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醒

绛绡早上起來去看文迎兒,灑掃的小丫鬟霜小正對着簸箕嗑瓜子。一看就她就把瓜子收起來。

“裏面醒了嗎?”

“二哥一早去禁中打卯了。新娘子還睡着。”

霜小說的二哥是說馮熙,馮宅都這麽叫。绛绡點點頭,“新娘子在床上還是地下?”

“床上啊,為啥在地下?”霜小奇怪地瞅她一眼。

這傻子嫁了男人,竟然可以上床睡了,難道是馮熙那方面的功勞……绛绡有點犯惡心。她一晚上輾轉反側也沒睡好,想了想現在被陪嫁出來該怎麽辦,後來覺得還是先将就着。

霜小說:“剛才堂上過來傳話:今早晨主母病稍稍好了,要讓新婦洗沐收拾後去拜見主母。”

绛绡見門正開了一半,往裏一看吓一跳,裏面床前還坐着一個老媽子。霜小說:“這是堂上給新找來的一個婆子,和咱們兩個一起伺候新婦。”

這個霜小是吳家本來做灑掃的小丫鬟,十三歲模樣,挺機靈。

绛绡走進屋裏,見文迎兒正仰躺着打鼾,床前這個婆子卻将她胸前衣裳扒拉開了,捏着她抹胸上的珠子在看。

“你在幹什麽?”绛绡警覺。

“個頭還不小。前些年我見過類似的變賣,少說賣了十幾貫錢,這兩年一顆一千也是有的。”這婆子吳氏半趴在文迎兒床上,床邊紅褥子被她褲子壓帶上去不少髒點子。

“你別動我家姑娘。”绛绡過去扒拉那吳氏的手,被她打落,這老媽子手勁真大。

“這麽貴重的東西在傻子身上穿着,浪費啊。”吳氏盯着新婦绾色的抹胸上滾着的一朵石榴花樣的邊兒,用一顆顆圓滾的珍珠圍成花瓣,瑩白的閃在她眼珠裏。

“你別拽劈了,這是絲的。”绛绡又去拉吳氏,吳氏不起來,還把她胳膊攔開。

“當我什麽沒見過。劈了就劈了,這傻子知道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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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迎兒忽然嗯哼了一聲,吳朝她臉看去 。熟睡的人兒膚色粉瑩,直是瘦銷,下巴上半點肉也無,像筍尖。眉細長顯得優容,長睫掃着下方,眼皮一直跳,不知夢到了什麽。

從脖頸往下看到前胸,雪粉的細皮嫩肉上有幾道紅痕。這抹胸帶子都沒解,牢牢地綁在背脊後。胸前随着呼吸波浪起伏。雖說是仰面躺着,绾色絲繡沒覆住那一雙若隐若露的酥峰,正像冬日裏山上陽面的雪化了,只剩陰面留着的半峰殘雪。若是吳氏再拽一拽抹胸,那一雙雪峰上的粉頭都要露出來了。

绛绡心想,馮家老相公的犯事已經三年了,人死在戰場上,是敗亡,罪名是違背軍令。但這三年馮熙還是受優恤在宮裏侍衛親軍的,那個時候文拂櫻還是說要嫁過來。怎麽短短三年,他突然臉上刺了字又瘸了腿?這裏面肯定有她不知道的內幕。要不然文拂櫻不會掉包這個傻子嫁過來吧。

可如果文迎兒就是個頂包的,怎麽連抹胸都穿得這麽貴重?

吳氏突然從簍子裏拿了剪刀,開始挑文迎兒抹胸上的串珠線。那珍珠下面是銀攢花,銀攢花上面吊着線縫在絲縷上,吳氏三兩下挑斷兩顆珠子下的線,握着那銀攢花眼睛溜溜地盯着,舍不得伸髒手摸那亮珠子。

“你這是要偷珠子?” 绛绡沒想到這婆子敢幹這種勾當,驚叫出來,

吳氏轉頭對绛绡低聲說,“別瞎喊,這麽多貴珠在身上兜着才是容易招了賊惦記,我給娘子拿下來藏好。”說着就又坐回去,拿起剪刀細細地挑那線。

绛绡料她是胡說,準備上去搶那剪刀,吳氏手裏卻冷不丁抛出一顆珍珠,熒光一閃,绛绡腦子便立刻轉了,搶剪刀的手伸出去将空中抛落的珍珠接下。

那珍珠被吳氏手裏握了半天有些溫度,到了她手裏卻忽然覺得炙熱滾燙,一時舍不得随手撇下。

畢竟文迎兒她才只剛伺候了兩天,她還嫌惡得不行,但珠子摸着舒服多了。

吳氏看她那局促的模樣,譏笑一聲,油膩的臉上泛起幾道褶皺,“東西落在手裏,知道它的好了?”

