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

盤起的腿上也無知無覺,反而是攻看得直接拿掌心接着。

受慢慢地擡起頭,看着攻,攻的神色平靜,受将濕潤的煙蒂湊到他嘴邊的時候,他也只是就着受的手抽了一口。

香煙劣質又沖,攻不會抽煙,嗆得直咳嗽。

受卻笑了起來,甚至笑出了聲,肩膀都在發顫,陰郁又神經質。

當天晚上,他們一起睡覺。

攻摟着受,胸膛貼着少年人瘦弱的後背,他看着受白皙的後頸,頭發長了,軟軟地耷拉在肩頭。

攻叫他:“囡囡。”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你同我,還有祖母一起生活,我們去新的學校,你喜歡畫畫可以繼續畫畫。囡囡這麽有天賦,說不定以後會成為了不起的大畫家。”

他頓了頓,說:“阿姨也會想看見你走出去的。”

受動了動,眼睛睜得大大的,望着拉得嚴實的窗簾,沒有說話。

攻說:“她想你好好地活着,過得比誰都開心。”

不知過啊多久,受才轉過身,将腦袋埋在攻肩窩裏,整個人都蜷着,像只畏寒的小動物,往攻懷裏縮。

攻撫着他的後背,将他摟得緊緊的。

那個晚上,受好乖,面對面埋在攻的懷裏,手臂摟着他,腿也纏得緊,仿佛寄生在攻的身上。

攻疲憊了半個月,心裏松了口氣,終于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沉,攻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見他牽着受的手輕快地走在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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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天空放晴,陽光明朗溫暖。

受像只歡快的鳥兒,孩子氣地跑快了幾步,回過身,對他招手,笑容燦爛。

攻擡頭看去,倏忽間,受又成了站在樓上的少年人。那是攻第一次看見他,受的指頭染了紅紅的指甲油,皮膚白,手指根根瘦長漂亮,一晃一晃的,在他寡淡的生活裏随意地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攻睜開了眼睛,懷裏已經空了,他茫然地坐起身,叫了聲囡囡,沒人應。

櫃子上受的書包已經不見了。

不知怎的,攻整顆心都像沉入了水裏,空茫得可怕,他不知所措地下了床,倉促又慌亂,只見桌上放了一張紙,拿水杯壓着,兩行字寫得歪歪扭扭。

受說,謝謝。

筆端洇開一團墨,他又添了一行——對不起,寥寥三字像個小孩子的筆跡,一筆一劃用力地幾乎穿透紙張。

53

北方的冬天幹燥又冷,零下幾十度的冷風刮着臉頰,刀子似的。天色昏暗,烏雲厚重,要下雪的架勢。

攻上了車,揉了揉太陽穴,慢慢阖上了眼睛。

攻是來A市出差的。

離當年的小鎮已經過去了六年,整整六年,攻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瘋狂的找受。他的消失如同憑空一把刀,生生地插在攻的心口,他無法想象,受一個人能去哪裏?

沒法想,每一次夢醒都是冷汗淋漓。

受一個人,從未一個人離開過那個小鎮,外面的世界于他而言是陌生的,如同一個蹒跚學步的嬰兒。

攻怕他悄無聲息地就沒了。

這麽個半大的少年人,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他叫什麽名字,他的一切一切就被粗暴又簡單地劃了個句號。

攻只消一想,就無法接受。

他的爸爸媽媽給他找了心理醫生,攻看了許久才堪堪好轉,後來難得強硬地送攻出國留學,直到一年前才回來。

攻一直在找受。

正當紅綠燈,車子停了下來,攻睜眼看着窗外,有個老人立了畫板,彎着腰在寫生,攻看着,忍不住又想起了受。

他按了按心口,輕輕吐出了一口氣,車子将開,他随意地往窗外看了一眼,頓時就愣住了。

遠處有個年輕人站在馬路邊,他扯下臉上的圍巾,輕輕哈着氣,兩只手套得嚴嚴實實的,拿着個電話,像在說什麽。

他面頰消瘦蒼白,嘴唇紅,眼睛還看着來往的人流,下意識的,有些躲避的樣子。

沒留神,司機已經将車開了出去,攻直接喝了聲,“停車!”

