姿,具有爆發性的力量,豈是油膩的中年老男人能比的,不信你問顧彥。”
喻滄州這麽一提,顧彥就想起了昨夜在腰間強勢帶住自己的手,還有另外那只靈活得讓人喘不上來氣的手,确實不是油膩的中年老男人能比的。顧彥發現自己走神到了不可言說的地方,蘇小小還仰起頭盯着自己等着自己的回答,耳朵就有點紅,“喻隊……是很有力量,蘇姐,不如我們繼續看照片吧。”
“行。”蘇小小扭過了頭又去看電腦屏幕去了,“喻隊,你看看人顧彥這勉強回答的樣子,用強權逼迫來的贊揚不是真的贊揚。”
喻滄州:“就你知道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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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小劃拉着照片:“我就是知道啊,诶這張掩護的照片拍得也很是那麽回事嘛,我就知道章姐的眼光是不會錯的,喻隊,下次有這種機會還找你就對了……”
喻滄州:“你可得了吧。”
春天到來,天氣已然開始變暖,鄂江分局院子裏的樹木冒出一點新綠,樹上的小鳥也叽叽喳喳,和辦公室裏鬥嘴的人聲合在一起,俨然一副熱鬧生機的人間圖畫。
周末轉眼即至,本月是童佟的學院建院一百周年,童佟作為院學生會文藝部的部長,帶領部委主持院慶活動原本人手是夠的,結果這一天正好趕上省裏的一個比賽,大半的部委都去參加比賽了,童佟一個人外加三個留下來的部委,手腳并用也布置不完會場,就把喻滄州也喊去幫忙布置院慶的會場。
電話裏,童佟對着喻滄州大倒苦水,“就是這樣,他們去年十二月就報名這個比賽了,報名的時候還告訴我來着,我還想着不會這麽巧剛好有活幹吧,結果誰知道和院慶撞上了,我這是什麽RP啊。正好你周末來外婆家吃飯,吃完飯我們一起去布置會場,就這麽說定了啊。”
喻滄州點頭應了,挂了電話目光就看向正坐在不遠處看書的顧彥,顧彥正好在這時看完了一頁準備翻頁,一擡頭看見喻滄州望着自己若有所思的表情,連自己擡起頭和他對視的動作也看不見,便開口問道:“在想什麽?”
喻滄州道:“我在想,周末和我一起去我媽家吃飯?”
如果只是普通的吃飯,不需要露出這種思慮的神情,既然喻滄州方才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那麽這頓飯就是——
顧彥合上書,将臉上的金邊眼鏡也摘下來放在書上,“你考慮清楚了嗎滄州?”
“你說呢?我的意思表達得還不夠清楚嗎?”喻滄州從電腦椅上起身,大步走過來,握住顧彥的手蹲在他身前語重心長地道,“我孤家寡人一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也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倒是你,你年紀輕輕,大好年華,你才是應該好好思考清楚的那一個。”
“我有什麽好考慮的,”顧彥望着喻滄州的眼睛笑了笑,“我都已經考慮十多年了,除非你主動放棄,否則我不可能離開。”
喻滄州點點頭,“那行,那咱們就正好周末去見見老太太。老太太嘴上是說只想我找個伴老了能照顧我,但誰也不知道她的思想準備做到了哪種地步,對于這種事情能不能接受。如果老太太到時候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話做了什麽不太好看的事情,你多擔待點,回來我任你處置。”
顧彥聽到這話都笑出聲來了,“滄州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吃素的,我在顧尉軍那裏什麽沒見識過?而且老人家好不容易拉扯大的一個根正苗紅的兒子,被我嗯帶彎了,有什麽反應都是正常的,我做好了準備,你不用擔心我。”
有時候,愛人們看似是在讨論一件事可能的後果,其實是在傾吐愛意。喻滄州聽了顧彥的話心裏一暖,勾住顧彥的下巴道:“顧彥同志,為表揚你思想準備工作做得充分,過來,給爺吻一個。”
