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以殇之名
第94章:以殇之名
維清寒以為自己會死,清醒時的記憶都停留在雲水岚喊出的那一句,然後,自己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身體一點點從麻木冰冷中恢複了知覺,從原本輕飄飄的感覺變得凝重而沉痛,全身上下似乎被烈火煅燒,灼痛不已。
他還是醒了,頂着沉甸甸的眼皮,一點點的集中起散漫的精神,專注起四周的景物來。
房間很簡單,甚至有些粗陋,像誰家的民房。空氣很安靜,安靜地連呼吸都聽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只覺得胸口很痛,頭也痛,不願意多費力氣去想有的沒的。只是,他遺漏了什麽?
維清寒依舊躺在床上,身上受傷的地方包裹得像個粽子,全身的力氣被抽幹,使他動彈不得。就連呼吸也很難受,血氣緩緩上湧,幾乎就要吐出。他想說話,可是嗓子幹澀得疼,只能發出一些類似掙紮的呻吟。
獨自在床上自我掙紮了好一會,可是還沒有多大成效,原本緊閉的房門卻被打開了,兩個人輕緩着腳步,緩緩行至房間內。
維清寒不動了,側首聆聽。
“那少奶奶真是可憐呢?剛剛生下孩子就被賊人搶走了,而且相公還受了重傷,卧床昏迷。”
“是啊,也多虧他們的家人及時找來,否則,那麽重的傷——”那陌生的聲音沒有說完,而是瞧了瞧門外,繼續道。
“還是覺得那個少奶奶比較可憐,相公受傷,孩子被搶。”
“好了,別說這些了,擺好早餐我們趕緊回去吧,那個陸大夫說這個少爺需要靜養,不要來打擾的好。”
“嗯嗯,快點快點吧。”兩個人擺放盤碗的聲音弱弱傳來,透過屏風漸漸消散。
“呃,少奶奶,您的身子也不宜操勞,還是好好休息。”一個聲音驟起。
“嗯。”雲水岚應了聲,瞧着那兩個人離開了,心緒悲戚萬分。
日子沉沉悶悶的過了一天了,林慕源還沒有回來,每每雲水岚瞧着昏迷着的維清寒,心痛如繳,只是,她無法顧及不去想那個未來得及抱的孩子。陸竹青說維清寒先是被向晚用匕首所傷,而且塗了淺淺的毒,似乎不是要他的命,否則在奪取孩子的時候就一掌結束他的命了,那麽,向晚究竟想做什麽呢?
向晚将維清寒引來這裏又想做什麽呢?陸竹青說太子妃換成了楚菱不知道是誰的意思,但是郝思幻非常堅決地将人困在了新房,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呢。他還是想等她回去嗎?
維清寒呢?他為了護着自己一連受傷,受了嚴重風寒引起一系列的後遺症,她能放開他的手嗎?如果能,又為何會握得那麽緊呢?
她突然好想讓心麻木,這樣就不用想了,什麽都不用想了呢。
雲水岚遠遠地看了看屏風裏的床,還是沒有動靜,維清寒什麽時候會醒來呢?
她徑自走到桌邊,擡手執筆,那是她讓陸竹青準備的,想得心痛的時候抄抄書,緩解一下緊張的神經。即使是在抄書,她滿心底還是那個帶着梅花痣的嬰孩,她的孩子,跟她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孩子啊!
手指漸漸無力,雙手在桌上卷起,把頭擱在上面,側了側,閉上了疲倦的雙眼。
房間外風正大,本來就沒關好的門突然被一陣強風吹開,連帶着把桌上的紙張吹得飛揚了起來,霎時像天女散花般,洋洋灑灑的一片雪白。
雲水岚疲倦得懶得再理其他,縮了縮手,繼續假寐。
起風了呢,真好,這殘碎的身體隐隐痛着,證明着那個孩子曾經在她身體裏呆過,那麽清晰。
“嗚嗚嗚——”有低低地抽泣聲,淚水已經淹沒了她的眼底,肆無忌憚地如海一般。
“砰!”床邊突然傳來碰撞的聲音,又一陣瓷碗破裂的聲音,雲水岚擡起頭,精神為之一震,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走了過去。
“維清寒,你醒了,這是做什麽?”看着他跪坐在床邊的狼狽,雲水岚甚至顧不得抹去眼睛的淚便奔了過去。旁邊,是被踢倒的凳子,凳子上放着的瓷碗已經碎掉了。
雲水岚精神恍惚着,陸竹青也不知道維清寒什麽時候醒,醒來找不到人不好,于是在床邊放着條矮凳,凳子上放着白瓷碗,只是他忘了若是維清寒碰不到該怎麽辦?其實,維清寒怎麽可能碰不到呢,他甚至沒有力氣起來,狼狽不堪,根本沒有注意床邊。
維清寒睜着眼睛,裹了厚厚一層紗布的手拼命的支撐着身子,想要坐起,雲水岚一驚,連忙過去把他扶起,硬是拖上了床,将他的身子壓下,急道:“你還不能動!”
