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篇、

攀傀跟蹤那黑衣人來到齊皿山,齊皿山靠北,天氣陰寒些,很适合避暑。但此刻還未到夏季,齊皿山便稍顯寒冷了。

但攀傀并不怕冷,他攀上樹,遠遠看着黑衣人抱着仍舊昏睡的菱進了一座別院。

院子之前被人好好打理過,院子中仍舊鳥語花香,令人感覺非常舒适。

攀傀仔細觀察地形,尋找縫隙打算溜進別院,就見院子正堂走出幾個黑袍人。

“那,貧道便與先生約好,待得炎夏日再做打算。”領頭的黑袍人朝黑衣人拱手道。

“道長客氣,請,慢走。”黑衣人勾起一抹僵硬笑容,送黑袍人們下山。

攀傀趁機溜進別院,鑽進窗口。

“攀傀!”菱此時已經醒來,正捧着一塊紅燒肉啃着,見攀傀進屋,愉悅地叫出聲來。卻被攀傀一下子用舌頭堵住嘴。

菱可憐巴巴閉了嘴,攀傀才抽出舌頭,砸吧砸吧嘴。

攀傀正想抱起菱,卻被菱拒絕:“不要……這裏有好吃的肉,肉……菱不走!你把伊帶回來好不好?”

攀傀無法拒絕菱的請求。他正想出屋,卻被人喚住。

“英久等候您多時了。”黑衣人從門口進來,對攀傀道:“不急離開。若你想保住這金發孩子周全。”

攀傀回過身,他此刻化作人形,但他五官還不能完全化出,只能露出一雙眼睛,但身上已經蒙上一片黑色,看着就像穿了一身緊身夜行衣。

“年英氏……”攀傀沒有多高的智力,他喃喃着重複那晚聽到的內容。

“不,英氏便是英氏,不存在年英氏!”英久似乎很反感這種稱呼。

“歹人。”攀傀似乎無意刺激他們。但說出的話卻好似尖刺,直紮英久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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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看來閣下是必要同在下過招了?”英久話畢,甩出一根九節鞭,只見鞭子上顏色發紅,看着極其不祥。

攀傀不懼這些,他後跳幾步,從窗口躍出。

英久急忙追上,二人來到院子裏,擺出對戰陣勢。

“在下早聽聞攀傀能力非凡,如今讓我見識見識如何?!”英久正想甩出鞭子,卻猛地被什麽條狀物纏住手腕!

“幼稚。”攀傀不知從哪兒學到的新詞脫口而出。

雖然可能攀傀并無多高智力,他說話卻字字直戳人心,戳得英久自尊心生疼。就好像,正在被母親教訓?然而他并沒有父母,從小到大都沒有。

英久只見攀傀面上裂開一道,吐出一條血紅色物體,狀似長舌,緊緊纏住他手腕,這東西濕滑黏膩卻似乎異常堅韌,英久只得棄了鞭子抽出匕首,一匕首砍下去,卻只聽得一聲“铛”,匕首從舌頭上被彈回來。

英久被攀傀一用力拽了過去,他攥緊匕首打算捅進攀傀腹部,距離攀傀就差一臂之遙時,卻見攀傀猛地縮回舌頭,縱身躍起,在空中快速變化身形,四肢伸長,雙目突出,面上裂口漸開,露出一嘴交錯獠牙。

英久驚呆了,看着那攀傀從他面前消失都沒反應過來……

等他有所反應,已突覺面上一疼,攀傀在他面前落下,四肢縮回,重新變為人形,他面上那片黑色也褪去,露出一個鼻子。

“不,不好看……”菱抱着紅燒肉站在房間門口觀戰,開口評價道。

攀傀伸手一抹,那鼻子又從臉上被抹去。

“不好看。不要。”攀傀用低沉男聲說道。

英久徹底服輸,這恐怕不是自家大哥所能控制的怪物!

攀傀轉身要走,英久不甘心,還是伸手攔住他:“閣下,既然來了便在此小住幾日,在下定好酒好菜相待!”

