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風雪過後,大地白茫茫的一片,萬物歸于寂靜。

空寂的田地上忽然從雪地下冒出一雙手,寧俊搖晃着落在身上的雪,風目微眯的從雪地上朝遠處望。停滞轉動的大腦在寧俊拍打身上的白雪片刻後,方才讓他一驚,趕忙将埋在他身邊的萬俟斐從雪裏扒出來。

看到萬俟斐的臉色毫無血色,整個人仿佛被冰凍了,連呼吸都弱不可聞,寧俊立刻心跳仿佛停止一般。他拼命的讓自己安靜下來,可是在解開萬俟斐的鬥篷時手指還是一直的顫抖。

當看到腰間并沒有那塊炎火玉時,寧俊連忙安慰自己,它一定是掉到附近,趕快找到。他開始用雙手刨開萬俟斐附近的雪,一點一點的找,到最後他的手已經凍得紅腫不堪。

一滴冰珠忽然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砸的寧俊身體一頓,看着眼前這離自己不如一尺的炎火玉,晶瑩的淚珠一滴滴的沿臉龐滑落。他翻遍萬俟斐身邊的雪都沒發現,原本這塊玉一直就在他被雪埋的地方。

紅腫的手指拿了幾次才将玉佩拿起來,寧俊将它挂在萬俟斐的胸口。這裏冰天雪地,他和萬俟斐不能繼續呆在這裏,否則不被餓死也要被凍死。他背起昏迷的萬俟斐,一步一步地朝着不遠處的小村莊前去。

撐着最後一口氣,寧俊敲開一家農戶的門。這裏面住的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剛看到萬俟斐身上的血跡時,猶豫不敢讓寧俊他們進門。寧俊只好撒謊他們是在被搶劫的商人,還把身上僅剩的銀子都就給他們。這才得到一件獨立的茅屋,将萬俟斐放到床上時,摸着他恢複幾分溫暖的手,寧俊松了口氣,看來他從家裏帶來的藥起作用了。

寧俊外出時,身上都會随身攜帶療傷藥。他還讓這夫婦幫他燒了一些熱水,脫下已經凍得發白的外袍。寧俊咬牙将肩膀處的衣服撕開,露出被暗器劃傷的地方,随後小心翼翼地用浸着熱水的絲帕仔細的清理傷口。

包紮好之後,寧俊的額頭已經出來一層細汗。他把污水倒掉後,就讓那對夫婦幫他們找一些他們能夠穿的衣服。幸好這家男人的體型和寧俊差不多,穿上他的衣服到也勉強能适應。

他們還給了寧俊一些食物,讓他填飽肚子。這時萬俟斐的睫毛顫抖數下,緩緩睜開眼眸,迷茫的望着四周。

“萬俟,你醒了,你終于醒了。”寧俊高興的扶着萬俟斐坐起來,“我還真擔心——”

“你是誰?”

寧俊扶着萬俟斐的手指一僵,尴尬的笑道:“你別和我開玩笑。”

“我是誰?”

“……”

寧俊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萬俟斐真的失憶了,這樣的事情竟會發生在他身上。可是看到床邊膚色蒼白,微阖首,神色有幾分不知所措的萬俟斐,寧俊還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萬俟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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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萬俟斐所有曾經認識的人都問了一遍,寧俊發現果然萬俟斐是真的失憶了。他內心一喜,告訴萬俟斐,他們是情人,這次外出游玩,卻被劫匪洗劫,是逃到這裏的。

當萬俟斐清冷的眼眸望着寧俊時,淺色的嘴唇抿緊,寧俊差點以為萬俟斐沒有失憶。

“我們真的是情人嗎?”

原來是要說這個,寧俊摟着萬俟斐的肩膀,微笑道:“當然,你以前可是很愛我的。為了救我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我可是一直把你放在這裏的。”

寧俊指了指自己的心,這可是真心話,可對着萬俟斐那雙眸子,他真的編不下去,只好轉移話題,“你餓不餓?”

萬俟斐收回眼神,點了點頭。

伺候萬俟斐吃完飯之後,寧俊感覺自己出了一身汗。饅頭被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青菜只吃最嫩的部分,粥也只喝兩三口。

将飯碗端出去,寧俊第一次自己收拾,還打掉一個盤子。這間小茅屋是那對夫婦的丈人住的地方,自從他丈人死後,這裏就被空了出來。

這裏很小,只有一個屋子,燒一個火盆就十分的暖和。寧俊回到小茅屋之後,天色已經灰蒙蒙的。他剛來到屋門口,就看到門口站着的萬俟斐。

白衣清瘦,霧眸一動不動地望着他,稍後嘴角微微勾起,如同綻放在寒日裏的梅花。

寧俊忽然回想起他們剛見到的第一個晚上,似乎也是在小村莊裏。那天晚上,萬俟斐墨發白衣,眉目如畫,眼尾的花瓣讓他看起來多了一絲媚氣卻不妖俗,渾身散發着淡淡的冷氣。第一眼看到萬俟斐,就驚豔了寧俊的一生。

鋪好床鋪之後,寧俊就讓萬俟斐躺到裏面,他躺到外面休息。聞着身邊若有若無的冷香,寧俊心砰砰的睡不着,他好像是第一次清醒的和萬俟斐躺在一張床上。

“寧俊,你睡着了嗎?”

