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到達下一個城鎮之後,路途上的雪足有膝蓋深,馬車根本出不去城。清風将窗戶開出一條縫,看到外面依舊紛飛的雪花,臉色有些失望,他和公子已經在此停留兩天了。

而且公子這兩日身體變得更差了,經常咳嗽,有時還昏睡不醒。清風掀起藥壺蓋,蒸騰而出的熱氣夾雜一股重重的苦味讓他立刻将臉扭到一邊。用手揮散了一下藥壺中冒出的熱氣,看這藥湯已經熬剩一半,清風立刻将它倒到旁邊的碗裏。這是他們臨出門時林嫂特地吩咐讓他煮給少爺喝的藥,讓他監督着公子每天喝一次。

碗裏的藥湯黃黝黝的,還散發着一股怪味,要不是這兩天公子病重,清風也不會讓公子喝這種看起來就讓人倒胃的要。來到公子的房間,火盆燒的很暖,清風端着藥喊了幾聲卻沒聽到回應。

他繞過一副繡優美風景的屏風,看到躺在軟榻上睡着的公子,放慢了腳步,将藥碗放到一邊的矮桌上。拿下挂在屏風上的鬥篷,清風小心翼翼的靠近公子身邊,在替他身上蓋了一層。

比白雪還要蒼白的皮膚,柔和雅致的五官,雖缺少血色但異常漂亮的嘴唇,綢緞般的墨發眷戀着貼在他的臉旁,黑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顫抖着。睡着的公子少了一份清冷,多了一份稚氣。清風也真是奇怪,主母明明知道公子身體不好,還總是偏偏讓他出來辦事。辦事也罷,還是這種惡劣的風雪天。已經連續服了兩天的藥,公子的病還是沒有見好,反而是越發的嚴重。清風決定要去給公子請一個當地的大夫看病,或許公子只是普通的傷寒根本用不到主母的藥。

他悄悄地離開公子的房間,問了一下掌櫃的,便出門迎着風雪準備将大夫請過來。這大風雪天公子身體又弱,他要快去快回,只是他沒想到碰上一個頑醫,執意不肯讓他背着,要一步一步地走。

清風剛離開不久,數個蒙面黑衣人便翻進了萬俟斐的房間。為首的黑衣人手一伸便從袖口飛出一把匕首,小心的一步步貼近,随後揮手讓身後的人跟上。

門主吩咐讓他小心這個人,可是當他看到正在沉睡的萬俟斐。內心松了一口氣,甚是他還想着門主根本沒必要派他這個金牌刺客,一般的刺客都足以送這種病怏怏的人立刻上西天。

他擺動着手勢讓跟在身後的人離去,獨自一個人來到萬俟斐的面前。看到萬俟斐睫毛不安的顫抖着,似乎要醒過來。他也不再猶豫,手下的匕首差點就挨到萬俟斐的衣邊。

可是對上那雙白蒙蒙的眼眸,他發誓自己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不摻雜感情的眼眸,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他手中的匕首不受控制的甩出去,剛聽到悶哼一聲,他就再次出現在自己的兄弟面前。刀起刀落,跟着他來的兄弟們都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只有自己人,才知道他們的死穴在何處。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不受控制,每想一次,腦殼都疼得厲害。如果不是身體不受控制,他會忍不住的用腦袋撞牆。再次看着眼前披衣而立的白衣男子,他的意識一空,徹底陷入無邊黑暗。

萬俟斐眼簾下垂,遮住有些陰郁的眼神,手指敲打在軟棉的鬥篷上,“是誰派你來的?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聽到這個刺客是鬼煞門的,而且當知道鬼煞門的門主是真心喜歡寧钰的時候,萬俟斐這幾日來陰郁的心情有點起色,他似乎對于黑蓮教的聖使有點頭緒。這個寧钰身上的凝香之墨出自于鬼煞門的門主,看來這個鬼煞門的門主和聖使關系不小,也有可能他們就是一個人。忽然他的手指一僵,讓蒙面刺客重複一下剛才的話。

“門主還派遣大量的刺客誓要将寧家大公子暗殺在往江城的路上。”