聲音大,将司機都吓了一跳。

他心跳得很快,幾乎蹿出心口,直到他真正抓住了受的手臂,受驚愕地看了過來的時候,攻的心才落回了遠處,猶有餘震。

受呆呆地看着他,手機都差點從掌心滑出去。

攻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了,電話還未挂斷,攻将手機放到他耳邊,一眼不眨地看着受,姿态裏已經多了幾分從容。

54

受就住在A市。

他租了個小公寓,公寓陳舊,但是很幹淨。

受帶攻回家的時候還有幾分局促,彎着腰從鞋櫃裏給攻拿棉拖,透着病态的蒼白臉頰都泛着紅,呼吸有幾分急促。

攻迫切地想知道,受這幾年是怎麽過的,在受緊張地看着隔壁的咖啡廳,問他,要坐一坐嗎?

攻忍不住,直接對受說,我可以去你家坐麽?

唐突又冒昧。

受愣了愣,看着攻的眼睛,不自覺地說了聲好。

攻環顧着這間簡陋的小公寓,陽臺上種了幾盆綠植,葉子嫩綠,長勢極好。受循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地說,“随便種的,綠蘿,好養活。”

攻嗯了聲,目光又轉回受身上,他長高了,眉眼長開,一如少年時的精致漂亮,卻仍有幾分未褪的少年氣。

他看得太專注,眼神像要将他嵌在瞳孔中,望進心裏,遠不像幾年前冷靜淡漠的少年。受幾乎不能和他對視,心跳得厲害,額頭都浮現了一層汗。

受猛的想起什麽,指着沙發,說:“坐,你坐,我給你倒水。”

攻抓住了他的手腕,沉聲道:“不用忙。”

“陪我坐會兒吧。”

受又愣了愣,期期艾艾地應了。

他們面對面地坐着,受忍不住低聲說,“你不要看我。”

攻若有若無地笑了一下,“為什麽?”

受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受變得更加寡言了,攻問他什麽,他才說一兩句,三言兩語,卻足以攻将他這幾年拼個七七八八。

受的媽媽當年留了一本存折,存折裏存了不少錢,密碼是受的生日。

這些年受靠着這筆錢,跌跌撞撞地成長着,從一個城市流浪到另一個城市,沒有目标,沒有方向,如同海上漂泊的小船。

直到他到了A市。

受說:“我認識了我老師。”

“老師?”攻擡起眼睛,摩挲着玻璃水杯。

受點了點頭,“我的老師是個畫家。”

受的老師曾經是個流浪畫家,六十多歲了,小有名氣,後來紮了根,收了些學生,教他們畫畫。受後來沒有再上學,跟着他學畫畫,偶爾幫他教幾個學生。

攻聽着,可心裏卻有幾分不可言說的悵然,受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悄悄地長大了。

攻走的時候,天上飄起了新雪,他看着受,叫了聲,“囡囡。”

已經很多年沒人叫過了。

受愣了愣,看着攻,攻忍不住了想抱他的沖動,只是摸了摸他的頭發。

受問他,會在A市待多久。

攻本該第二天就坐飛機回去的,他說,公司在這邊還有一些業務要處理,需要多待一段時間。

他看着受,道:“囡囡,我會打擾到你嗎?”

攻在問,可他心裏卻想,就算是打擾到了,他也不會輕易放開的。

受耳朵一點一點地紅了,他搖了搖頭。

55

攻當真留了下來。

攻覺得自己不正常,他像個變态一樣渴望靠近受,卻又怕将他吓着,驚碎這一場夢。攻沒有逼得太緊,只是不遠不近地看着,看受每一天的生活軌跡,一點一點填滿這六年的空白。

他們第一次在受的樓下偶遇的時候,受睜大了眼睛,攻随口說了個酒店名字,就在不遠處,他說他現在就住在那間酒店裏。

受點了點頭,他怕冷,裹得嚴嚴實實的,臉上圍着大大的圍巾,還戴了帽子,白色的羽絨服笨重,看着像只胖企鵝。

攻問他,“去哪兒?”

受猶豫了一下,說:“老師的畫室。”

攻說:“我送你。”

受眨了眨眼睛,還沒說話,攻又道:“正好沒什麽事。”

受猶豫了一下,小聲地問他,“吃早點了嗎?”

