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篇、
肖祈望同高惜晨随官兵回了官府,當地縣官親自接待,聽從他們命令,嚴查城內居民戶口,發誓将惡徒盡數揪出!
高惜晨睡不着,如今墨書居士下落不明杳無音信,海城國國土內又混入如此窮兇極惡之徒,一日抓不住那些人,他便一日寝食難安!
肖祈望與高惜晨同榻而卧,自然覺察出身邊人輾轉難眠,他從床上坐起,撓撓那頭為打仗和梳理方便而剃短的發,對高惜晨道:“晨弟,你急也是無用,聽哥一句,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才能打仗,打勝仗,啊?”
高惜晨知聽肖祈望說話準沒錯,但他不是聽不下,而是做不到。他滿口應下,安撫肖祈望躺下,直到身邊響起輕微鼾聲才放下心來。
高惜晨好不容易挨到清晨,見換了男裝裹了胸的仇尋端着水盆食物進屋來,連忙過去接了東西,笑着道謝。
“師父這大喇喇性格真好。”仇尋嘆道。
高惜晨回頭看一眼還在睡的肖祈望,無奈笑道:“是啊,這樣更能在緊急時發揮全身力量。”邊疆浴血之人什麽生生死死沒見過?心寬也是正常。
高惜晨放下東西,瞥見仇尋滿手血痕,想這十六歲姑娘本應嫁個好人家,卻被侮辱傷心,如今甘化裝為男子,跟着肖祈望,也是苦了她。高惜晨囑道:“有心練武是好事,但不能過火,這會兒搞不好傷了身,就別提以後能不能繼續了。”
“嗯!謝高大哥提醒!”仇尋一抱拳,彎眸笑應。
高惜晨揮手讓她忙自己的去,正看那姑娘轉身,忽覺一陣眩暈,急忙用手撐住桌子,但還是撞到了木凳,發出響動驚到了肖祈望和仇尋。
“高大哥?”仇尋忙回身,扶住了高惜晨。
肖祈望也一翻身下床,幾步跨到高惜晨身邊,一起扶住他急切地問:“晨弟?你怎麽了?”
高惜晨搖頭:“無妨……只是恢複神智之後便常有眩暈感……大概我……還是适合在黑暗裏生存吧……”
肖祈望嘆氣,安慰道:“傻小子,不過是不習慣,适應适應就行。喏,哥給你抹臉。”肖祈望說完,便給高惜晨擰了條毛巾幫他擦擦臉,一邊問道:“好多了吧?”
“是……”高惜晨身為侍衛年達武時根本無人會這樣疼他照顧他,他拜皇宮暗衛衛兵長為師時更是吃盡苦頭。如今卻有除了他高家之外的人願意真心對他好,他只覺幸福難言。
高惜晨想過,若他身為女子,定會嫁給這樸實将軍為妻,甚至是為妾,他也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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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祈望支走仇尋,坐下來看着高惜晨。
高惜晨正想與肖祈望說些情況,一張嘴卻猛地捂住嘴,快速別開身子,彎腰幹嘔起來,吓得肖祈望急忙幫他拿漱口水和毛巾。
高惜晨嘔不出什麽東西卻還在嘔着,突然一用力推開肖祈望,翻倒在地,四肢抽搐起來,肖祈望急忙呼喚衛兵,讓他們去找大夫,卻被高惜晨攔住,搖頭示意他不要驚動別人。
可也不能讓人這麽嘔着抽着吧?肖祈望沒法兒,只能抱住高惜晨,幫他摸背順氣安撫他,眉頭緊鎖着,等人恢複過來。
過了許久高惜晨才緩過來,他抓着肖祈望手腕,搖頭道:“我不能拖累你們,但此事我也并非不能幫忙,讓我回國都去複命,邊疆可能仍有事需要肖大哥您主持,您留在這……”
肖祈望笑道:“哪需要麻煩你?我有烏子,它飛的比馬跑得快,這不,來了。”肖祈望話罷,将高惜晨扶上床,才轉身走出屋子,不多時便帶着一只通身烏黑的大鷹回來。
這生物太俊,高惜晨一眼看到就再挪不開眼睛。
“安心,這烏子是我搭檔,有它傳話也不需要人做什麽了。我這就寫封信給國君,讓他們小心……”肖祈望一面說一面看向那遙鷹,只見遙鷹腳上綁了什麽,于是取下來看……
“衰仔你又……”肖祈望剛念出四個字,黝黑的臉頓時脹成豬肝色,趕緊閉了嘴。
原來這是肖上将軍寫的家書,前面幾行字都是在罵自己這幺子多麽不肖的。順道還想起高老爺寫的紅信封,順便給提在家書裏了。
肖家粗枝大葉原來是遺傳所致,但肖祈望并不像他爹那樣傻,一看到紅封是由媒婆送去,便忍不住笑了,心裏暗笑他爹太傻,這可不是挑釁而是……
肖祈望想着,擡頭望向高惜晨,笑道:“你爹替你不公,說我那日看了你身子,這事過後問我對你有甚想法呢?還特意讓媒婆送封信到我寝院裏。不過當時我正和墨書居士四處尋找攀傀,不在寝院,那封信就送到我爹那去了。”
高惜晨一頭霧水地聽着,問道:“媒婆?是那個,媒婆麽?”
