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挾持

“你是指?”

荀子衣頓了頓,“馮統領一定知道我的所指。我已經聽說那帝姬跟前的藍懷吉意外死了,想來想去這事也應該與馮統領有關。我了解馮統領,是個愛妻如命的人,絕對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委屈。”

馮熙笑一笑,“這真的是枉殺我。荀驸馬不要拿我尋開心。家內還正等着我回去用飯,若無什麽要緊的事我便去了。”

荀子衣臉上表情松弛了些:“那看來昨天沒傷到她沒什麽……我倒怕她被我與韻德吓到,不過想想她以前的性子,也沒什麽能吓到她。”

馮熙糾正:“家內從前大門不出,沒有機會與荀驸馬照過面,驸馬怕是弄錯了。不過昨夜回來她倒是很驚懼,但也未跟我說什麽。”

“我倒希望是弄錯了。”荀子衣感慨一聲。他心裏幾乎斷定了文迎兒就是崇德,可馮熙不會自己承認。但若是想一想崇德當真活着,這全天下就只有一個人能把她救出來,那就是馮熙。這全天下就只有一個人絕對不會讓崇德受苦,那麽殺藍懷吉的人也只有馮熙——前提是藍懷吉當真不是老眼昏花自己墜下茅坑去的。

那藍懷吉是參與了不少宮中舊事的人,傳說他服侍哪位娘娘,哪位娘娘就能得寵。在他服侍劉文妃之後,劉文妃就将官家把得牢牢的,聽說也是他的功勞。到了荀宅後,這老奸巨猾的家夥已經幾次三番想算計自己,荀子衣倒是有些領教了他的手段。而如今這麽個風生水起的精明人,能整身子掉到茅坑裏去,這總不能說是天意吧。

荀子衣擡眼瞧着馮熙。這個馮熙看似穿着不甚華貴,人又默不吭聲、低眉順眼,卻是“天生神将”馮公的兒子。聽說他曾為質深入敵營又全身而退,一夜斬殺八百頭顱,也曾在冰天雪地埋伏一月後,半路絞殺夏國梁王。

這樣的人最近三年在宮裏頭,給官家在鈞容儀仗裏面打鼓吹簫、在金槍班給大臣們表演射箭、在十七皇子宮閣前又做了幾天茶水侍衛。等那十七皇子一周歲暴斃了,他才算正經入了禁軍上四軍龍神衛,從平丁而起,很快進功,成了四廂都指揮使。

當然他武将之子的身份也給他平添了不少助力,如果他繼續在龍神衛做下去,應該很快就能得到舉薦,回到西軍中派個更加高級的官階。這也是一般自诩為“真正戰士”的兵将們的選擇。

但在這個時候他就偏偏成了逃兵,他成了逃兵的這天,還恰好就是小雲寺着火、崇德燒焦的那天。就算別人不會把馮熙和崇德聯想到一起起,荀子衣卻一定會想到。

荀子衣最初的婚約乃是由官家親賜,選尚崇德帝姬。後來是因為一系列巧合,他才被重新選尚了韻德。可是他早就從賜婚的時候就心許了“崇德”這兩個字,他又怎麽會不關注她?他也是因為關注她,才知道她時常借着去看十七皇子的名義,去挑逗這個侍衛馮熙。

荀子衣還很深切地記得,自己賄賂的那個內監去打探完崇德的蹤跡,回來告訴他,她的行為有多令人發指。她不顧他們禦賜的婚約,就敢在十七皇子宮閣裏面往那侍衛身上跳,勾住他脖子不讓他走動,咯咯咯地笑和鬧。

荀子衣不想再回想了。

眼下關切完了心中想關切的人,現在就要同他說那正事了。

“昔日我也曾以馮公為志向,期望出外建功立業,也一直頗欣賞馮統領的作風。但在禁中待得越久,就越發只圖一個穩當度日,反正做了這驸馬後,除了蹴球打馬,賞玩花木,聽曲行樂,也就無甚可做的。倒是馮統領不一樣,眼下就有個機會讓你出了牛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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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熙低頭:“折煞了。不知道這等好事怎麽會與我有關?”

“東宮有一侍衛統領的職缺,前些時日在宮中打馬球時,官家曾說要給太子殿下選一骁勇之人,我想來想去,就是你最合适,我來之前已經去了一趟高殿帥宅,他對你也很贊賞。不過你的腿?”

“眼下剛能自如了。”

“那便好。”

“可在下是逃兵……”

“那有什麽,官家最近要大赦,我打聽過,你已經在大赦之列。”

馮熙鞠躬道:“這我又何德何能呢。”

“馮統領本來就是冤枉。其實說白了,我是不願意看到因為昨天的事情,你家中的妻子也被人利用,壞了聲名。”

兜了這麽一大圈子,最後終于點到了關鍵。荀子衣不想讓文迎兒配合韻德來指摘他想要玷污良家,所以先來找他,許諾給他一官半職,好讓文迎兒閉嘴。

馮熙道:“我明白。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必得回去了。家內不能久等。”說罷眼睛也不擡一下,徑直地雙腳一前一後出了去。

等馮熙走了,荀子衣的幕僚從外面進來。“這馮熙倒是識時務,但他對驸馬的這态度也太漫不經心了。”

荀子衣搖搖頭:“你可不要小瞧了他。他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人。”

那幕僚道:“驸馬,我打聽過,昨夜馮熙去了太常寺卿李昂的宅院,據說也是為了這回大赦能赦免他的事去求情去了。依我看那藍懷吉和他沒什麽關系。且我去查時,聽說皇城司的也去了,大抵也是這般結論。如果藍懷吉的死不是意外,那是不是帝姬怕他走漏風聲才滅口的?”