天色尚早,早餐店已經開了門,熱火朝天的,大都是一些老人,抑或是要上學的孩子。

受帶着攻去了一家馄饨店。

店裏有暖氣,他摘了圍巾,露出那張蒼白的臉頰,他對攻說,他們家的馄饨好吃。

攻點了點頭,眼神柔軟,看得受有幾分不自在了才移開。

那個時候他們之間,受總是游刃有餘,能将青澀的攻逼得失控,如今卻像換了位置。

他們坐在角落,受習慣性地坐了過去,才想起攻還在,想換,攻說了句沒關系,就這麽坐了下來。

沒有人會往角落裏看。

馄饨湯面漂了細碎的蔥花,受很安靜,吃東西也是,好像周圍的喧嚣人聲和他都沒有關系。攻看得心裏發緊,又有點兒心疼。

攻想,受這麽多年來,都是這樣的嗎?

後來攻送受去了畫室。

有一有二就有三,攻不但送他去,還接受回家。他第一次去畫室的時候,特意讓人送了下午茶。

受的老師已經六十多歲了,話不多,攻來的時候他板着臉,上下打量了幾眼,問受,他是誰?

受看了看攻,含糊地說了聲朋友。

攻眼神暗了暗,咀嚼着朋友兩個字,卻什麽都沒有說。他六年都等了,他有耐心,再多等等。

後來攻來得更勤了。他成熟穩重,天生的讨人喜歡,整個畫室的人都知道孤僻內向的受突然多了個“朋友”,受的老師也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56

那天下了大雪,攻和受一起去老師家裏吃飯。

受的師母是個胖胖的老婦人,愛笑,張羅了一桌子飯菜,熱熱鬧鬧的。

席間受很少說話,他老師說受不會喝酒,讓攻陪他喝,攻也沒客氣,直接應了。

攻酒量好,兩個人你來我往喝了不少,他沒醉,老頭子反而有了幾分醉意,絮絮叨叨的,說起了他第一次見到受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帶了兩個孩子在外頭畫鴿子,正逢着陰天,又是工作日,廣場上人少。

受遠遠地坐着,腿邊放了個行李箱,風塵仆仆的,看着他們發呆。

他看的久了,引起了小孩兒注意。

老頭給兩個孩子買了水,當中一個拿着水,跑過來給了受,受睜大眼睛,無措又驚惶。

老頭見他一直盯着他們畫畫,問他,會畫畫?

受點了點頭,又搖頭。

他看受一個人,就多問了兩句。因緣際會,他就這麽成了老頭的學生,在A市一住就是幾年。

老頭誇受,說他好有天賦,是他見過的最有天賦的孩子。說着,他嘆了口氣,對攻說,開始的時候,受很孤僻,他還帶受看了醫生,後來才見好。

攻擡起眼睛,看着受,受低着頭,握着玻璃杯子,嘴邊沾了白白的牛奶。

老頭借着一股子酒勁,板着臉對攻說,不要欺負他。

攻輕聲說,不會的。

攻喝了酒,不能開車,索性叫了司機。

攻和受一起坐在後面,他喝多了,出門的時候受扶着他,上車的時候攻有意無意地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攻的手心很燙,抓得又緊,受掌心都出了汗。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攻一直沒有放開他,車窗外飄着雪,霓虹燈光閃爍,別有一番靜谧。受回去的時候,攻執意送他上樓,到了門口,靠在他門邊,直勾勾地盯着受看。

受垂下眼睛,往後退了退,說,“你快回去吧。”

攻沉沉地嗯了聲,不動,只看着受,眼神克制又壓抑。他呼出了一口氣,呼吸裏帶着酒味兒,叫了聲,“囡囡。”

他說:“我可以抱你一下麽?”

57

受眼睫毛顫了顫,他仰起臉,看着攻,半晌才慢慢伸手環住了攻的腰。

緊接着他就被箍進了攻的懷裏,他抱得好用力,受都覺出了幾分痛,悶悶的,讓人透不過氣。攻緊緊抱着受,仿佛抱住了一個镌刻在他心裏多年的舊夢,抓實了,真真切切的,不會再在夢醒時丢失。

他克制不住,低頭親受的眉心,受終于開了口,說,“要進去嗎?”

攻心口跳了跳,腦子裏昏昏沉沉的,清醒又不清醒地問:“可以嗎?”

