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抱起
文迎兒發了一回燒, 終于還是醒來了。
绛绡守了一夜, 見她終于睜開了眼,卻仍然目光呆滞,一話也不說, 心裏頓時有些涼。
不會真的又傻回去了吧?
她伸手出三根手指在文迎兒眼前晃了晃:“娘子, 認得這是幾麽?”
文迎兒喉嚨動了一下,眼睛裏溢出兩條淚水來,順着太陽穴流下去。然後回答她說,“我沒事了, 就是昨天受了點刺激。”
“娘子到底去哪了?”
文迎兒擡頭:“昨天我是怎麽回來的?”
绛绡愣了愣:“是二哥,你昨晚上燒糊塗了,是二哥把你背回來的。”
文迎兒哭的是她爹爹, 她竟然見到那張臉都沒有印象,只有惡心,但她又能斷定那的确就是她爹爹,但卻一絲溫存感覺都沒有, 只有厭惡。
仔細在腦袋裏回想了片刻, 倒是有些印象。她想起他受了傷,皺眉道:“他人呢?”
“二哥是從江南偷偷乘船回來的, 如果被發現會作逃兵處理,何況他是大将統領,所以把你送回來就連夜走了。”
“那他傷呢?”
“傷?”绛绡愣住,昨晚一晚上都沒開燈,雖然聞着馮熙身上有些異味, 但她不敏感,而且馮熙本就是去打仗的,又是泥濘又是汗的,即便再有點血腥夾雜在身上也沒什麽稀奇,怎可能知道他受傷。
文迎兒盯了她一會兒,眼睛裏卻是空的,關心的神色漸漸滅了,一邊下床榻一邊說,“無妨,當我沒問。”
雖然這麽說,還是打開了信盒子,見裏邊都沒信了,估摸是已經被绛绡拿給了馮熙,登時臉有些紅。因為那是她昨天臨行前估摸自己恐怕會有什麽事,就當做遺言留給他的,如果安全回來了,自然她就會扔掉,絕對不會給馮熙看見的。
人在有将死預感的時候,總會做點軟弱的事……但軟弱給人發現,不是她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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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神霄宮傳來消息,徐柳靈一躍而升為朝請郎守道錄太虛郎,連升十六階,成為玉清神霄宮最頂頭的幾位法師,從這日開始,來朝奉徐柳靈的人越來越多,道徒也從當時的幾個,增至百人,他法會不斷,但凡出行,浩浩蕩蕩,官家亦有事無事召他入宮,因為他的醫術再加诓騙道術,官家的頭疼都越來越淺了。
徐柳靈忘不了文迎兒,總會拖人送仙人道祿、符篆、寶物寶器等到馮宅,時而說送給文氏這诰命夫人,時而以給馮統領名義,抑或為馮氏老相公與馮氏大哥的一些陰事香火準備器具等等,無不殷情。
文迎兒借機,領着馮君與郭管家,請他去貢院北馮氏小樓上作法,陣仗超然,引得全城都來圍觀,将馮家小樓诓說成是貢院街最靈旺的所在,并讓他親自撰寫貼文,将馮老相公說成是四方神靈,将他的神位供奉在小樓院內。
但現如今馮宅已經不再像幾月前那樣拮據,這座小樓也不做他用,就特成為“天生神将”馮公居所供人瞻仰,竟然成了公廟一般引人注目,但凡經過者無不肅穆禮拜才能前行。
馮君對這人如此之快的發跡,更是目瞪口呆,訝異地說不出話來,見文迎兒竟然能與他攀上這樣的關系,都實在想不通這裏面的曲折,只是想到上次在這徐太歲頭上動了土,如果不是有文迎兒在,恐怕又會惹出事端。
馮君到廟中同文氏說了,她百思不得其解,“怎的那人會這麽快就成了官家面前的紅人,比那閹人還得寵的一般?”
文氏拉着她的手,“朝堂的事此一時彼一時,豈是我們這些婦人能置喙的?你且不說別人,就說你二哥罷。他現在又打了勝仗,回來咱們又要跪聽旨意咯。”
“娘是高興二哥在太子跟前得臉了麽?前些時日不還怕他卷入黨争被別人犧牲了麽?”
文氏嘆一聲,“他想做什麽,我都阻止不了,抄了這麽些經書也就豁然了。我擔心他倒是還不如擔心你多,你這婚事就沒幾日了,可都準備得如何,按理說我這當年的應該替你操持,可我這身上不能動,除了給你些無用東西,我也沒法子了,還得讓你嫂嫂幫你。”
嫂嫂,文迎兒。馮君哼一聲,但又沒有反駁什麽。她也不得不承認文迎兒的本事,好多次讓她化險為夷了。
另一邊廂,畫院将選出的巨幅《萬國鹹寧圖》送到官家跟前去,官家都已經看過盛臨的畫了,再看這一副雖卷幅大,卻到處都是瑕疵,口裏便道:“朕倒是聽說盛臨所摹才是最佳,怎的不讓他去畫那壁畫?”
