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聲音?

平湖前?大株翠薇後?

錢譽一面邊跑,一面打量,七月天,身上已汗流浃背也全然不覺。

究竟在哪裏?

錢譽心底慌神!

他自然不信幾袋破旱煙氣味就能将所有的馬蜂取走,那是馬蜂,又不是蚊蟲!

褚逢程常年在塞外軍中,根本不把這些細枝末節放在眼裏,但白蘇墨只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先不說白蘇墨受不受得住這馬蜂一蟄,光是那馬蜂群若是受了刺激,又豈是幾縷旱煙味能全然驅走的?!

這褚逢程根本就是個賭徒!

白蘇墨一個姑娘家,自然容易被他的外表和行徑蠱惑,褚逢程若真想在一側有旁的行徑,簡直防不勝防!褚逢程都能想到借用馬蜂來施計策,便能上演一出為避免馬蜂蟄她,将她壓在身下掩着的戲碼!一旦為旁人所見,白蘇墨只能嫁褚逢程。

褚逢程也根本無需撇清。

能在馬蜂的圍攻下舍身護着白蘇墨,旁人自會贊他的好!白蘇墨是吃了悶虧卻還心底感念着他,他也大可繼續裝好人,半推半就将白蘇墨娶了,旁人根本看不出特意,反倒水到渠成!

褚逢程是想一石二鳥。

錢譽鮮有多管過旁人閑事,尤其是此處又在蒼月,與他有多少關系!但他豈能不眼睜睜看着白蘇墨一頭摸黑被人給賣了,還對始作俑者感恩戴德,噓寒問暖,最後嫁給這種口蜜腹劍之徒?!

頭頂炎炎烈日。

錢譽跑得氣喘籲籲,可心中越是着急,周遭就越不見白蘇墨和褚逢程身影。

時間已過去許久,他恐怕跑錯了方向,木已成舟。錢譽氣粗,心頭悶“哼”一聲,方才他是有多慌神,才會失了分寸,竟沒有讓方才的小吏帶路。

白蘇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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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譽閉眼。

心中近似有無限悔恨和惋惜從心底不知何處湧起,艹他大爺的!

錢譽狠狠摔了腰間的玉佩。

也似是這動怒的一摔,玉佩濺起,碎片正好擊到一側銀薇的樹幹上,似是石塊般落下,伴着犀利的“嗡嗡”聲音。

錢譽定睛回神。

那銀薇樹上不是馬蜂窩是什麽?

錢譽愣住,許是動靜不大,只有幾只馬蜂繞着樹梢飛了飛,錢譽卻細下打量。

這株銀薇上至少有兩個馬蜂窩,只不過藏在花束裏,不仔細看根本看不清楚。錢譽不寒而栗,再往前去,前面的銀薇樹幹上也有兩個,再前面是株翠薇,上面至少有三個!

錢譽額頭吓出冷汗!

這處不起眼的地方,竟然至少藏了有近十餘個馬蜂窩,并且都藏在茂密的紫薇花叢中,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清。方才若不是他的玉佩濺起,正好不經意裏打在其中一個上面,引了馬蜂振翅,他許是只能見這小半個露在裸露的樹幹上!

錢譽心底忽得一凜。

小半撮馬蜂窩,身後是平湖,前面是這株翠薇!

那小吏先前說的地方,莫非就是這裏?

錢譽咽下口口水。

也恰是此時,似是有腳步聲傳來。

錢譽順勢望去,只見白蘇墨一人,自先前那株翠薇樹下穿梭而來。

錢譽臉色鐵青。

那株翠薇樹附近至少有十餘個馬蜂窩……

也恰好只有一小撮裸露在翠薇的樹幹上。

雖不知為何到此處的只有白蘇墨一人,也不知她為何眼下才到,但此時……

白蘇墨聽不見,錢譽不敢高聲驚動樹叢中蟄伏的馬蜂,但見白蘇墨正低頭,似是心有旁骛,也并未有擡眸朝他這端看過來的跡象,眼見她就要走到這幾株翠薇和銀薇樹叢中,錢譽額頭上的汗珠順着臉頰流下來。

白蘇墨……

他祈禱她平穩通過,他悄然離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這段路分明不長,又好似每一分一秒都被無限拉長,她每走一步,他都似度秒如年,連大聲呼吸都不敢。

眼見着她走過翠薇,到兩株銀薇的花叢之間,已過一半路程,錢譽屏息。

白蘇墨卻似是忽然覺察何事一般,倏然擡眸。

便恰好,有一襲青竹色的身影映入眼簾。

七月盛夏,陽光強烈,他背靠平湖,逆光而立。微微泛着波浪的湖面,在強光的照射下顯得波光粼粼,稍許刺眼。

白蘇墨眉頭微微攏了攏,才見那道在陽光下鍍着金晖的青竹色身影似是幾分熟悉,待得看清,才發現竟是……

“錢譽?”白蘇墨意外。

錢譽面色煞白,額頭上挂着豆大的汗珠,似是焦灼一般望着她這邊。白蘇墨不由回頭,可在這幾株翠薇和銀薇樹形成的半封閉樹蔭下,似是只有她一人而已……

白蘇墨轉回身來,只是方才朝他邁出一步,便覺腳下似是踩中了何物?