受沒有再說話,他開了門,沒開燈,攻要按的時候,受抓住了他的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柔軟的嘴唇泛着濕潤的吐息已經貼了上來。

他們在黑暗中接吻,吻得莽撞又亂,攻幾乎失控,呼吸急促又滾燙,仿佛一把火,燒得五髒六腑都發熱。

恍惚之間,攻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潮濕悶熱的夏天,呼哧呼哧的風扇聲,汗水和高潮夾雜着讓人頭暈目眩的快感齊湧而來。

受要跪下去含攻的性器的時候,攻捏住了他的下巴。他将受拉了起來,直接用手攏住了他自己勃起的東西,受驚喘了聲,額頭抵在他肩窩,小聲地呻吟着。

攻被他叫的底下越發火熱,二人在門口弄了一回,黑黝黝的,誰都無心去開燈,直接去了浴室。

浴室裏狹小,容納兩個成年人顯得逼仄,開了暖光,花灑噴着熱水,将他們都弄得濕漉漉的。

攻摩挲着受的後背,太瘦了,脊骨分明,攻心裏卻很踏實,仿佛當初杵在他心髒的那根骨頭終于嵌了回去,不再空洞洞的。

攻說:“這幾年我一直很後悔。”

他後來一直想,當初他要是再主動一些,再強硬一些,或許就可以拉住受的手。

他明明可以直接拉着他往前走的。

受沉默不言,卻擡起頭去親攻的下巴。他踩在攻的腳背上,踮着腳,赤裸裸地挨着攻的身體。

二人當晚擠在受的小床上,攻看着受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才閉上眼睛。

可攻睡不沉,模模糊糊的,又夢見他一醒來受就走了的那個早上。

他猛的睜開眼睛,突然發現身邊空的,剎那間渾身都涼了,他鞋子也顧不上穿,跑出房間,才在客廳處的陽臺發現了一道瘦弱的影子。

陽臺挂了厚重的窗簾,拉了一半,受就靠着牆,坐在陽臺抽煙。他手邊有個煙灰缸,已經落了好幾個煙頭,也不知在這兒坐了多久。

攻一言不發地走了過去,說:“外面冷。”

他摸了摸受的手臂,受無知無覺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他說:“我再坐會兒。”

攻看着他的姿态,煙霧模糊了受蒼白的面容,像是夜裏飄忽的陰鬼,隐約窺見幾分當年的樣子。

攻垂下眼睛,也坐了下來,說:“對不起,我還是給你帶來了困擾嗎?”

受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慢吞吞地說:“不是,我只是偶爾會睡不着。”

他剛離開的那兩年,一個人漂在外頭,孤魂野鬼似的,吊着一口氣,夜裏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整個人也瘦得厲害,臉色蒼白,別人見了他都害怕。

受畏懼身邊走過的每一個人。

他成了離群的雁,恍惚間,受好像明白了小時候他媽媽為什麽帶着他走出去,又選擇了回那個小鎮。

但是受回不去,他連怎麽回都不知道,他也不想回,甚至已經做好了随便死在哪個地方的準備。

那個時候受年紀小,未成年,精神恍惚像個瘋子,沒人敢聘用他。受只能一直漂泊下去,從一個城市轉到另外一個城市。

他沒想過會再遇見攻。

攻目光熱烈,他覺得自己好像成了曝曬在陽光下的魚,貪求那份溫暖,又在惶惶不安中,快要幹涸而亡。

突然,受輕聲說:“我盡力了。”

“雖然沒有成為大畫家,但是活得也挺好,我有工作了,以後會過得比媽媽好,”受擡起眼睛,望着攻,說:“你可以放心了。”

58

攻沉默了一會兒,說:“是我沒有說清楚。”

陽臺光微弱,下着雪,他拿過受手指尖的煙直接按滅了,将他抱了起來。

受愣了愣,倉促地摟住了攻的脖子。攻的手掌寬闊溫暖,兜着受的屁股直接抱進了屋子裏,攻随手摸了摸,受的手是冷的,薄薄睡衣下的身體也是涼的。

他開了燈,回床上拿了暖和的被子裹住了受,才慢慢地坐在他身邊。

攻說:“囡囡,我在很認真地追求你。”

“不是愧疚,也不是同情,”攻語氣冷靜,灼灼地看着受,“善良悲憫和真正的喜歡不是一回事。”

