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褚逢程
顧淼兒在清然苑待到黃昏左右才走。
顧淼兒剛走不久,寧國公便回了國公府,直接往清然苑這邊來。
“今日秦先生怎麽說?”寧國公晨間入宮,中途雖讓人來問過,但當時秦淮還在給白蘇墨施針,齊潤捎話到宮中時并無進展。
寧國公心中惦記着,要務商議完便直接上了馬車回國公府。
白蘇墨端茶給寧國公:“秦先生施了針,說是還要等上五到十日才能見分曉。”
寧國公眉頭微微蹙了蹙:“還需五到十日?”
白蘇墨便俯身,一面替寧國公揉肩,一面輕聲道:“爺爺,秦先生是說這幾日應當便會開始慢慢聽見,因人而異。他估摸五到十日,也興許是三兩日。不過秦先生早前是說三成把握,今日卻說有七成,只是不到最後一刻也都不一定。爺爺,我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寧國公拍拍她的手背:“有爺爺在,媚媚不怕。若是秦淮醫不好,還有旁人,若是蒼月國中的神醫都看過了,還有南順,長風,燕韓,西秦,巴爾,羌亞……爺爺一定能尋到治好媚媚的人。”
白蘇墨眼底微微泛紅,便摟着寧國公脖子,輕聲道:“爺爺,秦先生還說,他早前見過許多人,多年未曾聽到聲音,忽然有一日恢複能聽到了,反倒會覺得周遭的聲音嘈雜,心中不适或恐慌,一時接受不了的也大在有人在。我自幼便沒聽過聲響,更不可貪圖新奇,拼命用耳朵聽,還需循序漸進着來。”
寧國公颔首道:“秦先生思慮周全。”
白蘇墨笑笑:“秦先生還說,若是屆時嫌吵,又想要求得清靜,亦或是夜間想要入睡安穩,就用耳棉塞入耳朵裏避世。”
“頭一回聽到避世還有此種用法。”寧國公揶揄。
白蘇墨也抿唇笑了起來。
寶澶來添茶的功夫,正好聽到寧國公開口:“明日你褚叔叔會帶褚逢程一道來國公府,這個褚逢程,你得好好見見。”
白蘇墨意外:“不是說要隔幾日才來嗎?”
寧國公道:“軍中有些急事,陛下急诏你褚叔叔入京,他們父子二人一路上快馬加鞭,風塵仆仆,昨天夜裏趕到的京中。我今晨入宮裏還見到你褚叔叔,他後日要去校場點兵,一連便是幾日,褚逢程都需跟随左右,所以才定下來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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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蘇墨嘆道:“爺爺,這個褚逢程真這麽好?”
寧國公點頭:“嗯,爺爺喜歡他。”
白蘇墨托腮笑道:“既是爺爺喜歡的,怎麽也得見上一見。”
寧國公好氣好笑:“那也得你喜歡才成。”
白蘇墨笑不可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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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褚時封果真帶了褚逢程登門。
褚時封不僅是白進堂的袍澤之友,還曾是寧國公的舊部,自少時從軍起,便一直跟在寧國公身邊,東征西戰。褚家并非公卿世家,褚時封是靠着自己的軍功,從百夫長,千夫長,一級一級做到了今日的戍北大将軍。
如今,褚家自成新貴。
虎父無犬子,褚逢程才剛及冠就已戰功赫赫,深受元帝器重,褚家在朝中的地位如日中天,惹得不少人眼紅。可即便如此,褚時封行事剛正不阿,旁人眼紅卻也尋不到他錯處,又忌憚他手中的兵權,不得發作。
褚時封早年曾在軍中追随過寧國公,眼下,還都時時刻刻似早前軍中一般,以末将自居,毫無半分僭越。褚鵬程也上前給寧國公行禮下跪,一絲不茍,一看便是軍中歷練過的人,處處透着英氣。
寧國公記得上次見褚鵬程,還是在幾年前,稍許透着稚氣。
眼下再仔細看了看,才覺還真被媚媚說中。
身姿挺拔,五官俊朗,年紀輕輕便已有氣宇軒昂之勢,對答之時從容不迫,舉手投足之間又恭敬有禮,談及邊關之事,還頗有些将才的潛質。這等相貌氣度,放眼于京中都算是翹楚,寧國公心中便又更多了幾分喜歡。
配得上媚媚!
閑談之時,侍女上前奉茶。
寧國公瞥目,見到上茶的侍女竟是寶澶。
寶澶是白蘇墨身邊的一等丫頭,這偌大的國公府,何時奉茶的侍女需要清然苑伺候的大丫鬟來做了?
