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尖叫
他們上來了。文迎兒屏息凝神。
那魏國公與謝素聊得歡快, 此時打開隔壁屋子的門, 裏邊的哭聲瞬時全都傳了出來。女子們的凄厲哭泣交纏在空氣中,仿若鬼魅洞府,陰曹森森。
“不要……不要……饒了我……”
“救命……”
文迎兒只能聽見, 但徐柳靈卻十分清楚, 無人會搭理她們,營救她們,因為她們被鎖在這重重森嚴的把守內。底下有三百魏國公從禦營調來的精兵把守,若不是徐柳靈知道這個地窖, 知道防身開鎖、隐蔽的把戲,若不是他還有冒險大膽的探險精神,他是不會來的。
為了自保而铤而走險, 還帶人來觀看,他是普天下第一大膽的人。但他本來就要做普天下第一人,就跟管通這個閹人一樣,名垂青史。徐柳靈也想如此, 他眼下看到的這個秘密, 或許就能幫他除掉謝素這個絆腳石——一山不容二虎、一宮難立二主。他們兩人并立在玉清神霄宮的日子可無法長久,這一點謝素和他一樣明白。
文迎兒沒有急于問徐柳靈, “這到底是場什麽法事,”她小心翼翼地仔細聽着。
“你這裏頭抓的女子,可都抓全了?”
“那倒沒有。官宦之家的女子我不敢抓,原先皇城司還在韞王手底下,官宦人家的便也敢讨了幾個, 但現在太子強勢,可不敢了。”
“原先也不是讓皇城司給你供藥引的,不管是不是官宦家女子,但凡長得有與崇德帝姬像的,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不過這也不關你的事了。”
“不是為了藥引?”
“你這道觀裏待着的腦子,官家為何會頭痛?為何要你的藥引來治病?”
“為了崇德帝姬這塊心病啊。”
“那為何會有崇德帝姬這心病?”
“這……”
“小雲寺當天火勢兇猛,卻有人逃出去,坊間傳說崇德沒死,這才是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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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本道鬥膽,這區區一個帝姬,怎麽就讓官家擔憂成這樣?”
那管通冷哼一聲,“這是官場上的事……還不是因為崔家,崔家被滅了全族,只剩一個崇德,是餘孽啊,留着餘孽就是在腦袋裏留着淤血,好不了……不過我且問你,到底崇德帝姬是死了還是沒死?小雲寺的火不是你放的麽?”
文迎兒的瞳孔瞬時睜大。小雲寺的火是謝素放的?!
玉清神霄宮與小雲寺,一道觀一佛寺,看似兩不相幹的地方,怎麽會牽扯在一起?
謝素突然提高了聲響:“魏國公這是何意思?我亦與你合計,在官家殿前承諾,将以佛寺火祭崇德帝姬,來超度崔氏九族亡魂,讓其族永不擾皇城安寧,那屍體你可是當晚也見了,怎的能和那坊間人一般瞎說,害我清白,辱我法道!”
文迎兒突然向後一仰,跌落下去。
徐流離眼疾手快,将她一抱。他看不清她表情,卻聽見她胸口大大起伏,張口難以呼吸。可這個當口他也不敢說話,只是這樣一直抱着。
抱了一會兒,他卻胸口悶熱,他在黑暗中盯着她用唇齒呼吸,忍不住一股沖動,向下吻去。
文迎兒方才被驚得魇住了。
将女子當藥引,做法事,是因為她沒有死,令她的爹爹感到心悸。将她燒死,也是一場法事,是因為她是全族最後一個生存者,需要用她來安撫地下的崔家亡魂,不驚擾聖駕……
怪不得她看到她的爹爹,那高高在上的官家,世人的皇帝,卻覺得惡心得有如一只蛤/蟆!
不過她只是聽到耳朵裏,而不是全盤地想起來。若是想起,自己恐怕已經難以抑制地沖出去,要和那兩人同歸于盡了。
而聽在耳朵裏,只是一個親近可悲的人的故事,聽完義憤填膺,骨頭震顫,卻已然能保持身體的平靜。
徐柳靈這個吻吻下來的時候,她伸手扼住了他的喉嚨。
他的這個舉動,無異于将她視作囚籠裏無助的女子,可以任人宰割。
徐柳靈愣在半空,她虎口抵在他喉結處,那處是男人的敏感,被她抓着十分疼痛,而她手上力氣竟然極大,仿佛若再使點勁就能把他喉結捏碎一樣。這是他未想到的。
這時那管通道:“哎……今日說多了,我是來替官家看你做法事的,你做了還得捧着藥引跟我回宮去複命,若過了今晚吉時沒吃下你這藥去,官家定要治你的罪,那到時候就別怪徐柳靈得上寵了。”
“本道明白……”謝素拍一拍手,上來幾個小道士,開始給他撘案幾香爐。
正等候間,有個小道猛地大叫:“有人!”
