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被發現了

管通倒是一笑, “這宗姬可就錯怪我們了, 非是我們殺了崇德帝姬,而是崇德帝姬甘為陛下獻身,為陛下解除煩憂。此乃帝姬之榮耀。”

“你滿口胡言!”瑞福口中喘息着, 那烙鐵的滋滋聲還在身邊, 離得她數尺之近,“難道你們現在也想将我當做祭品麽?”

文迎兒緊張起來,趴去門邊。她趴到地上,勉強能從地上那凹洞和門縫望出去, 巧的是,正好能看見瑞福被幾個小道摁在椅上。那謝素手裏拿着一根燒的通紅的烙鐵,當作浮塵一般揮來揮去, 倒也還有分寸沒捧着瑞福。

謝素深一鞠躬,手裏“浮塵”又一揮,“宗姬年紀還小,有些事情還得由本道來解釋一二。譬如黃河水發, 乃是天怒, 死傷千百、流民上萬,靠何來解?天數必得以天道治之, 我等與神仙通路,神仙才能保佑陛下的江山,每年所供之祭品,皆為了江山社稷,我等鞠躬盡瘁不敢有半分懈怠, 才能換得一時太平。其實若說起來,這與前朝公主和親也無甚分別。崇德帝姬不過是奉了诏命,上侍神君,若無此功績,怎麽會時時顯靈?現如今坊間日日為她祝禱祭奠?陛下又時常思念,便是因此也。不過,宗姬也不要憂心,眼下已有這些許女子為陛下分憂,就不勞宗姬了。”

瑞福已經吓得哭了出來,只是仰面對着這些人,她沒法哭出聲,只是淚流不止無法控制。

“你是說……我崇德姑姑和這些女人一樣,被當做祭品、藥引,都是我大爹爹的主意?”

瑞福叫官家叫大爹爹,那謝素像哄娃兒似的湊近她,道:“你大爹爹執掌天下,所做的都是大事,女孩兒家的只要深閨漫守,恪盡婦道,知道太多積憂成疾,容顏難駐,上天有譴,就會令所想不成,六親不睦。我聽說宗姬近來時運不濟,既然來了,我也不妨給宗姬做一場法事,令宗姬能化險為夷,事事順心。”

“事事順心?”她抽泣着,卻似乎已經被這謝素唬住了。

這些道人騙子,總能說到人的心坎上,松動、打軟、摧毀意志,讓聽着被他們牽着鼻子走,不由得深信不疑。瑞福近來倒黴得厲害,這裏頭有一半是因為婚事無着,而太子又将她的婚姻視作權柄,誘利官員,許以好處,而她想嫁給的心上人,卻也因家中民婦,而對她冷淡如霜,厚顏退回贈禮,叫兄弟姐妹看輕了她……避子湯的主意是韻德姑姑出的,但母親卻因此大加指責、連番冷落……

不過,這些都是女兒心事,此時忽聽得屋內女人哭聲又傳出來,她那些微不足道的年頭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管通卻似乎不想這謝素浪費太多時間在瞞哄一個女娃上,此時催促道:“先将藥引取了,莫要錯過吉時!”

“可宗姬怎麽辦?”

管通使了一個眼神,謝素連忙點點頭,讓人看住了瑞福,這就立刻開壇作法。

壇前一應擺放三大火柱,柱旁蹲着火油,壇上案幾有一排油燈盡皆點燃,乃是為了火花四濺的五雷法。

轟轟然他的劍在一排油燈上閃過,沾油沾火,立時奇妙,再引兩顆石頭戳電起雷,口中誦經,央人将女子推出來。

首當其沖就是那溫承承,此時嘴裏堵着東西被提出,渾身綁得如螃蟹,喉嚨尖叫着。謝素壇前有五個水甕,雖然只有男人膝蓋高,但女子卻可完全塞入進去。此時卸掉甕蓋,便見那溫承承一看見裏面的水,就渾身掙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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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壇內的氣味傳了出來,瑞福登時大咳不止。傳到文迎兒處,鼻尖也立時被那古怪刺鼻的藥味激到,登時便要打噴嚏出來,急急捂住自己的口鼻。

再看徐柳靈,也已用一袖遮住半個臉,嗓子已經受不住。但這樣又能堅持多久,還很難說。

文迎兒決定不再看,而是緩步向後挪動,到達天窗的方向。但凡能将那天窗開了,躲在上面還有一絲希望,也可以移開對那氣味的專注,否則遲早發出聲響。若不趁着現在外面女子聲音吵鬧将桌椅挪動過來,還能有什麽機會。當真要被識破之時,就從側窗跳下去麽。那樣即便或者,和沖出去直接給他們抓了也沒兩樣。