于是就這樣,在這樣一個春日的周末,喻滄州帶顧彥去見了劉希薇。
周末是顧彥慣常打掃衛生的日子,以前喻滄州對打掃衛生沒興趣,樂得當甩手掌櫃,如今兩個人的關系變化,喻滄州仍舊對打掃衛生沒興趣,但打掃衛生的那個人他卻變得很感興趣,于是顧彥做什麽,喻滄州也就跟在他身後做點什麽,一旦找到機會就順手揩點油偷個吻什麽的。照這樣子的情形,兩個人打掃衛生的速度就不可能很快,出門也就自然而然地晚了點,等到打掃完衛生去到劉希薇家裏,童佟已經早就到了。
童佟坐在客廳的沙發裏,看着電視裏播的時下流行的古裝劇,聽見門鎖響動轉過頭來,一見是喻滄州就甜甜地叫了聲“小叔”,全身上下都寫着乖巧。
劉希薇原本在廚房裏切菜,一轉頭看見喻滄州身後還跟着顧彥,連忙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也從廚房裏出來打招呼道:“小顧來了啊,飯馬上就做好了,先去沙發上看會電視,要是肚子餓了就先吃點水果,滄州去給人削個蘋果。”
“不用阿姨,我不餓,您不用擔心我。”顧彥回應道,“阿姨你就去做飯,不用管我,有什麽事我會跟隊長說的。”
“那行,那我繼續去做飯,你別客氣啊。”
“好的。”
劉希薇說完就又回廚房切菜去了,喻滄州跟在她身後進了廚房,眼看豆角擺在簸箕裏還沒摘,順手就拿起來摘了起來。劉希薇切了一會兒菜,發現了什麽不對,轉過頭待一看清喻滄州手裏的動作,頓時就又好氣又好笑起來,“有什麽事就直說!別在那兒裝乖巧,我心髒不好,見不得這種驚吓。”
喻滄州頓時就扔了手裏的豆角,臉上的笑容笑出了一臉谄媚,“喲老太太您料事如神啊!您是文曲星下凡啊還是諸葛亮轉世?怎麽連這事都能猜得到?我還真是有話要和您說。”
劉希薇繼續低下頭去切土豆,“那你就說,別拍馬屁,我在這兒聽着呢。”
喻滄州清了清嗓子,說道,“老太太,我談戀愛了。”
菜刀撞擊案板的聲音消失了,劉希薇擡起頭來:“你再說一遍。”
喻滄州從善如流,“我說,我談戀愛了。”
劉希薇死死盯住喻滄州問道:“人呢?”
喻滄州說道:“您剛才其實也見到他了,他就是顧彥。”
劉希薇愣住了,手一脫力,手裏的刀就砰的一聲砸在案板上,喻滄州連忙兩步過去,将刀接穩放好,“媽,你先別自己瞎想,你先聽我說,我覺得姐有一句話算是說對了,到了我這境地,再去喜歡女人我自己潛意識裏都覺得是在禍害人,所以你以前總讓我相親什麽的,我總覺得那麽好的姑娘會有更好的選擇的,那麽好的姑娘何必跟着我呢。可是顧彥不同,他接近我的時候我不知道他喜歡我,等我已經習慣了有他的生活的時候,想任何理由再去拒絕他我都難受。”
“媽,你知道顧彥有多好嗎?他一個全國最好的警校專排第一畢業的碩士,為了我來了鄂江分局;他報道那天員工宿舍漏了雨,不得已住進我家,從此我就跟免費得了個保姆一樣,飯菜一周不重樣,周末還有人免費大掃除,他縱容我到處亂扔臭襪子的習慣,我不喜歡吃蔥他就真的每次吃飯都幫我挑出來……我去泡溫泉的時候遇見了高華,心裏很不開心,吃完了飯同事們在房間裏面玩游戲,我就去外面抽悶煙,結果一轉頭看見顧彥就在我身後,那時候天氣那麽冷,他就那樣坐在風裏陪着我。”
“媽,你不是一直擔心我幹刑偵,老了以後身上都是毛病連去個廁所都沒人搭把手嗎?我這人沒什麽優點,任務來了的時候作息不穩定也不能正常顧家,誰跟了我估計都是上輩子倒了大黴。但是如果一定要選一個人來禍害,讓他陪着我一起慢慢變老的話,那麽我選顧彥。”
廚房裏,劉希薇聽了喻滄州的話,臉上從沒有表情到變得動容,她神情恍惚,用圍裙有些笨拙地擦了擦手,懵懵懂懂地打算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看着喻滄州猶豫地問道:“真的……不能再換個人了嗎?”
喻滄州點頭:“是的,不能。如果一定要,就只能是這個人。”
“好,好,我也是不能接受……”劉希薇走過來拍了拍喻滄州的肩,“你能從以前那件事情裏走出來比什麽都好,你讓我一個人靜靜地消化一會兒,飯做好了我就出去,可以嗎?”
