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篇、
攀傀趕到兩個孩子本應待着的屋檐下,卻不見兩個孩子身影。他化作攀形态,蹭上屋頂,雙眼巡視整條街道,也不見兩個孩子蹤跡。
攀傀仰天發出一聲凄厲長嘯,長嘯仿佛利刃,撕裂長空,直刺衆人耳膜。
那給了兩個孩子一碗豆腐腦的男子正抱着兩個睡着的孩子躲在屋裏,忽然聽得一聲怪異長嘯,眉頭微蹙,将兩個孩子裹在被中,側耳傾聽,卻聽不到嘯鳴再起。
“主子,他們果然被騙了。但……”門外傳來一男子沙啞聲音。男子稍作遲疑便接着對屋內男人道:“探子來報,佐政王派出臣氏前往西國,怕是要打破三國之局。若此時動手,難保将來我們能夠應付。”
男人沉默半晌,冷笑一聲:“只要攀傀雙子在我們手上,他們就無法戰勝我們!”
“唔……”
男人正和屋外男子對話,便聽被子裏傳出孩子的聲音,他掀開被子,只見伊已經睜開金黃色眸子,迷茫地看着他。
“九弟,帶這金發孩子離開。”男子抱起迷糊未醒的菱,将他交給門口那黑衣男子。男子應了一聲,抱着菱拔腿離開。
“菱……”伊見菱被抱走,急得想追上去,卻被男人一把摁在床上!
“好孩子,我們不會傷害你,聽着,乖乖待在這兒……”男人強迫自己勾起溫柔笑顏對孩子說道。
可他才說了一半,便被伊打斷:“你放了菱!你要什麽,我都知道!我跟你走!不要為難菱!”
男人見伊年紀小小,竟如此識大局,不禁哈哈大笑,任伊将手扣在他腕上,反手拍拍伊小手,說道:“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我年英賀說到做到!”
“哥哥要把菱帶到哪裏去?”伊抓着男人的手收緊了,男人甚至感覺伊的指甲似乎嵌入他肉裏。但他并不在意。
“哥哥在齊皿山有座別院,菱會在那兒好好休息。”年英賀将孩子手指輕輕掰開,憐愛地撫摸孩子小臉,感受伊那柔滑的肌膚。
伊任年英賀摸着,被慢慢帶着躺回床上,睜着雙眼看向年英賀,問他:“別院?那是什麽?”
“是大房子,在那裏住着,很舒服。也有肉吃,不會餓着菱的。”年英賀說着,手掌往下,移到伊腰帶上,緩緩解開腰帶,将腰帶抽出。
Advertisement
“伊,哥哥幫你洗澡沐浴,好麽?”年英賀笑得溫柔,輕輕撥開伊的衣服。
“不,伊不洗澡。”伊果斷拒絕,撥開年英賀的手,坐起來,噘着嘴道:“伊要去出去玩,哥哥帶伊出去玩,或者帶伊去別院!菱不能沒有伊!”伊攏了攏衣服,看向年英賀雙眼,緩緩咧開一個微笑道:“伊,要開始,玩游戲了。”
“好,哥哥陪你。”年英賀愣怔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迷蒙,随即那絲異樣情緒消失了,他才笑着回應一聲好,将伊輕輕抱起,緩緩走出屋子。
攀傀趴在屋頂上,壓低身子,擡頭聽着,順從伊的指示跟上那黑衣人,根據黑衣人所留氣息,輕松追到黑衣人身後。
黑衣人全然不覺自己被跟蹤,帶着攀傀回到別院。
且說回那趕往西山的三人。
西山邊境距離國都并不算遠,卻也要整整兩日才能到達。
有高惜晨帶路,兩人也少走了不少彎路,再經過官兵帶路,很快帶了一批人馬趕到西山。幾人趕到後卻發現被假消息騙了。
根本沒有匪徒作亂。
衆人問起山下居民,那些正在田間耕作的男子們均搖頭否認遇到過匪徒。