“沒。”寧俊翻過身來,看到萬俟斐眼尾的花紋變成紫色,陰暗中臉色立刻變得有些發白,急忙問道:“萬俟,你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沒有。”

萬俟斐也是朝着寧俊這個方向躺着,他握住寧俊的手,“我也睡不着。我想聽你講一些我過去的事,看看我是不是能回想起什麽?”

寧俊神色一愣,微笑的編織起他和萬俟斐的曾經。他們是少年相識,兩心相悅。說到最後,寧俊以為萬俟斐睡着的時候,萬俟斐才緩緩的道出一句話,“那時我們一定很快樂。”

聲音顫抖而虛無,寧俊以為萬俟斐快睡着了,便不在說話。卻不知道萬俟斐此刻正因為忍受着巨大的疼痛,額頭上出的汗水已經将枕頭浸濕。

輕緩了一口氣,忍耐過疼痛的萬俟斐小心地跨過寧俊的身體,來到屋外。手一伸,一道黑色影子落在他胳膊上。等處理好一切後,萬俟斐重新回到床上。側眼看到沉睡的寧俊,淺色的嘴唇抿緊,陰影中擡起的手緩慢的放下。

第二日,寧俊醒來後就發現萬俟斐昏迷不醒,甚至連手心處被掐的血肉模糊。他将懷中僅剩的一顆藥丸塞到萬俟斐嘴中,随後立刻跑到夫婦家中,讓他們把鄰村的大夫請過來。

大夫替萬俟斐把脈之後,愁眉苦臉的嘆了一口氣,“此人脈象紊亂,五髒受損,必不久于人世,恕老夫無奈。”

“你說什麽?”寧俊抓住大夫的衣領,風目瞪得有些猙獰,一字一句仿佛從喉嚨處壓出來,“就算你治不好他,也不該詛咒他。”

“你這人幹什麽?這方圓十裏誰人不知道我的名聲,別誣陷我。”大夫用力将寧俊推開,一掃衣袖,匆匆離去。

獨留下原地懵神的寧俊,眼神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腳下一軟跪在床邊。他現在該怎麽辦,萬俟斐他只是失憶,一定是這個庸醫亂說。

萬俟斐身體不好,他一直都知道。可是他做了什麽事,滿心歡喜的把自己喜歡的事強硬的加到萬俟斐身上,甚至還為他帶來傷害。他扶着床邊搖晃地站起來,望着滿是白雪的窗外。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他到城裏找到清風,可是這半傷的身體,寧俊恐怕自己走不到城裏就死在半路上。

“你想救萬俟斐嗎?”門口忽然傳來一聲慵懶的男聲,纏纏綿綿,惹人心醉。

寧俊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來不及思考聲音從哪發出的,聲音已經從喉嚨中喊出來,“我想,我想。”

“你要想救他,就到靈珑閣取一種冰果,此物有醫死人肉白骨之效。”

一個颀長的身影慢慢的來到寧俊身邊,穿過他,來到床邊,如同金子一般的長發晃得寧俊眼疼。

金發男子湛藍色的眼眸猶如最珍貴的藍寶石,腳步輕盈,古典的暗金色長袍完美的襯托他纖長的身形。寧俊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他無意識地拍了怕身上的塵土,“我會拿到的,可你是誰?”

金發男子撩起袖口,雪白的手指搭在萬俟斐的手脈上,緩緩開口道:“我是萬俟斐的長輩。現在,他的情況真是不容樂觀。”

寧俊此刻更是心如同被人狠狠的摔在地上,他聲音顫抖着,“不容樂觀?”

“你不用難過,拿到靈珑芝之後,到江城的龍泉酒館找我。這裏條件太差,我要帶着他到別處治傷。”

金發男子身形尤其颀長,薄如刀片的唇讓他看起來多了一絲冷傲,他抱着萬俟斐邁出茅屋的時候,停了一下,藍色的眼眸掃了眼寧俊,“我是古行之,到江城的龍泉酒館找我。”

茅屋外停了一輛金色的馬車,和他的主人一樣。寧俊扶着門框,風目微垂的注視着腳下,沒有再說一句話。這短短的時間內,他似乎有些難以接受這些事實。他不知道萬俟斐經歷過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些什麽,甚至不知道這個古行之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但是靈珑閣的冰果草,他一定不惜任何代價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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