他看了一眼雲水岚,眉頭皺了又皺,突然閉上眼睛,張開嘴唇——但是,無論他如何的努力,都不能準确的拼湊出一言半語,胸口起伏得漸漸劇烈,他忍不住輕咳,蒼白無色的唇邊,緩緩染上一抹猩紅。
“別急。”雲水岚拿出絹帕,小心地拭去他嘴角醒目的殷紅,欲起身去端杯水。
維清寒搖搖頭,左手突然緊緊的揪着她的衣擺。
雲水岚轉身,卻見維清寒突然吻上她,借着那冰涼的觸覺,濕潤的液體滋潤他幹澀的喉嚨。他不急着放手,極度緩慢的加深了這個吻。
待他放開她,她平靜如水的眸子裏映着神色激動的他的樣子,硬着道:“岚兒,對不起。”喉嚨還是火辣辣的疼。
“等我一下。”雲水岚還是轉身去取來水,遞給他。
茶水并不是熱的,冰冰涼涼正好慰藉了他燥熱幹涸幾乎要裂開的喉嚨,那一股清泉沖淡了血腥味,為他喉嚨上的疼痛緩解不少。
“別急,慕源已經去找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了。”雲水岚勉強自己對着他笑,不想讓他擔心,“你昏迷了這麽久,都沒有進水食,等下,我讓人熬了小米粥,這就給你端來。”
維清寒皺眉,盯着她的眼睛,那紅彤彤哭過的痕跡,她怎麽可以這麽堅持的讓他安心呢,他不語,低下頭吻過她的眼角,那哭紅的梅花痣,然後抱進她,狠狠地抱緊。即使被壓倒的傷口狠狠地痛着他也不想放手,不想放手。
“岚兒,我一定會把孩子找回來的。”向晚,已經不是他知道那個向晚了呢。
他們緊緊地抱着,門口陸竹青尴尴尬尬地敲了下門,才見那二人分開。
“大少爺,您醒了就好了,睡了那麽久先吃點東西吧。”陸竹青将藥放到一邊,将一碗小米粥遞了過來。被雲水岚接住了。
“還是我自己來吧。”維清寒不習慣地道。
雲水岚搖了搖頭,舀了一匙,細細吹涼,其實早就不熱了呢,只是還是怕會燙到他。一匙一匙一碗粥終于見了底,陸竹青又遞上了藥,這次,維清寒直接一飲而盡了,因為雲水岚喂他的空檔這藥也冷了。
“陸先生,慕源還沒有消息嗎?”聽着這話的時候,雲水岚不可察覺地顫了下,拿着碗的手随即被維清寒握住了,給她了一個放心的眼神。
“據說向晚将小小姐抱進了宮。”陸竹青如實道。
“進宮?”她究竟想做什麽?維清寒不解。她是想他親自去要人嗎?“我要進宮。”
“大少爺,您別沖動,您受傷這麽重需要好好修養,這才剛剛醒來,有些事不急。想來向晚是不會傷害小小姐的,不要擔心了。”陸竹青急道。
雲水岚動了動嘴,想說什麽,終究沒有說。
“岚兒,對不起。”維清寒回眸,赤色裏是一片真摯的守護。
“維清寒,這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她眼睛噙滿了濕潤的液體,卻拼命的昂着頭,不要讓那液體留下來,堅決地不允許自己軟弱。
晚了一些時候,該是換藥了,維清寒讓雲水岚先出去,她不肯,硬是要留下來看他的傷口,維清寒也不能逼她,只能任着她來。
那一層層的繃帶解開,擦去覆在上面的舊藥,雲水岚一看那些縱橫交錯,深可見骨,并且慘不忍睹的傷口,一時間愣了一會,眼淚就嘩啦啦的往下流。剛剛聽到孩子的時候她才忍着不哭,這會兒竟哭得稀裏嘩啦。維清寒覺得心疼。
她瞧着,那傷口就跟長在她身上似的,維清寒都還沒吱聲,她就已經哭得連一點形象也沒有了,聲音抖啊抖的,和秋天搖搖欲墜的枯葉一般,她說:“我都不知道你傷口這麽深的,疼不疼?一定是很疼的——”說完,眼淚流得更加洶湧。
若不是林慕源找來的時候,雲水岚已經撐不住地昏倒了過去,大概那時就會被這錯落斑駁的傷口驚得痛哭吧。只是,剛剛生産完的身子真的不适宜長時間的哭泣呢。
維清寒無語地痛了痛,只能安慰她說其實他小時候受過更嚴重的傷,這一點傷不算什麽,可是她不信,繼續哭。以前看慣了她隐忍的樣子,他還真是有點猝不及防,沒想到她居然也會在他的面前露出小女人軟弱的一面。
待陸竹青一走,維清寒立馬拉過雲水岚,用吻堵住了她的嘴,阻止她繼續哭泣,惹得他心煩意亂的,心疼極了。她不敢大動,生怕碰到了那些傷口,會痛。
維清寒見她不哭了,才心滿意足,臉色蒼白,握着她的手道:“岚兒,給孩子取個名字吧。”雖然覺得不該提這事,但是,總歸是要面對的。
雲水岚望着她赤色的眸子,眼神灼灼,搖了搖頭,“還是你取吧,畢竟,你是她的爹爹。”
維清寒撫了撫她的發,将散落的搭在耳後,沉寂片刻道:“溯央——溯央,小名叫央央吧。”
“溯央——”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是為溯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