攀傀轉頭看向菱,見菱點頭,他也緩緩點頭,走回菱身邊,安靜站着。

“我要給伊都嘗嘗這裏的菜!都嘗嘗!好吃的,留給伊!”菱揮舞着手臂開心地說。

攀傀蹲下-身,小心翼翼伸出舌頭,舔去菱嘴角邊殘留油漬。

英久見攀傀與菱感情甚好,顧不得他這邊,急忙轉身離開,給大哥寫下一封信,說自己将菱平安送到原趙家別院,現在攀傀也過來了。

但他沒有寫自己完全不是攀傀對手的事。将信綁在信鴿腿上并且放飛了信鴿之後,英久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冷汗,他的背脊衣衫現在已經完全濕透。

今天是個舉國歡慶的日子,明明不是節日,人們看起來卻喜氣洋洋的。

為何?

因為……

“國師要被處斬啦!”

“啊!恭喜國師被處斬啦!”

“夥計們聽說了嗎!國師被處斬了!”

“妻!妻!國師要死啦!終于要死啦!”

……

諸如此類歡呼,充滿了國都大街小巷。

國師聽了這些歡呼一定會很傷心,之前人們總盼着他死,現在他終于活不成了,人們看起來似乎比國君還要開心。

因為國師要被處斬,紅紙鋪現在人滿為患。

一個頭發花白身材高挑強壯的旅人走在街上,微笑着看衆人歡呼雀躍慶祝國師被處斬。他正走到半道上,便被人攔住,衣服被人塗上一層紅漆,一身稻草色粗布衣竟成了喜氣的大紅,看着真是可笑得很。

旅人搖搖頭,掙脫那些歡天喜地平民的阻攔,繼續趕路,最終在一家早點鋪子前坐下來,點了些吃食。

“這……怎麽連雞蛋都要煮成紅色?”旅人哭笑不得,指着面前碗裏那深紅小赤豆粥和盤子裏那個紅雞蛋,問早餐鋪老板。

老板一邊給包子點上紅色一邊笑答:“國師被處斬,可是海城國大事件!這位客人,您要是還吃得下,這就給您個紅饅頭!多吃點!樂呵!不收您錢!”

旅人接過饅頭,就着小赤豆粥喝了一口,問:“這國師犯了何罪?怎的他一被處斬,就舉國歡慶?”

老板将包子遞出去,收了錢,正想回答,卻被旁邊好事的客人搶了話頭:“大過小過,都有!但最大的罪過就是污蔑我們國君不賢明!這位外地客人您不曉得,國師暗中辦了多少壞事全推給國君和佐政王了!真【屏蔽粗口】可惡吶!”那客人一邊說還一臉義憤填膺。

旅人聽着衆人七嘴八舌聲讨國師,吃完了那碗粥和幾個饅頭,将雞蛋剝殼後捏在手心,站起身離開早餐鋪,往他的目的地走去。

旅人走進國都官府後的太平房,這裏是停放屍體的地方,因為之前某酒樓掌櫃莫名慘死還沒破案,屍體現在還不能下葬。掌櫃的親戚沒辦法,只能放着掌櫃在那兒躺着。

周祝陽正在查看掌櫃屍體,感覺背後有人走近,忙回過身去看。

他見是一頭發花白卻顯得十分年輕的男子走過來,便緩緩站起來,問道:“這位先生是何方人士?來此所為何事?”

旅人抱拳笑道:“鄙人姓阮,名懷因,正在尋找……初生之秘。”

周祝陽搖頭遺憾道:“恐怕我無法為先生提供幫助。”

阮懷因笑道:“沒事,我知道你幫不上忙,也知道這人因為什麽而死。”

周祝陽驚得睜大眼睛,問:“先生您知道?那您能否透露一二?”

“此人被勒頸窒息而亡,看來是攀傀下的手。”阮懷因笑道。

周祝陽驚得合不攏嘴,半晌才問:“真是攀傀所為?”