萬俟斐眉角一跳,閑事少管,況且現在他渾身不舒服。揮退了蒙面刺客,讓其到外面處理屍體,他最讨厭屋裏血腥的味道。閉目修神片刻的萬俟斐,指節處捏的發白,心裏異常的急躁讓他的心一直不能平靜下來。

猛地睜開眼,萬俟斐披上鬥篷,便出了客棧讓刺客帶他去埋伏寧俊的地點。

Advertisement

此時距離萬俟斐五裏的荒野,寧俊肩膀中了暗器,手中的劍早就被打落在地,他狼狽的躲着四處飛來的暗器。寧俊身上的傷越來越多,黑衣錦袍都被染成深黑色。讓他可笑之極,明明這種死到臨頭的時刻,寧俊竟然還想着他沒有趕上萬俟斐。他苦笑着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再次拼命的想要逃出刺客的包圍圈。

寧俊可不想讓自己死在這種荒郊野嶺,況且他最大的心願還沒完成,怎麽能、也不甘心死在這裏。好不容易殺完一撥刺客,看着四周出現更多的黑衣刺客,寧俊眼前一黑,他肩膀處的迷藥已經開始發揮作用,必須要盡快的離開。

他四處的亂闖,想要闖出刺客的包圍圈。但是這些刺客都是頂級的殺手,完全把寧俊困在這裏,不像是要立刻殺死他,反而是要将他折磨致死。

風雪刮的更緊,寧俊幾乎睜不開眼,他也想不到誰會如此憎恨自己,要讓自己屈辱的死在這裏。

就在不遠處,紅衣烈焰的寧钰依靠在昔成炔的肩膀上,妖媚的眼眸欣賞着不遠處的一切。昔成炔的身體忽然一緊,目光投向遠處,“小钰,有人朝這裏快速的趕來。”

寧钰手指捏着昔成炔的下巴,暈紅的眼梢翹起,“殺了寧俊,我們離得更近點看好戲,誰來救他都得死在這裏。”

昔成炔黑色的鬼面面具看了一眼遠處離這越來越近的身影,手一揮,轉眼就抱着寧钰消失在原地。

随着昔成炔的消失,原地的刺客大部分也都随之離去。柔軟冰涼的白雪承載了寧俊大部分的重量,他的膝蓋再也支持不住,意識模糊一片。就連刺客的匕首快要刺入他的喉嚨,寧俊也看不清。

一道白光刺入刺客的背後,湧湧紅血的流出讓他手中的匕首掉落到白雪中。剩下的幾個刺客還沒來及反抗,已經淪為白雪上的一具屍體。或許是他們根本沒想到,會死在自己人手裏。

寧俊眼前模糊的看到一個白色身影,熟悉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一刻,他非常地想站起來,但是卻意識一暈,陷入溫暖的黑暗中。

萬俟斐撩開鬥篷,伸出雙手,将陷在雪中的寧俊橫抱在懷中。看到他蒼白的俊臉,眉尖輕蹙,準備離開這裏。四周忽然冒出許多黑影擋住他的去路,被他催眠的殺手立刻擋在萬俟斐的面前。

“殺了他們。”

輕飄飄的話音很快消失在風雪中,正對着萬俟斐的刺客們神色一愣,開始朝着身邊的刺客痛下殺手。白雪被染成了紅血,最初倒下的屍體已經被埋在暴雪下。

“萬俟斐,我發現你的秘密了。”

輕佻柔媚的調笑聲讓萬俟斐清冷的眼眸一顫,望着遠方蓋着鬼面具的兩人。紅衣男子輕聲在黑衣男子的耳旁輕言幾句,那黑衣男子眨眼間就來到萬俟斐的面前。

功力的深厚讓萬俟斐手心一涼,他竟然修煉到鬼煞訣的最高一層。

“你偷練邪術,我殺了你為江湖除害無可厚非。”冰冷粗糙的聲音從鬼面具下面響起,他随手捏住空中飄落的一朵晶瑩的雪花,瞬間連他身邊的飄蕩的雪花處于靜止狀态,“但是如果你答應為寧钰做事,我便放了你。”