“你胡說什麽?”

吳氏手快,那剪刀三挑五挑還沒看清楚,手裏已經攢着抹胸上全部的珍珠了。

“咱們替娘子收好了,這樣娘子省的擔憂,這是好事。再說來,你還記得原先縫了多少顆嗎?”

绛绡愣住。她的注意都在珠子裝那石榴花樣上,根本沒有數。那吳氏道:“十六顆,你是你娘子跟前的嗎?這也不知道?”

绛绡沒這老婆子油嘴滑舌,想偷東西卻冠冕堂皇的說話,當着她的眼皮就敢犯事。如今還反而對她咄咄逼人了,她反唇譏道,“偷東西都能說出花來,我現在就告訴堂上去。”

“這屋裏就咱們兩個,還有這睡覺的傻娘子。你去告我,我就說東西是你偷的,被我抓了還惡人先告狀。反正沒人看見,你能得了理麽?”

绛绡哼一聲,“我是跟着我家姑娘從文家過來的,我會偷她的東西?”

吳氏面色無懼反坦然笑,“好,那咱們這就去堂上,我是為娘子保存,你手裏怎麽獨獨攥着一顆?人贓并獲,打自己娘家的主意更是可惡 。”說罷一把手拖住绛绡的胳膊往外拽,面露兇光,另一只手準備開門。

绛绡被她大力握着吃痛,看她那坦然逼人的樣兒,說不定真能說服了這家大姐。

“走不走?”吳氏發狠地瞪着她,大聲道,“偷東西的丫頭,走不走?”

“我沒有!你賊喊抓賊!”

绛绡是碰上了“老江湖”。正打算把手裏珠子扔地上,這個時候吳氏已經開了門。

吳氏看見霜小在外面,喊道:“來看她那手裏攢的大珍珠!”

這老家夥力氣太大,拽得她疼得的眼睛裏逼出了淚,珍珠從自己的手裏滾落在地,霜小那一雙眼睛愣愣地,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

“沒事兒,去倒了你的簸箕去。” 吳氏驅趕一聲霜小,霜小起身從地上站起來,端着簸箕走了。

绛绡又驚又怕,眼見那珍珠滾到自己腳邊下差點踩着,只得再撿起來。上面已有些髒痕。

吳氏關上門,扯住绛绡的頭發:“你還告不告發了?不告發咱們兩個人都得好,告發兩個人都不得好,你仔細想想吧!”

正發着狠,眼下突然只覺得脖頸一陣發寒,驀然朝床上看去。

一雙眼珠子直直盯過來,像佛堂裏的金光掃在頭頂。“娘子醒了!” 绛绡嗓音微顫,甩脫了吳氏的手到床邊去。

文迎兒的眼睛大而晶亮,如一汪淨水窩子,清淩淩的将人吸得無法轉眼。與其他的閨秀,或即便是與教坊的行首主張坐在一起,但凡看見她的,也只會被她那一雙眼睛吸引。

吳氏晃一晃手裏的珠子,“好娘子,這是什麽?”

文迎兒望了望不說話。

吳氏拿手掌在文迎兒臉前面虛空打了兩巴掌,嘴裏還故意發出“啪啪”的聲音,作給绛绡看,“你看,這傻子能怎麽樣,你打她她還以為你跟她玩兒呢。”

文迎兒一聲沒吭。

绛绡也明白,這傻子是沒指望的,維護她也沒有什麽好處。

“你想想,你們文家将你給了一個傻子,你得到了什麽?這東西就當是她們欠你的。這十四顆珠子我替娘子收好,咱們誰也別動。” 另外兩顆一人分一個,吳氏覺得公平得很。

吳氏一邊說一邊将珍珠用紅布包了,将房中楠木櫃子打開,放在給文迎兒準備的檀木首飾盒子裏,又用哄兩歲兒的語氣哄文迎兒,“乖娘子,這身上滾得髒了,趕緊得洗了去堂上。”

绛绡心一抖,不吭聲,扶着文迎兒起身往淨室。盆裏嘩嘩撩起的水聲,氣氛異常安靜。

文迎兒雖然呆傻,但一醒來都會鬧的,今天卻沒理人。她出了沐,呼吸不疾不徐,挺起胸脯,張開雙臂。筆直腰杆托出女子姣好的曲線,下巴微揚,等着有人給她擦幹淨身體。随後绛绡給她穿上中衣,并外面水紅交領襦裙,再罩上薄薄的一層青碧褙子。到了最後,她主動伸出腳來套進鞋裏。

吳氏愣了愣,跟绛绡說:“你家這傻子還知道穿鞋。”

等淨室的門打開時,文迎兒邁開步子朝陽光底下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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