“就是那個提親用的媒婆,你爹大意是問我同不同意與你結親吧。”肖祈望笑道。
“我、我爹想什麽呢……?!”高惜晨磕磕巴巴地問,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你爹或許是如此盤算的:你當時就一傻子,即便有女兒家上門要和你結親,說不準也是看中你家錢財。而我呢,一窮将軍,國家養着,不愁吃喝,權勢在手,不怕照顧不了你,就算是娶你過門了也大概對你沒興趣,除了冷落大約也不會有過分舉動,将你托付給我,估計也不會讓你下半輩子太難熬……”肖祈望猜道。
高惜晨低下頭去,面上一片羞紅。他時常穿着夜行衣,在夜裏活動,白日也是在外面逛得累了就窩在家裏睡覺,膚色較常人還白一些,這紅潤也更加明顯。
其實高惜晨也對肖祈望有意,但他不敢說。
“這不是緣分麽?既然如此,等擺平了這事兒,我便将你明媒正娶帶進肖家,你看如何?”肖祈望湊到高惜晨身邊笑着問他。
高惜晨羞得答不上話,點點頭,許久才說:“聽您安排……”
仇尋在門外聽着,不由得欣慰地笑。看來師父意中人是個溫柔又體貼的人,關鍵是二人情投意合……
仇尋雖才剛與肖祈望認識,卻能讓肖祈望從同情到對她心生賞識,二人一起喝了一夜酒,談了一夜理想與奮鬥。仇尋雖是女子,卻仰慕铮铮男兒,如今她有機會成為一名女兵,心下更想珍惜這一切。至少她想活下來,報了仇之後,要跟随将軍一起保衛國家。
肖祈望給這姑娘起的名字也很簡單,倒過來念就是“尋仇”……報完仇之後呢?姑娘決定還要給自己改個名字,她還想姓艾。
肖祈望發現了站在門外等着他們說完話的仇尋,忙招呼她進來說話。幾人商量後還是決定先回國都去看看國君如何打算,再申請到南國邊境巡視一圈。
根據仇尋回憶,那些人裏不僅有西國人,還有說着南國方言的家夥。
高惜晨推測,年英氏可能招安了周圍三國的流民,臣家看來必須派出更多使臣前往南國東國同他們國君聊聊。
那些流氓國君巴不得自己國內的流民将海城國內部擊潰,他們也能趁機分得幾塊土地,恐怕他們不僅知道海城國國內鬧匪亂,還會暗地裏支持那些作亂分子。
與此同時,國君也發布了命令,一旦民衆發現非海城國國民在海城國國內行動,都要先上報朝廷,讓官兵将這些外國人控制起來,登記姓名之後才讓他們自由行動,發現劣跡者直接遣返回國。
周家和趙家也緊急派人查全國人民戶口去了。
高家這幾日也收到通知,高老爺擔心自家兒子腦子剛清明就攤上這等亂禍,怕是一個不小心就要……
“老爺?別想多……”管家叫醒了莫名陷入回想還突然落淚的高老爺。
高老爺擦擦眼淚,看了眼手中那份契約,心想:這生意還是要做,沒有雄厚財力,怎麽為國家戰鬥?沒有了國,又何來家?家都沒了,兒子也不得安生啊……思及此,也只能強打精神繼續忙碌。
管家見老爺重新振作,也松了口氣,跟着老爺去見客人。
高老爺所見之人是漂洋過海來的富商兼科學家(高老爺覺得他們和道士似乎沒什麽區別,都是整天站在坩埚前念念叨叨【高老爺對道士和煉金術師的誤解已經無法解釋清楚了】),那男人一頭棕發,高顴骨直鼻梁,眼窩深陷,身材高挑,骨架子很大,高老爺覺得這人像個野人,實在不符合東方人審美,不知為何還會有人說他英俊潇灑,但此人氣度不凡倒是真的。
那西洋人見了高老爺,舉起右手放在左胸上,左手脫帽行禮。
高老爺也笑着回禮,兩人坐下來,高老爺一開口就要談生意,卻被西洋人打斷了,告訴他先不急談生意。
西洋人這回帶了個孩子過來,雖說才十六歲,也是長得夠大個了,那孩子金發灰眸,有點勾的鼻子在高老爺看來真有些好笑。
西洋人叽裏咕嚕對那孩子說了什麽,那孩子解義道:“我家先生問你們,最近城裏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何要抓人?”
這群語言不通的西洋人一下船就被官兵揪着手腕摁手印,還要描畫像,個個畫出來要麽面露驚恐要麽笑容僵硬要麽癡傻呆愣,有趣得很。
“實不相瞞,海城國近日有幾批外國流匪作祟,這樣做是怕外國人民趁亂混入國內。不過艾迪斯老爺,你們是我高家貴客,我能包你們平安回去。”高老爺道。
那少年對西洋人說完,仔細聽那西洋人問了問題,回過頭接着問高老爺:“那些外國人做什麽了?”