萬俟斐濃密的睫毛垂下擋住霧氣的眼眸,眼尾的花紋瞬間變紫,逐漸從眼尾蔓延至整個花形,連嘴唇的顏色也開始變成淡紫色。他和寧俊兩個人身形消失在白雪中,這一切都發生在瞬間,而大雪紛飛的原地還依舊飄着他清冷的話音。

“任何人都別想我為他做事。”

昔成炔臉一黑,萬片雪花靜止在空中,腳下的雪地發出數道裂痕,竟然在他眼前讓人給跑了。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距離城中心幾百裏的一個小村莊外圍的田地裏,出現異常的波動。天空中的一道白影落下來,白色的鬥篷被濺上鮮豔的紅色,漂亮的黑發從鬥篷中飄落出來,清雅俊美的男人懷中抱着一個被鬥篷緊緊包住的男人艱難的步行在風雪中。

這兩人正是逃亡至此的萬俟斐和寧俊,這次強制調用內力,本就生病中的萬俟斐此刻更是虛弱,眼尾的花紋已經變成深紫色。猛然的吐出一口血後,抱着寧俊的萬俟斐一下跪在雪地上,緊接着他眼前也變成黑茫茫一片。

…………場景轉換線……………………

“公子,公子。”清風聞到空氣中的血腥文,立刻推開房門。看到毫無一人的空房間,可愛的小臉瞬間變得煞白,手顫悠悠的翻遍屋中可以藏人的地方。還是沒人,沒人,清風用雙手捂着頭,拼命的想讓自己安靜下來,

“病人呢?病人在哪?”氣喘籲籲的老大夫扒着門框問道。

清風根本聽不見老大夫的聲音,滿腦都是公子,忽然想到公子可能在外面等他來救。對,有這個可能。腳尖一點,清風直接撞開窗戶落到大街上。他不過是請個大夫的功夫,公子應該不會離這太遠。一點一點的挨着每條街道清風都仔細的查看一遍,走到腳凍得如同冰棍一般。染着希望的念頭被現實一點一點的打上灰影,天已經黑的看不到人影,清風的嘴唇被凍得發紫,內裏耗盡的他最後無力的跪在江城的城門口。雙手無力的捂着臉,一點一點的淚水從指縫中流出來。

狂風無止境的嘶吼着,鵝毛大雪随風群魔亂舞,天空灰茫茫的一片。遠遠望去,如同和大地連在一起。跪在地上沒多久的清風已經變成雪人,連睫毛上都落滿雪花。

粉嫩的臉蛋被凍的發紫,半截身體掩在白雪中,黑眸一動不動的望着遠處。

“真是可憐又可悲啊,清風。”一頂女子油紙傘出現在清風的頭頂,低沉略微偏中性的女聲響在他耳邊。

清風睫毛上的雪撲簌的落下,他動了動深紫的嘴唇,“襲巧,你說主母會如何處置我?”

高挑英氣的女子嘲笑地回答道:“我可不知道主母的心思,只知道主母對你這段時間隐瞞公子行蹤不報的事非常生氣。”

清風掙紮着想從雪地上站起來,卻因為腿跪的麻木,不受支撐的再度趴在雪窩裏,破碎的抽泣聲在寂靜的街道上飄蕩,“為什麽主母就不擔心公子,那不是她的兒子嗎?”

襲巧把清風從雪中扒起來,英氣的眉毛皺緊,用手拍了拍他的哭得狼狽的臉蛋,“你一個大男人哭什麽,公子他肯定沒事,反倒是你會有事。”

看着停止抽泣的清風,襲巧扶着他站起來,嘆氣道:“要是讓主母知道你把公子弄丢了,她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清風凍紅的手指緊緊的拽着襲巧的衣袖,被白雪糊成一片的臉蛋期望的望着她,絲毫沒有擔心自己,“公子,他一定會沒事的,對嗎?”

襲巧無奈的點了點頭,“你先和我去收拾一番,我們可以慢慢找公子。”

“恩,一定要找到公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