文迎兒倒吸一口涼氣,那徐柳靈也吃了一驚。
這屋子如此嚴密,既沒人開鎖,怎麽會發現他們。眼下無光,窗上無影,徐柳靈不知所以,手口漸漸發抖。
“一驚一乍什麽?哪裏有人?”
“下樓了!”
“果真?快追啊!”
外面又聽得下樓階的腳步聲,竟然還不是一個人,是兩個。文迎兒聽上去,腳步一沉一輕,篤篤踩在外面樓階上,似乎正在奔逃。
還有人藏在頂樓嗎?她望向徐柳靈,徐柳靈在黑暗中搖搖頭示意,他此時已經嘴唇發紫了。
“別過來!再過來就殺了你們!閹人!啊——”
是一個女子的聲音,遠遠聽着聽不大清楚,猜測可能是隔壁屋內的女人藏在外面要逃出去,卻被小道士們一出現給截了個正着,繼續逃跑在樓梯上糾纏起來了。
眼下雖然覺得她們可憐,但卻毫無擔心她們的閑暇,因為抓人與慘叫就在外間,她只能屏息凝神,盡量克制自己的害怕,警惕和自保。
她環顧這屋內,周邊有一木高桌,一把椅子。因這屋子正是頂樓,恰恰有一天窗,若有人開鎖闖入時,或可以攀上去從天窗走。但這路線似乎崎岖了些,若來人太快,則沒辦法太快逃走,可現在又不能發出動靜推桌椅過去。
再看周遭,只有一扇牆上明窗,可這閣樓頂樓乃是三層,從明窗跳下去,恐怕摔個半死。她也很清楚,既然徐柳靈帶她走得是地道,那勢必外面有人看守。所以恐怕被發現就是死路一條,無論如何回不了地窖的。
如今只是希望儒風能激靈些。
文迎兒雖然冒險,也不會不給自己留後路。她從入玉清神霄宮大殿後便撒着儒風給的粉末在地上,這都是馮熙閉着儒風給她用的。
原先反感得很,但架不住馮熙那粗魯逼迫,只能存在身上,沒想到還真派上用場了。
這個時候估摸儒風也在周遭,只是有些擔憂他一個人行不行。若是他聰明,就應當走去外面放個信號,找人來以備不時之需才對。
可就不知道儒風有沒有這麽聰明了。
眼下那女子仍在外面尖叫,倒是沒聽見男人打鬥聲。很快地,那女子被人拖到了頂樓。口中雖被捂着,卻似是一直沒有放棄反抗,發出喉嚨裏的悶聲尖叫。
突然聽到那管通喊出了一句:“瑞福大宗姬?”
那女子不停喘息,那管通吩咐兩旁:“你們幹什麽,快放開瑞福大宗姬!”
那女子被松開後,半晌才說話,“你們膽敢動我,殺我內侍?!你們膽子太大了!”
管通賠笑道:“那內侍給宗姬帶錯了路,一時失足掉下樓階去了,怎的能怪咱們。不過徐侍宸的那祈福法事,咱們記得好像早就結束了罷,瑞福大宗姬怎麽入了夜還在宮觀裏,又來了我們這小樓,可是太子殿下或者太子妃有何指示?”
“哼,我讓我的婢女裝作我回去了,我就是不想走,我就是想在這道觀裏四處瞧一瞧。你們既然知道了我是誰,還不放我走?
“那是自然……只不過,剛才瑞福大宗姬和那小內侍都躲在頂樓,怕是有沒有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音,或者奇怪的話語?”
文迎兒心下一沉。瑞福若要跟,恐怕是跟了她與徐柳靈。
可這瑞福是什麽時候跟上來的,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自己給儒風留的粉末,卻被她給看了去?她還能看得懂皇城司侍衛的暗號粉末?這不可能。
可她誠然是進了這閣樓頂層。若她将自己和徐柳靈供出來,那便要糟糕!
而且,她最好不要說自己聽到了什麽,否則那些奸人可不會放過她。文迎兒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我沒有!”
“真的沒有?就躲在這樓階暗處,什麽都沒聽到?”
“啊——”
文迎兒又一驚,他們是拿了什麽過去吓唬她?
便聽得烙鐵滋滋的聲響,“我聽到了!我都聽見了!拿開!別碰我!你們,你們殺了我崇德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