高惜晨收集了情報後回去,對二人說并沒有匪亂。
墨書居士不信,遣二人回去通報佐政王,自己則留下來觀察。
誰知這肖祈望此時并不傻,他與高惜晨兩人假意離開,做好假人捆在馬上,趁夜裏跳下馬,呼喚遙鷹為馬匹引路,與高惜晨一同躲進附近山林,等入夜後再探村莊。
“肖大哥,為何要留下來?”高惜晨見四下無人,便開口詢問。
“你畢竟未曾走遠,自然不知這裏有何不對。”肖祈望按下高惜晨頭顱,貼着他耳朵小聲道:“聽着,這裏有血腥味。晚上我們找一家人潛進去看看。我看你比我更在行這個,這任務就交給你了。”
高惜晨很是信任肖祈望,當下點頭,答應下來。
墨書居士被好心人家收留,鄉下人樸實純真,給他提供了食宿,留他好好歇着。
居士謝過那接待他的單身居民,看着自己面前那碗濃白魚湯,四顧看周圍無人,偷偷将手伸入袖中,用雙指從袖中夾出一個紙包,輕彈紙包,将紙包中粉末抖入碗內,不消片刻,碗中湯水便發出一股怪異味道。
“迷神散。呵,還真是客氣。”墨書居士想道,輕笑一聲,端起碗,假意喝湯,一手從袖中抽出一個小袋貼在頸上,那碗湯水被盡數倒進袋內。
待了一會,居士便故意打了個哈欠,吹熄了燈,寬衣上床。
但他此時支棱着耳朵聽外面動靜,不過一會兒,便有幾人開門進來,招呼衆人上前,拿出一個麻袋。
“幾位,得罪了。”居士右手從被中探出,輕輕一晃,只見幾人動作一滞,随後身子癱軟倒在地上,不多時竟發出輕微鼾聲。
居士扒了一人衣服為自己換上,然後随意把自己的裏衣給那人穿上,多給那人塞了一丸迷藥,将那人套進麻袋,做完這一切才伸手推醒衆人。
“唉?我們怎麽……啊!快快快!把人擡出去!晚了老大要罵人了!”衆人醒來後七手八腳地擡起麻袋就走。居士跟着衆人一路将麻袋擡進山洞,而後聽了他們的任務:回去假扮村民,掩蓋整個村子已被屠村的事實。
墨書居士忍着憤怒,他差點就開了殺戒,要不是事先為了防毒而吞下一顆靜心丸,當下肯定讓這群人先給村民們償命了!
居士跟着衆人回到村裏,偷偷掉隊,回那屋取了自己的包袱以及珍愛的白色外袍,收進懷裏,才潛入一戶人家查看情況,剛翻入裏屋,就見一個女子被五花大綁,不着寸縷地被強迫着張開了腿靠牆坐在地上,女子看起來已經昏迷過去,地上留着一灘血跡,觸目驚心。
居士忍着爆粗沖動,給那女子服了止血藥,點了她啞穴,解開繩索,匆匆為她套上衣服,觀察四周無人經過,才将女子從窗口推出去,背着女子往樹林裏去。
進了樹林,居士才敢放下女子,他見女子悠悠轉醒,匆匆套上一襲白衣,散下銀色長發看向女子。
女子看清眼前的人并不似惡人,張嘴便要哭,卻發現自己喉間喑啞說不出話來,但這并不妨礙她淚水撲簌簌往下掉。
“姑娘,冒犯了。在下墨書,此次前來協助上面調查西山匪亂。姑娘且待在這兒,切勿大聲叫喊,以免驚動匪徒。姑娘且放心,将此村莊情況告知于我。”墨書居士見女子點頭,才為她解開穴道。
女子吸吸鼻子說道:“謝公子相助……民女是這附近小村村民,大約五日前,這兒來了一夥匪徒,殺我爹爹,搶走我們財物,将我囚禁……”女子說到此不禁悲從中來,抹了抹淚,緩了緩才接道:“這村子裏恐怕除了幾個姑娘,再無幸存村民……求官老爺為我們做主……”
居士猜測此地不同尋常,果然如此。他攥緊拳頭,将那女子小心藏好後放心變了裝,轉身走出樹林。
與此同時,肖祈望與高惜晨這邊也開始行動。高惜晨一襲黑衣,潛入村中,随意挑了一戶人家查看。