“沒問題。”臨出門前,喻滄州轉過身來給了劉希薇一個擁抱,“媽,謝謝你。”
“嗯,乖兒子。”劉希薇拍拍喻滄州的頭,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眼淚已經掉下來。
喻滄州走出廚房,沙發上,童佟正在問着顧彥“所以你也會去幫我們布置會場咯”,顧彥“嗯”了一聲聽見喻滄州的動靜立刻就将眼神探過來,喻滄州沖他比了個OK的手勢,顧彥心裏輕輕松了口氣。
劉希薇再從廚房裏出來的時候已經神色如常,但無論誰都能看出來她眼睛紅紅的,大概是在廚房偷偷哭過。飯桌上,劉希薇端着碗,給顧彥夾了塊排骨,“小顧啊,你多吃點,平日裏跟我們喻滄州住在一起委屈你了吧,我們喻滄州壞習慣特別多,還懶人一個,多謝你照顧他了。”
“阿姨您這是說得哪裏話,隊長對我也很照顧的。”
“好好,以後周末了有時間就多來阿姨家裏吃飯,我聽喻滄州說你的家不在A市,以後別客氣,就拿這裏當你第二個家。”
“嗳好的,謝謝阿姨。”
外婆紅着眼睛端着碗,一番很客套的話卻說得無比鄭重,童佟再傻也能猜出眼前的景象大概是什麽情況了,劉希薇說完這段話以後飯桌上的氛圍有點靜默,童佟就自己找各種話題來活躍氣氛,一會說A大的校門要推倒重建,學校基建處的規劃人員是不是傻子,校門那麽有歷史的标志性地點,一會兒又說學院裏的某個老師多麽儒雅風度翩翩,惹得全院女生都為之傾倒。因為有了童佟的存在,這頓飯終于吃得沒有那麽尴尬。
等到所有人吃完了飯出了門,童佟一上車就問駕駛座的喻滄州道:“小叔,你們這是在一起了?”
喻滄州原本在點火,聽見童佟的話手一頓,轉過頭來,“嗯,是的,”一邊說着一邊轉頭看了顧彥一眼,“他是我很喜歡的人,所以我們在一起了。童佟你什麽想法?”
沒有人直男了三十多年突然改變了性向會不擔心家人的看法,更重要的是,她們的看法會影響到她們對顧彥的态度,喻滄州有些忐忑地問出來,結果沒想到童佟聽了喻滄州的問題笑了笑,“小叔,這種事情你還來問我對你的看法你就太保守了。我崇尚的愛情觀是’真愛無敵論’,只要那個人是你愛的人,是男人,是女人,抑或只是一只海豚,其實都不是很重要。你放心,只要你幫我布置完院慶會場,我是不會對你有什麽想法的。”
喻滄州嗤地笑了一聲,伸過手去揉了揉童佟的腦袋:“就你貧。”
“那當然。”
童佟學院的院慶地點選在了她們學院二樓能容納五百人的一個會議報告廳,喻滄州和顧彥兩個成年男性,童佟給他們布置的任務就是類似搬運礦泉水以及需要爬梯子才能完成的裝飾工作這種的,報告廳很大,需要準備的事項很瑣碎,即使需要做的事情并不複雜,但五個人還是準備了一整個下午才将報告廳布置完。
等到和童佟還有她的兩個部委布置完會場,又一起吃完童佟訂的盒飯從學院裏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有些擦黑了,來參加院慶的同學們陸陸續續趕來院裏,和喻滄州顧彥兩個人逆流而行擦肩而過。
喻滄州離開報告廳的時候,童佟曾經特意囑咐過喻滄州學校的櫻花最近正好開了,此時是傍晚,能把櫻花大道擠得水洩不通的游客應該大部分已經回家了,正是看櫻花的好時間,推薦他們兩人去看看。喻滄州和顧彥商量了一下,反正晚上也沒什麽事,去賞個花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就兩個人慢慢往櫻花大道走。
路過上次給童佟送書的那棟教學樓的時候,喻滄州心裏有點想笑,上次來A大的時候兩個人還是隊友,來A大送書、查案,誰知道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兩人關系變化,如今身旁的人已經是他的愛人了。
此時校園的人已經不多,正是臨近晚自習的時間,遇見的學生大多行色匆匆,埋頭看路。顧彥和與喻滄州一起晃晃悠悠去到櫻花大道上,櫻花大道還真的像童佟所說,已經沒了什麽人。臨近進入櫻花大道的一個拐角,一棵單獨的櫻花樹被圍欄圍了起來,樹下有一盞射燈,射燈的燈光照在櫻花樹團團簇簇的花朵上,在夜色中發出淡粉色的光芒,美得讓人心驚。
顧彥看見了這棵樹,右手從荷包裏摸出了手機打開照相APP來拍照,手機熒幕的光映在顧彥的臉上,照出他此時略微認真的神色,喻滄州握着他的另一只手,就這麽轉過頭看着他。
A大最古老的那一批櫻花樹其實是抗日戰争時期日軍占用了A大以後,為了緩解士兵的思鄉之情種的。日軍侵入A市以後,出于南京大屠殺以後的國際輿論壓力以及想要将A大據為己用的私心,日軍一進入A市就發下軍令,不允許破壞A市的一應建築物。A大這所百年學堂中的壯麗湖山才得以完整保留下來。
一轉眼,A大已經走過百年風雨,櫻花樹在A大也已經有了超過半個世紀的歷史,喻滄州轉頭看着身側拍花的這個人,突然生出一些并不像他自己的感嘆。
無論是波詭雲谲,抑或是風雨飄搖,希望他也能和這個人一起堅定地走過半個世紀,等到古稀以後,兩個老頭子,牙齒漏缺,頭發花白,也還能在春日的夜晚一起手牽着手出門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