有客在,寧國公不便顯露,輕哼了兩聲。
趁寶澶上前斟茶時,寧國公才狠狠瞪了她幾眼:“去請小姐來。”
寶澶又偷偷瞥了褚逢程一眼,這才笑眯眯應好。
寧國公好氣好笑。
寶澶剛才滿了十五,論年紀,論心性都同流知相差一大截,寶澶能做清然苑的大丫鬟,自然同寧國公的喜歡分不開。
寶澶是國公府的家生子。
寶澶的娘親曾是國公夫人身前的管事媽媽,寶澶的父親也曾是國公爺身邊的小厮。寶澶自幼長在國公府,更是國公爺看着長大的。後來白蘇墨回了府中,便直接跟在了白蘇墨身邊伺候,和流知一道做了白蘇墨身邊的一等丫鬟。這等親疏關系自是旁的丫鬟比不得的,國公爺平日裏就帶寶澶親厚三分,故而這這國公府上下,也就數寶澶這丫頭膽子最大。
譬如眼下,竟會借着奉茶的機會偷偷跑來看左顧右盼了!
若是換作旁人,誰還敢有這麽大的膽子,跑到國公爺眼皮子底下來探究竟!
見國公爺沒有怪罪,寶澶趕緊笑呵呵抱着奉茶的推盤退出廳中,等出了廳中,轉眼就将托盤塞給了原本奉茶的侍女,這才從前廳跑回了清然苑裏。等到屋內,已是氣喘籲籲:“小姐小姐,奴婢方才去前廳看了那褚将軍家的公子了。”
白蘇墨正懷抱着櫻桃,給它撓撓後頸,寶澶入內她并未看見。
剛擡頭,就見流知詫異到:“你還真跑去前廳偷看了?”
寶澶笑嘻嘻應道:“哪裏是偷看,是光明正大得借着奉茶的機會看了好幾眼呢!咱們國公爺呀,可喜歡這褚公子了,那雙眼睛似是就未從人褚公子身上離開過,仿佛昭然若揭寫着‘很是滿意’幾個燙金大字!小姐,國公爺正好請您去趟前廳見見褚将軍和褚公子呢!”
這句白蘇墨倒是瞧見了。
流知不免責備:“真是越發荒唐了,這玩笑都開到國公爺頭上去了。”言罷,瞧着寶澶還是這幅嘻嘻哈哈的模樣,想來也應當沒受國公爺斥責,足見國公爺今日确實心情大好。
寶澶神神秘秘上前道:“你們怎麽都不問問這個褚公子怎樣……”
白蘇墨擇善而從:“怎樣?”
寶澶伸手比劃:“這褚公子真是要相貌有相貌,要氣度有氣度,關鍵是呀,那幅嗓音低沉有力,又富磁性,要多好聽有多好聽……”
白蘇墨手中頓了頓,她從未聽見過,便想,何種樣的聲音是低沉有力,又富磁性的?
白蘇墨心中好奇。
恰好酥手撫着櫻桃脖頸,櫻桃舒服得伸了伸貓爪,在她懷中伸了伸懶腰,白蘇墨便起身,将它放回窩裏。
櫻桃眯了眯眼,就地慵懶得打起盹來。
白蘇墨摸了摸它的頭:“越發懶了你。”
櫻桃便懶洋洋“喵”了一聲,算是應她。
白蘇墨又逗弄了櫻桃玩了一會兒,流知和寶澶都看得出,有人是寧願陪櫻桃也不想去,便能磨蹭上一刻是一刻。
流知實在無法:“小姐,既是國公爺和褚将軍在等,去遲了終歸不好,招呼總還是要去前廳打一聲的。”
白蘇墨這才勉強起身。
……
國公府不小,從清然苑去前廳就走了些時候。
等到前廳的時候,國公爺已同褚将軍在廳中的沙盤做起推演來。
國公爺一輩子征戰沙場,老來才在家中享享清福,可這前廳中的沙盤卻是一直在的,但凡有時間,國公爺自己都能同自己在這沙盤上推演一番,這一推演便至少是半日。如今褚将軍來了府中,國公爺哪裏還能按捺得住?
褚将軍也是個中愛好者。
兩人你來我往,眉飛色舞,好不盡興!
褚逢程便站在一側看。
流知撩起簾栊,褚逢程瞥目,将好看到一襲衣香鬓影,淡妝宜人。
白蘇墨錯開目光。
褚逢程的五官輪廓雖然精致,卻因着常年在軍中,皮膚曬得有些泛着銅褐色,再加上身姿挺拔,往一側一站,只覺透着一股英氣。這張臉若是換在京中的這些個王孫公子身上,恐怕要覺得幾分溫雅陰柔了,放在褚逢程身上,卻将将好。
“蘇墨。”寧國公正好喚她,“來見過褚叔叔。”
大凡有外人在,爺爺便都喚得她蘇墨。
媚媚是閨名,不輕易為外人道起。
白蘇墨便上前,福了福身:“蘇墨見過褚叔叔。”
褚時封遠遠伸手,算作扶她,口中仍是感嘆:“國公爺,蘇墨剛出生的時候,末将還抱過。這一晃,都長這麽大了!”
寧國公順手推舟:“我記得逢程是去年及冠的,應當正好長蘇墨五歲?”
如此直白,白蘇墨心頭汗顏。
恰好,褚将軍也道:“是啊,正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年紀。”
呃,果真是爺爺的舊部,青出于藍,勝于藍。
白蘇墨擡眸,恰好與褚逢程對視。
兩人眼中似是都有幾分奈何,便心照不宣,既窘迫又歉意得朝對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