就這一句話出來,自然而然這比賽也不作數了,那畫院的學正親自登門拜訪,請盛臨出山。盛臨一去畫那壁畫,連帶他之前胡亂塗抹賣不掉的幾幅也争相地被人搶着收走。
壁畫一完工,官家親自在小雲寺揭幕,連連稱贊,還又将盛臨請回封了翰林待诏,令他上宣和殿去沒事就給他畫畫,然後讓他做禦筆代書。
若要說來,這還是文迎兒的功勞。那盛臨仍舊在馮宅做西席,而且還分文不取,擺明了就是回報馮家恩情,尤其是對文迎兒,雖然嘴上不說,但卻是極盡感恩戴德的。
他即便是不知道文迎兒怎樣做到,也知道要能改變畫院,說動官家,那得動用多少層的上層關系,對于官場老人來說,他自然知道其中艱辛。
大婚時日越來越近,馮君打聽到六日後馮熙将凱旋而歸,來給她做主這婚事,她表面上不以為意,實際上心情卻好得很。
家中諸多煩心事全都解決了,她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總想着對二哥與文迎兒投桃報李。文迎兒眼看也越來越像個主母,似乎她也可以放心嫁到呂家了。
馮熙凱旋時,她讓家裏一衆人,包括後院的親戚子女們都到門前列隊迎接,因為知道大軍一定會經過家門。
霜小又想拉文迎兒去看,眼見馮宅所有人都去了,文迎兒卻不見蹤影,着急得到了門口才發覺她早就站在那裏了。
是馮君一早就過來請她了,因為文氏跟馮君說了文迎兒和馮熙在鬧脾氣,讓他勸和,那馮君也只能押着文迎兒出來迎接馮熙回京。
鞭炮都讓小厮們備起來,銅鑼、大紅綢子挂得滿外面都是,早上已經放了兩回,周遭鄰裏、街道上的人全都出來圍觀,将馮宅外面的街道圍了個水洩不通。
說來有意思,因為早上的鞭炮也炸到了對街去,銅鑼過街打響,敲了一晌午,荀子衣那宅院也聽得一清二楚。內侍便告了韻德,說是對街那馮宅的馮熙凱旋歸來,今天敲鑼打鼓迎接呢。
韻德想到了文迎兒,忽然也對這馮熙感了興趣,便讓人扶着她起床上轎,要去對街看看熱鬧。
正出了門,見那荀子衣已經站在門外,望着對街的方向,身後跟着兩個小妾,此時被他就這麽明目張膽地帶出來了。
韻德恨恨,問李銘府:“他出來幹什麽?将那兩個賤婢帶出來,竟是要讓我難堪麽?”
李銘府道:“我上去同驸馬商量。”
韻德道,“不用了,既然人多眼雜,不如我就演個戲,我演完了你讓人傳去官家耳朵裏。”
說罷便将轎子停下,自己從上面下來,走到荀子衣身邊去:“驸馬可是要去看馮家的熱鬧?”
荀子衣瞥她一眼,給她行禮:“帝姬也出來看熱鬧,這當真也是稀奇,臣若早先知道帝姬有這愛好,定在帝姬房錢迎請。”
“既是夫妻,又何必說這些?我們一道前去瞧一瞧便了,也不枉旁人都說咱們是賢伉俪。”說着朝後面猛地一瞪,那兩個小妾識相,都不用跟荀子衣請示,就立即躲閃開來,連頭都不敢擡地走了。
大軍徐徐從外走過,敲鑼聲和鞭炮聲震耳欲聾,韻德與荀子衣已經站在遠處一座茶樓二層坐下觀看了。底下人頭烏泱泱地,目視大軍邁着整齊步伐、一踏一步地走近,而最前的三人中,馮熙一手挂着板子,顯是受傷,卻仍舊掩蓋不住大将威武凱旋的氣勢。
衆人歡呼叫好,軍歌齊唱,到得馮宅門前停下。馮家大宅前的陣列亦是隆重,馮熙臨近了望過去,盛老先生與乳母帶着小馮忨在前,與他笑笑,他在人中尋找半天,才見文迎兒躲藏在角落裏往這邊看着。
她臉上也沒有太多喜悅,但眼睛裏的光也是騙不了他的。
馮熙跨馬下來,大步走進人群中,衆人驚愕地給他讓出一條道,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不光是馮家的人驚愕,連那馬上的大将和大軍也又一次被馮熙的舉動給吓到了,這統領雖然威武殺敵,又重傷絞殺叛軍首領,但在家事上總是出乎意料。
馮熙走到那角落邊上,在文迎兒跟前站定。文迎兒也愕然瞪着眼睛,剛說了半句:“你要幹……”
便突然被他用沒受傷的右手臂扛了起來。馮熙緊箍着她腿,将她扛在肩膀上,文迎兒一時也愣住忘了反抗,腦袋倒着貼在他背後,就這麽被他踏步流星地抱出來,衆目睽睽地蹬馬而上,然後才将她放在了馬前,抱在懷裏。
一勒缰繩,大軍繼續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