白蘇墨移開腳,略微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枝斷裂的樹枝,而樹枝下,似是……還有一只被她踩死的馬蜂。

馬蜂?

白蘇墨蹙眉,這裏怎麽會有一只瀕死的馬蜂被她踩死?

白蘇墨自然聽不見身後震天的嗡嗡聲響,但她知曉馬蜂是群居,若是見到一只,便遠遠不應只有一只。白蘇墨心底猛然一滞,稍稍側眸,便見身後鋪天蓋地的黃蜂如近在咫尺的烏雲一般壓近,白蘇墨心頭駭然,吓得腿都軟了。六神無主之際,忽覺胳膊被人一把抓住,片刻都未停留,便拽着她往前跑去。

她見他身上的青竹色外袍不知何時脫下,卻正正好好罩在她頭頂上,也似是這眨眼的功夫,她轉眸看他,正好見到一直馬蜂在他胳膊處叮了一下,錢譽吃痛。

“錢譽!”白蘇墨駭然。

但錢譽此刻哪有功夫考慮旁事?

馬蜂怕火怕水,怕旱煙味道,可眼下他去哪裏尋現成的火把,旱煙?他和白蘇墨二人根本跑不過這群馬蜂,不過片刻功夫,他的胳膊和腰上已被蟄了三兩次。

水?錢譽驟然回神。

“白蘇墨,你可會水?”前方就是平湖,他忽然停下,外袍搭在兩人頭頂護着。

但白蘇墨哪裏聽得見!

錢譽心底叫了聲疏忽,眼見一大撮密密麻麻的馬蜂自頭頂飛來,錢譽還是朝她大喊一聲:“白蘇墨,跳!”

白蘇墨許是看見他口型,許是未看見,他根本來不及反應,深吸一口長氣,拽起她便往平湖中跳。

“轟!”的一聲,兩人前後落入平湖中。

馬蜂怕水,近不得水!

可又不甘心,便在二人方才躍入的水花上黑沉沉一片低壓着。

白蘇墨不會水,只在很小的時候學着簡單憋一口氣在水中游着,不會換氣,也游不出多遠,但落水一刻,她還是看清了錢譽口型,深吸了一口氣。

平湖水深,好在七月盛夏,水中并非寒涼徹骨,兩人躍入水中,卻不敢往上浮,只能借着這股憋在胸中的氣拼命往前游。本就在近乎生死關頭,身體能迅速判斷,即可做出反應已屬不易,但她哪裏游得遠!

錢譽尚還好。

游出兩個來回,白蘇墨便覺胸悶氣短,已然在手腳掙紮着往上竄。

可頭上就是密密麻麻的馬蜂群!

錢譽一直都有伸手拉她,可她憋的一口氣将近用完,若是嗆水,只能浮出水面求生。眼見頭上便是水面,白蘇墨身體不停使喚往上竄。

錢譽見狀,腿上使力跟着她上浮,千鈞一刻,在她即将浮出水面時,雙手将她扯下。

白蘇墨拼命搖頭,手腳皆在掙紮,臉色都已憋紅,但錢譽死死将她拽緊,靠近,她根本動彈不得。

她的世界本就萬籁俱靜,好似古井無波。

如同這靜谧的水下一般,白蘇墨忽覺一道尖銳的耳鳴,她想伸手捂耳朵,但錢譽拽着她,她無法動彈。但這陣恐懼與震撼很快被旁的情緒所替代——尖銳的耳鳴後,耳側有咕嚕水流的響動,不大,也不刺耳,似是某種沉穩,又似某種空靈,這是……聲音?

沉穩而靜谧的水流中,錢譽湊到她跟前,她只聽一聲似是低沉,又似如磁石一般的聲音,穩穩喚了聲:“別動。”

她果真忘了再掙紮,也全然忘記了氣息逐漸短促。

這是……錢譽的聲音?

白蘇墨僵住。

人如何能在水下說話,可眼下白蘇墨哪能想到此處去?

這是自幼時起,她聽到的第一個人聲。

平湖下波瀾不驚,白蘇墨忘了眨眼,錢譽将她擁入懷中,閉目湊上雙唇将氣渡到她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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