阮懷因點點頭,說:“此時攀傀還未形成自身意志,若是有人加害其伴生,他便會,親手終結這些危害。至于如何終結,按照一般規律來說,便是使生物失活,使非生物遠離。簡單來說就是殺死和格擋并抛開或者帶着要保護之物遠離危險。”

周祝陽作揖道:“看來先生很清楚攀傀習性。”

阮懷因搖頭笑道:“不敢說很,只是略知一二,畢竟作為有意識生物,會如何行動,都有個規律存在,抓住規律,也就能夠推斷出其大概行動軌跡來。”

周祝陽聽得半懂半不懂,他問阮懷因何為“初生之秘”。

阮懷因也不隐瞞,他說:“攀傀為自然新生衍體,一切還未知,所以說是,初生,我正是要找到它的秘密,将其記錄下來。以及它的歷史,也必須被記錄下來。”

周祝陽問:“先生為誰記錄這些?既然要記錄,先生是不是知道關于攀傀過去的一些事情?”

只聽阮懷因發出幾聲低沉笑聲後,才回道:“記錄是我之使命,你問我為誰記錄?并不為誰。至于攀傀過去的記錄,我也記下了,但是它被人間生命見證,也就不必通過我之口來讓你們了解。”

此人意思就是不想說攀傀過去的事情了。周祝陽也不再問,他知道這個男人身份不簡單,看男人一身腱子肉和強壯的身材,一定是個游歷世界的高人。

“先生若是需要歇歇腳,可到周府去。在下會讓人好好招待先生。”周祝陽拱手道。

阮懷因搖搖頭:“在哪兒歇着不是歇着?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倒是,我要勸你一句:命裏該有的就是要順應,逆天也逆不得,不急着死,留着一命在,還可以做很多事情。”

周祝陽目送男人離開,嘆了口氣,不知為何,腦中突然想起臣柳家那只有幾歲的孩子。周祝陽決定去拜訪臣氏家人,于是收拾了東西,帶上些準備送給孩子的點心和給大人的酒,便帶着周應前往臣氏住宅。

臣家主家一系血脈世代為朝中忠臣,均是外交人才,到了臣柳往上數第三代時,卻怎樣也生不出兒子,所幸臣家外交天賦流傳給了女兒,臣家祖宗請過先列進行溝通後,決定将官位傳給臣柳。臣柳雖是女子,卻不比男人差,她性子溫婉不驕不躁,心思細敏考慮周全,甚至比男性外交官更能勝任外使職務。為了防止臣家無後,臣家招了入贅女婿,一般找的是孤兒,要求這些孩子改姓臣,以後與家主所生的孩子自然也姓臣。

因為臣家後來都是生女兒,導致臣氏家規與外界規矩有很大不同:第一點便是女主外男主內,臣家入贅的男人性格比外界男子更加沉穩腼腆,也更加細心入微。第二點便是女尊,臣家女子可以多招數個入贅丈夫,如同男人那般三妻四妾,這也是國君特許的。

所幸臣家女子性格溫婉,與丈夫恩愛無比如膠似漆,加上女子常年不在家,夫妻倆聚少離多,女子生了孩子之後便将孩子親手交給丈夫帶大,臣氏家庭雖特殊,卻一直也甚是和諧。

倒是有一任家主遇人不淑,男人趁着女主人不在家時偷偷與小侍女私會被抓,此事引得全國人民震怒,人們強烈要求那男人以死謝罪,最終那人還是被留下一命,但被女主人去了勢,被從正室降級為末等側室,待在偏房郁郁寡歡,半年後自缢而死。

周祝陽走進臣家大門,臣柳之夫臣扶柳忙迎上來,驚喜地接過周應手上禮物,直道周家人太客氣。

臣扶柳是從小被招入臣家的,比臣柳小兩歲,為人親和體貼,被肖祈望嫌棄有些娘裏娘氣的,确實,無論性格還是外貌,都相當娘氣,他繡的圖案,就沒人敢說不好看的,因此被封為國都第一“繡娘”。臣柳對這丈夫極好,兩人相敬如賓,也讓臣氏斷了皇上特許的第二條女尊規矩。

周祝陽與臣扶柳坐下,聊了些生活瑣事後便切入正題:“扶子啊,國難将至,為了孩子,你還是帶她先離開國都吧。”

确實臣柳也早有讓丈夫和女兒離開國都的打算,一直跟丈夫提及,卻總被拒絕。

臣扶柳見周大哥也來說這事,有些哭笑不得,搖頭回應道:“親娘(臣扶柳對臣柳的稱呼,不知為何稱妻子為親娘,他稱呼岳母為母親,與這個稱呼區分開來,但人們還是覺得很奇怪,聽着十分別扭)為國家出生入死,我怎能當一只縮頭烏龜?”