外面此時正幾個人将叫虐的溫承承擡起,往壇裏挪動。瑞福看見那溫承承被放入壇中,直接就暈厥過去了。

緊接着又被擡出四人來,也是依樣葫蘆,這外邊動靜極大,而隔壁屋內的文迎兒眼疾手快,與徐柳靈将那桌子腿擡高放在天窗正下方,随後又将椅子立上去。

徐柳靈向她指了指,示意自己先踩桌爬出去。文迎兒瞧天窗的高度,恐怕得由他拉自己一把,因此便穩穩扶着凳子讓他踩上去。

咯吱一聲木椅搖動!徐柳靈倏忽停下不敢再動,文迎兒也屏住呼吸。待聽見外面吵鬧還未停止,徐柳靈才逐漸在天窗下站起身來。

那天窗的窗紙為薄木板紙,外一圈木框連着上邊瓦片。徐柳靈知道今天聽了太多秘密,已經是大大足夠了,眼下保命要緊,躲在房頂确實要更安全些。他緩慢謹慎地撕開糊着的紙,順天窗護着攀爬上去,待穩當了,便在瓦片上蹲下身來,伸手作勢欲拉文迎兒。

這時他懷裏掉出一個火折子,落在地上,啪地一聲。

頓了半晌,兩人虛汗出了一背,好在有驚無險。文迎兒身體輕便,踏着小凳踩上桌子,竟沒發出一點聲響。但此時她卻停在桌上望着門邊,徐柳靈有些害怕,壓着嗓子喚她,她卻留心外間,又從桌上跳了下去。

文迎兒聽見外面瑞福醒了,凄厲喊了一聲。随後在刺鼻藥味中,她也聞見一股血腥。她重新爬回門縫底下,望見那謝素在誦詞之時,已經命人對着壇中所泡的五人面部手起刀落。

她自看不到那恐怖的場面,只看見血液四濺,可瑞福卻是瞪着雙眼,看得仿佛癡呆了一般,唇齒發抖,随後……

文迎兒發覺她椅子下濕了一灘水。

文迎兒頓時醒悟,這群人不可能放過瑞福。若是想放她,斷不會任由她看下去。可方才那謝素似乎并不想殺她啊,文迎兒糊塗了。

自己的死因是官家造成,這太子諸人即便沒親眼看見親耳聽到,但崇德的死關乎崔氏,官場中心裏也如明鏡一般,斷不可能因此而害瑞福。

那管通怕的,恐怕是大軍挖墳、馮熙父親被冤的事情昭雪吧!

那麽瑞福,将為這件事情而死!

果然,聽見那管通道:“你這藥引可取好了罷?再有一個時辰,便是官家該喝藥的時候,可都妥當了?”

“妥當了。可宗姬?”

管通此時扭過頭道:“瑞福大宗姬,您可不巧,咱家平素裏不說什麽不該說的話,這甫一說還讓您聽去了,咱惶恐啊。”

“……你別跪,你別給我跪……”瑞福大聲哭了起來。那管通是給她跪下伏拜了。這就如跪在牲祭前是一個道理。

“你們若膽敢殺我,我便告訴我爹爹,我爹爹不會放過你們的!但……你們若放了我,我保證什麽都不說,我什麽都沒看見沒聽見……”

小道士開始動她的椅子,咯吱搖動中,文迎兒見他們拿起一柄錐子,那錐子上仍然站着泡在藥中人身上的血。

“啊!崇德姑姑,崇德姑姑!”

這小姑娘突然喚了聲她的名字。文迎兒背心一涼,難道自己被發現了?

當下便收身,想要再去跳上椅子上天窗,可轉念不對,她不知道自己是崇德的。

“崇德姑姑,你顯靈了,你快救我啊!你是鬼魅對不對,你快把他們都趕走啊!崇德姑姑……我小時候最喜歡你,你忘了我了麽,你幫幫我吧!”

她是魔怔了,還是聰明?還是蠢笨?

“你胡說什麽,這世上何曾有鬼魅?”

“沒有鬼魅要道士幹什麽?對,我崇德姑姑不是鬼魅,是神仙……她,她會向你們索命的,你們不得好死!”

管通哈哈大笑一聲:“你這女娃,嫌命長哩!這我殺的人,站滿整個閻羅殿,見了我也得下跪,因為我管通,乃是他們的閻王!拿刀來……”

說了拿刀後,卻寂靜不止了。

靜悄悄地,氣氛越發詭異。随後,文迎兒聽到門鎖正被打開的聲音!

難道是底下的門縫和凹陷引起了主意?她無暇多想,打算重新跳桌上去爬天窗,徐柳靈害怕得發抖,她站上椅子去,将手遞給她。

徐柳靈兩手拉她,重量忽地一滞,瓦片從他胸前跌落!灰塵伴着瓦片砸下,文迎兒腳下一滑,跌落下去。

咣當。

椅子與她墜地那刻,門鎖也打開了。

仰頭看見徐柳靈望着她,露出絕望的神情,随後慌不擇路,用瓦片将那四框天窗重新蓋上了。

文迎兒平靜一笑,骨裏膽小之人,本該如此。她順手一摸,摸着地上跌落的那個火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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