“前者我可以給予我力所能及的幫助,但是,卻不至于将自己的一生都和別人的捆綁在一起。”

“這幾年我一直在找你。那時我和你說,要和你重新開始是真的,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這幾年從來沒有變過。”

受聽得一愣一愣的,手指揪着被子,他被攻裹得嚴嚴實實的,露出個腦袋,有種少年的稚氣。

攻說:“如果可以,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希望可以和你一起。”

攻語調緩慢,留足了時間給受思考,受卻還是反應不過來。那個時候他們都還小,那份喜歡是深是淺,受自己都沒法衡量,何況,他傷害了攻。

他一直在傷害他,受想,還在攻給他許諾了未來之後,不告而別。

受茫然無措地揪緊被褥,分明才這麽一會兒,他心到皮肉都是熱的,手指尖都在發顫,受小聲地說:“你喜歡我什麽,我不好,不值得……你為什麽會喜歡我?”

少年時期的攻連吻都沒接過,或許會被他吸引,可這麽多年,他怎麽還會喜歡,喜歡像他這樣的人?

攻看着他,眼神專注,還帶了幾分淡淡的笑意,道:“為什麽會不喜歡你?”

他說:“第一次在樓上看見你,我就喜歡你。”

“你說你不好,你要是真的不好,為什麽我祖母一直惦記你,你的老師願意收留你,幫你?”

“你還不夠好嗎?”

受怔怔地看着攻,聲音發抖,語無倫次地說:“不一樣……這不一樣的。”

攻說:“一樣。”

攻看着受,嘆了口氣,他湊過來捧着受低下去的腦袋,親他,輕聲說:“囡囡,當初你讓我等等你,我等了。”

受呆了呆,眼眶泛了圈紅,心都像被掐了一把。

攻說:“別讓我等太久,好不好?”

59

年關将近的時候,受同他的老師說,要離開一陣子。

攻本就是出差來的A市,他已經在A市待了兩個月,年關近了,攻雖然沒有說,可受想,他也要回去的,總不好還留在這裏。

他們都長大了。

老頭子愣了愣,嘴巴閉得緊緊的,不高興地問,打算什麽時候走?

受揪了揪手指,輕聲說,過兩天吧。

老頭子問,想好了?

受擡起頭,看着他老師眼裏的不放心,臉上露出個笑,說,想好了。

老頭子點了點頭,說,走吧,成天陪着我們兩個老家夥也不好,要是哪天想回來了,不要再到處漂,直接回家。

受鼻尖發酸,重重點頭,說,好,謝謝老師。

老頭子哼了聲,說,講什麽謝,見外。

他們離開A市那天,下了好幾天的雪停了,有雪後初霁的明淨。

攻一直牽着受的手,将他的手掌攏在掌心,攻說,“囡囡,你不用勉強自己。”

受敏感纖細,沒有安全感,攻想雖然很想帶他回家,卻也有耐心,不急在這一年。他和受同老太太通了視頻,老太太一見受眼睛都紅了,直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還讓攻帶受一起回去過年,攻安撫了老太太的情緒,和她說,再看看。

受低着頭,玩攻的手指,捏他的指頭,說:“不勉強。”

“我也想阿婆。”

攻勾了勾他細瘦的手指,就聽受又問他,“你不想我和你回去嗎?”

攻一下子就笑了,說:“想。”

“特別想。”

他說得好認真,受耳朵泛紅,攻伸手捋開他的頭發,捏了捏薄紅的耳廓。

下了車,攻去拿行李,雪後天冷,受捂得嚴嚴實實的,大圍巾裹了大半張臉,露出一雙眼睛。

受擡頭看着攻,攻似乎察覺了他的目光,看了過來,他身姿挺拔,明朗的陽光勾勒出清俊的眉眼,連眼神都溫柔。

周遭人流不息,來來往往的都是嘈雜的人聲,以往他恨不得将自己藏起來,如今看着他的戀人,卻情不自禁地慢慢挺直了脊背,每一寸血肉都豐盈了起來。

攻擡長腿朝他走了過來,對他伸出手,“囡囡。”

受看着那只幹幹淨淨的手,用力攥緊,仿佛握住了足以照亮他餘生的光。

攻說:“囡囡,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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