周祝陽見這人倔強,便拿他女兒來勸:“你可得想想霓兒,她是你倆獨苗,可不能随你這傻子一同守着。”

臣扶柳無奈,想想也是,可不能害了自己孩子,于是點頭妥協:“那就到時再說……”

“咳,到時?到時誰幫你?”周祝陽本想趁機訓斥這死腦筋一通,卻被臣扶柳一言堵住:“周大哥您一定會幫我們的,對吧?”

周祝陽眼見臣扶柳那雙杏眼中蒙上水霧,心裏有些憐憫又氣得無可奈何,只能點頭答應:“行,行,你我兩家是世交,到時候若是真有難,我也要幫你們一把。”

“啊,那真是太好了……”臣扶柳用手帕輕抹眼角,笑道。

周祝陽怕自己再看這大男人看久了要瞎眼,急忙起身告辭。并不是他鄙視這娘裏娘氣的男人,而是他覺得……臣扶柳莫名好看?這男人生得柔弱似女子,那腰堪稱盈盈一握,眉目含情,嗓音清脆,別說女子看了傾心,男子看了也要心生邪念。

此時滿大街平民百姓都在說國師要被處死的喜訊,周祝陽讓周應先回去,自己獨自在街上轉悠聽聽民聲看看百态,不知不覺竟神使鬼差走到啓陽門前。這裏有個大臺子,是重型犯行刑之地,常年怨氣環繞,但每個經過這裏的人都會喜笑顏開,畢竟這裏死的都是罪大惡極之人,而他們的靈魂再怎麽兇橫也橫不過啓陽門前那把束長貴(著名劊子手,退休老将領,愛國英雄)用過的鬼頭八環大刀。

周祝陽發現負責刑法的封遼之子封英華及其妻子鳳霞薇也在這,便過去打了聲招呼。

“周弟別來無恙。”封英華為人冷淡,倒是他妻子熱心體貼,接着丈夫的話笑着問道:“周弟為何也來此?來視察現場麽?”

周祝陽呵呵笑道:“封大哥,嫂子,您客氣了。我就是随便轉轉,轉到這裏來,索性過來看看。”

三人看着劊子手用雞血喂刀,之後磨刀、念祭天詞。周祝陽不知怎的有些熱血沸騰起來,他想起國師那嘴臉,每次國師找茬之後都要将過錯推到國君身上,雖然國師每次找茬都能讓大臣們發現規矩裏的新漏洞,怎麽說也是好事一樁,他們還得感謝國師這個無意中做好事的家夥。但他就是不喜歡這個國師,恨不得這個國師早點死翹翹。

當然,全國恨不得國師早點死的絕對不止他一人,看看全國人民的反應就知道,平時這個作惡多端的國師有多招人怨恨了。

周祝陽突然想起來,笑問有沒有可能遇到劫刑場,封英華面色一僵,鳳霞薇擺擺手笑道:“我們會嚴加防範,所以這事不太可能發生。”至今為止,海城國還真沒遇到過劫刑場的事情。也是被斬首之人并不多的緣故。

周祝陽見臺上沒什麽好看了,便轉着眼珠子看向別處,還真被他看到了值得注意的,他見一個男人在臺下晃來晃去,不知在做什麽,似乎在找東西。

周祝陽于是朝那個男人走去,但那個男人發現他走來,一轉身便離開了啓陽門。周祝陽有些疑惑,于是回去将自己所見報告給封氏夫妻。

封英華冷淡地道了謝,但他将周祝陽所見都記在心裏,招手叫來一個手下,對着手下說了些什麽,手下聽完,應了一聲便匆匆離去。

周祝陽再看一眼全場也沒發現異常,便打了個招呼,獨自回家。

“英華,國難當前,看來我們得小心行事。”鳳霞薇說着,回頭看向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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