荀子衣沉吟半晌,問:“今天帝姬去了官家那裏怎麽說?”

那幕僚道:“問了宮裏,她去鬧了一場,還強詞奪理,說藍懷吉是因為目睹了你對那女眷動手動腳跑去向她禀報,你惱羞成怒才讓人把他偷偷推下茅廁的。但因為官家已經提前知道了這事,沒有太動怒,只是讓人到處找尋你,要聽你的解釋。禦史那邊也參了帝姬一本,說她行為不檢不賢,竟然杖殺了您的妾室。”

荀子衣點點頭,“辦得好。你再着人盯緊韻德身邊兒那小內監藍禮,那小家夥長得俊俏,聲音又洪厚,你去查查他淨身幹淨了沒。若是不幹淨,那韻德就算是有把柄落在我手上了。”

那幕僚忽然有一絲奸笑道:“幹不幹淨其實也無妨,如果驸馬想一勞永逸,倒不如用一用帝姬昨天那個下藥的法子,把她與那小內監做實了。兖國公主的先例在那裏,韻德帝姬怕是往後再也不會給驸馬添堵了。”

荀子衣突然覺得心中暢快,随即叫着慕僚同坐,點了會仙酒樓最貴的酒,又喝得一個酩酊大醉。

————

那羊肉、羊腰等已經都切了好,那幾個禁兵按宮裏宴享的做法做了,就等馮熙回來一道開鍋。

文迎兒正在門下站着,忽覺得頭頂有些粉末灰塵落下來,绛绡頭上也落了些,正想叫,文迎兒制止了她。

文迎兒讓她去外面叫兩禁兵站到卧房和窗子門口,她自己走進屋內正中坐下。剛才瓦片上肯定是有人的,馮熙預料的不錯,他一出門就會有人打她的主意。

這時候突然有人從房梁上跳了下來,直接從後面捂住她的嘴向門口走,看了一眼門口有人,又向窗子移動,沒想到也有人。

那人捂得文迎兒幾乎窒息,眼見各處都逃不了,只能松手将刀掏出來頂住她後背,向外挾持。

文迎兒終于可以大口喘息,雖然是被刀頂着,卻也覺得松快很多。這個時候她也不敢吭聲,就被推搡着從卧房正門走出院子裏去。

禁兵都趕過來操起刀圍在旁邊,但眼下文迎兒被挾持着,他們也只能跟着,不敢上前動手。

文迎兒看見外面駕着的鍋和火,偷偷使眼神,眨巴眨巴地想告訴他們,“拿湯潑!”

绛绡與霜小都會意了,霜小把绛绡擋在身後,向前面嚷道:“你不要動我家娘子,你要是敢胡來,我這些哥哥們就會将你切成七塊八塊,我二哥也會追你到天涯海角!”

绛绡趁着霜小說話趕緊囑咐那幾個禁兵去拿湯,可他們猶猶豫豫,知道若是潑湯恐怕也會潑到文迎兒身上,這反而得不償失了。且拿慣刀的絕不會随意放下刀,眼下還能對峙着。

哎,這幾個人還是與她沒有默契。文迎兒有些絕望,只能被推着向門口走。臨近處院門的時候,馮熙卻回來了。

院門前馮熙就與那挾持者面面相觑,那挾持者喊道:“讓開道路,否則你這小娘兒沒命了!”

馮熙挑眉一笑:“你認得我?”

今日他與那些禁兵都穿得同樣的常服,這人要不認得他,怎麽知道他就是這家男人呢。

“廢話,不認得你怎麽劫走你娘子。你還是乖乖讓開道路,誰教你得罪了大人物!”

馮熙沒有猶豫,他一邊向前走着,一邊盯着那人清清淡淡地道:“你若是認得我,就應該知道我不會讓開。你要麽留下她,要麽留下你。”

馮熙很清楚,這人既然是想挾持文迎兒離去,那就不是荀子衣的人——如果荀子衣将他叫出宅是為了對文迎兒下手,那麽讓文迎兒再說不出話來才是最簡單的,又何必費工夫挾持?既然這人是韻德帝姬派來的,那韻德就是要讓文迎兒給她佐證,怎可能要文迎兒的命?因此這人只不過虛張聲勢,想帶她出宅罷了。

那人見馮熙手裏只拿着一根折斷的樹枝,那樹枝看上去就像是頭上吃了虱子用來撓的。他還沒料這馮熙到底想幹什麽,馮熙就已經欺近過去。

到了文迎兒面前的時候,馮熙低聲說:“閉上眼睛。”

文迎兒應聲禁閉雙眼,莫名地信任他的說話,就好像長久以來的默契一樣。

那挾持者正待反應時,馮熙已經舉起尖枝,直接插.入了他的左眼。

“啊——”尖利的叫聲直沖上雲霄,那人撲通跪倒在地,想抱又不敢抱住自己的臉,只能凄厲又懼怕地大喊。

馮熙将渾身發抖的文迎兒緊擁在懷裏,用胳膊與手捂着她兩側耳朵,順便向禁兵們道:“諸位兄弟幫忙,将他擡去荀宅門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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