這會兒應是平民睡下之時,有些平房裏卻亮着燭火。許是有人睡不着起來尋些樂子,可如今一看,整個村中竟有三四戶人家亮着燈。
高惜晨走近一間亮着燈的平房,躲在屋外認真聽裏邊動靜。
不一會兒便從屋裏傳來男子聲音:“十六,換班。”
之後屋內傳出一陣走動聲,很快便再次陷入沉寂。
高惜晨心生警惕,自懷中拿出一卷鋼線,悄悄攀着牆壁翻入窗戶,躲在屋內。
高惜晨另有一名,喚作“年達武”,自幼跟随佐政王年儲翹,保護他安全。自此衆人也該明了,這高惜晨意識分裂為二個人,一是只生存于白日的傻子“高惜晨”,另一人便是只生存于夜間的黑衣護衛“年達武”。所以高惜晨恢複理智後見到日輪才那麽激動。
按照肖祈望所說,此地村民早就慘遭殺害,故村子裏血霧彌漫。高惜晨相信肖将軍之言,認為肖将軍常年征戰沙場定然不陌生這血腥之氣。果不其然,如今一看,這村子半夜裏卻戒備森嚴,定是為了防範甚麽。
高惜晨下手快準狠,還未等屋內人反應過來,便用鋼線将人勒斷了脖子。
高惜晨既殺一人,也不會再畏懼殺第二人,他走近正堂中那放哨之人,故技重施将人勒斃,而後開始在屋內尋找村民遺留物。
當高惜晨打開床邊儲物箱,眼前場景令他倒吸一口氣。
儲物箱內蜷着三個人,兩個大人一個孩子,均一身布衣平民裝扮,看起來是一家三口,高惜晨伸手觸摸幾人身體,只覺觸感冰冷,屍體也已經僵硬……
高惜晨閉眼咬牙,蓋上儲物箱,留下一句抱歉便轉身離開。
“此等匪徒心狠手辣!休怪我不留情!”高惜晨暗暗發誓,要将全村匪徒在今晚殺個幹淨,半個不留!
肖祈望等了許久才見高惜晨回來,他從高惜晨身上聞到隐隐血腥味,忙問他做了什麽去。
“這村子的人恐怕如肖大哥所說,全部……遇難……”高惜晨咬着牙回道,攥緊拳頭直至關節發白。
“啧,別沖動,晨弟,我已經彙報上面了,萬一馬匹被攔截,我那烏子(遙鷹)還能給佐政王通風報信。先走吧,等他們來了再說……”一向沖動的肖祈望卻反過來勸高惜晨不要輕舉妄動。
高惜晨覺得稀奇,苦笑着問:“肖大哥您這是另有甚麽想法?”
肖祈望撇撇嘴道:“什麽想法?沒什麽想法!要是單靠我一個人能夠解決,我當然自己一人就解決了。但你想想佐政王那聰明人,準是要留點把柄牽制西國,肯定不能讓這窩匪徒一夜間死透,那幫人全死了,可就無對證了。”
高惜晨想想也是,不由得朝肖祈望豎起拇指。
這将軍看似粗枝大葉,關鍵時刻腦子倒是很靈光。
二人又等了一會兒,見有人從樹林裏鑽出,高惜晨看出來那人身形像極了墨書居士,忙追上去。
要不是高惜晨未走近先發聲,這墨書居士當下就給他來一堆暗器了。
幾人這才算是相逢,商量先向上面彙報,但留居士一人在村中觀察這些人情況。
高惜晨和肖祈望找到那名女子,肖祈望背起女子趕路,高惜晨跟在後邊指路。兩人一路往就近哨站跑去,亮出令牌要了一匹馬,三人騎了馬往官府方向去。
且說這棗紅,雖跑得快,可也要歇息,那遙鷹烏子莫名通人性,它将棗紅留在驿站便獨自飛走,直到了國都,飛進皇宮、飛向閱書殿,落在殿內金架子上,将足上書信解下,丢在桌上又獨自飛走。
年儲楚一大早伸着懶腰走進閱書殿,見桌上放着一個小卷軸,知道是肖祈望那邊有了回應,拿起小卷軸展開一看,頓時面色凝重起來。
“皇兄,早好。”年儲翹一進殿便發覺年儲楚神色異常,忙湊過去看。只見年儲楚手中抓着一張紙,其上筆跡竟是阿達所留!
紙上書:日間查看山腳小村未有異常,夜間再探,有事再報。
不用說再不再報,阿達這樣說肯定出事了。
年儲翹馬上讓人給予回應,一邊與年儲楚商量如何應對這次事件。
西國肯定會派人過來找茬兒,到時如何巧妙應付,這兩人肯定要口風一致。年儲楚負責裝傻,年儲翹負責周旋,争取暫時與西國結成同盟。
年儲楚嘆口氣道:“有時候我是真恨,做人為何要那麽善良?”
年儲翹聞言,輕笑着為年儲楚泡上一壺茶,才回道:“與人為善并無不可,先王也是貫徹了這觀念,才使得海城國百姓安居樂業。但總有人欺人太甚,也是當時人們不曾考慮的。”
是啊,誰知道先王會看上一個風塵女子?誰想到一個風塵女子會是敵國暗子?誰想到放過那仆人和女子的孩子之後他們會回來複仇?誰又想到如今……
諸多事,并不是能夠在當時就想到的。
“當皇帝真累……要是能夠投胎轉世,老子不當皇帝了……”年儲楚笑道。
“真有投胎轉世這一說?”年儲翹為皇兄滿上一杯茶,笑問。
年儲楚扁扁嘴,搖搖頭。他不知,如果有,他希望下輩子能夠當一棵樹,長大了,為人遮風擋雨便知足。
忙碌一上午,羅公公為兩人送來午間飯菜和口信:封遼來訪。
二人知道此段時間導師必然要頻繁與他們談論治國之道,年儲楚雖然是不大情願,也只能洗耳恭聽。
封遼一來便開門見山道:“攀傀就在國都中!”
二人聞言大驚,但年儲楚其實知道,便很快從驚訝中回過神來,他問導師如何得知,封遼回答自己也是無意中走過街頭小巷聽到附近居民談論兩個外國孩子才得知攀傀和那對雙生子仍在城中。
并且兩個孩子,還被一相貌清秀男子帶走了。
“管他是不是相貌清秀,長什麽樣才重要!”年儲楚急道。
年儲翹笑問:“這世間還有何人知曉攀傀這邪物?”
年儲楚搖頭,至少在遇到那兩個孩子之前,他也是不知。封遼猜測與皇室親近之人倒是有可能知道。
年儲翹問是否有辦法應付攀傀。
封遼點頭道:“傳說這世上還有一人能夠降服攀傀。”這句話給了兄弟倆極大希望,他倆齊齊看向封遼,眼神中充滿疑惑與期待。
“那人是……?”年儲楚迫不及待問。
封遼搖搖頭:“無人知曉其模樣相貌,但每逢亂世,他便會出現。此事不如問問墨書居士,他會更加清楚。”
年儲楚對那谪仙般的居士還有些懷疑,于是問道:“老師,墨書居士到底是何人?”
封遼摸摸鼻頭,回道:“人只道這居士非肉體凡胎,可能已位列仙班。”
年儲翹覺得這種說法有些荒謬,便不應答,只是笑着聽完,問封遼如何找到那救世之人。
封遼也不清楚,只是說先告知二人即使攀傀作亂,世間仍存在希望,讓他們勿擔心罷了。話說至此,兩人就算再遺憾,也無話可說了。
二人送走導師後坐下來,沉默半晌,年儲翹主動開口打破沉寂:“皇兄,我們到底在怕甚麽?”
年儲楚愣怔一下,想了想說:“我們大概,怕的是攀傀控制人心之能。”
“然後呢?它為何控制人心?”年儲翹追問。
“為了保護自己和兩個孩子?所以要制造屬于自己的傀儡?大概是這樣……”年儲楚猜道。
“既然如此,我們不傷害它,他便也與我們無冤無仇了,便不會将我們控制。是這個理麽?”年儲翹笑問。
年儲楚沒想到皇弟會提出如此猜想,不由得沉下心來想這個推測是否可能。若攀傀心地善良,倒是可能。但無人清楚攀傀內心怎麽想。重要的是如今兩個孩子落入他人之手,就怕那人心術不正,要利用攀傀去制造傀儡,危害海城國安全。
但,攀傀即便制造出傀儡,也是為攀傀和兩個孩子服務,最終可能并不會因落到惡人手上便受惡人掌控。年儲楚只盼兩個孩子能夠維持自己想法,不要被惡人帶跑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