“殺了人,一整個村子的人都被殺光了……但你們別外傳這些事。我想那群人還不至于對你們動手。”高老爺回答。
兩個外國人商量了一會兒,那少年眉頭緊鎖,對高老爺說道:“我家先生願意提供幫助,高老爺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吧。”
這些外商同高家接觸,大多數是代表私人集團而非國家,當然也有國家資助才能走這麽遠。這姓艾迪斯的商人出身貴族,但不太效忠于他們皇室,至于為何不忠心,高老爺當然不會多問。
艾迪斯先生說:“這是我兒子桑科薩迦·艾迪斯,這次來,是因為覺得海城國安全,想讓這孩子在海城國避難,希望你們多多照顧。船上那些是酬勞。”
高老爺一聽就驚呆了,那一整條船都是???那得值多少錢啊!
“我也不隐瞞你們,我的國家現在很不安全,但我必須回去,只有我的兒子,千萬不能讓他出事。”艾迪斯說完,對少年耳語幾句,随後自己離開了。
這次連生意都沒有談。
這西洋人卻留了一船金銀器具洋油洋煙日用品就走了???
還留下一個少年???
高老爺上下打量這少年,聽他說得一腔蹩腳元陸官話(這塊大陸為便于交流而制定的統一語言),倒也不是不能溝通。少年身材修長強壯,倒合适做些體力活。
“你既然留下,就該按照我國規矩行事,在我家裏,粗活累活都得幹。但我能讓你做我繼子,明日我向國君彙報,向他求一張戶口證明。”高老爺說。
這少年性格腼腆內斂,但不懼社交,他點點頭,大方地說聽憑老爺安排。
高老爺次日便帶着桑科薩迦去見國君,國君這幾日忙于朝政,只覺得頭暈腦脹,見高老爺帶着一外國人來說要收留這外國人當繼子,不由得有些猶豫。
“是友人之子,請國君成全……”收留一個外國孩子并非易事,這還得國家高層領導人同意,不像民間,說某個孤兒看起來好慘,想收做兒子,只要跟周家說說就行。
但國君心大,心想一個西洋人而已,就現在的航海技術來說,這些西洋人漂洋過海地來,路上還要死掉大半海員,在異國安插暗子能有什麽劃算?當下也就同意了。不過國君要求高老爺看好這個小西洋人。
高老爺很快就拿到了戶口證明,桑科薩迦仍舊叫這個名字,但姓氏之後冠姓高,正式歸屬于高家。
高老爺探過這孩子口風,問他父親為何把他送到海城國,孩子看來也是老實人,他回答:祖國正鬧瘟疫,他父親見瘟疫還未蔓延到國都,急忙命人出海,尋求特效藥,順便把孩子暫時留在海城國。
“父親雖然不喜歡當任國王,覺得國王不賢明,太無力,但是父親,看不下平民受苦。他必須回去,救人。父親,早在十多年前就同義父您來往,他很喜歡海城國,所以,叫我學習這裏的語言,想讓我,住在這裏,這裏真的很安全。”薩迦笑道。
高老爺感嘆,因為海城國繁榮富強,才能被這些西洋野人視為寶地吧……若海城國滅了,還有誰能重建海城國輝煌,那真就難說了。
“和你說實話吧,多年前國君留下禍患,那人如今帶着一幫流民草寇回來複仇,那些人也多是周邊東西南三國之人,因此國內才嚴查國人戶口,就怕放進來些流氓,危害平民安全。那禍患更是想奪取當今國君之政權……孩子,現在海城國內憂外患,恐怕也不太平啊……”高老爺嘆道。
那西洋孩子笑道:“不怕,義父,我現在是海城國人,我能為國家安全,付出我的一切。這是父親教導的。至少,海城國比我的家鄉要安全。只是打仗,并不難,我們怕的,是,打不過的東西,治不好的病。”
人盡皆知人禍永遠比不上天災可怕。
高老爺長嘆一口氣,摟着孩子回家。
年儲楚眼看高老爺離開,轉頭問佐政王年儲翹,問他自己是否應允了一件不太好的事。
“如今這世道,還要吸收外國人為養子,這高老爺也是十分看重此段友情了。他有個無法盡孝的兒子,膝下又只有那麽一個孩子,如今能夠再收一個孩子,皇兄您應允了他,也是成人之美。”年儲翹自是知曉年達武真實身份,也為年達武保守着秘密。他同情年達武這遭遇,理解年達武以身報效祖國之心。
年儲翹想不明白的是,年達武這到了日間就變癡傻的人怎麽能夠和肖祈望一同外出?不會拖後腿麽?看來肖祈望也是十分重情重義,并不嫌棄年達武累贅。
年儲翹正想着,忽聞門外有人禀報:南國回信,近日将送公主進入海城國,希望海城國派人接待。
“若是美人便也罷,若是怪人,那還是算了……”年儲楚嘆口氣,揮手讓臣家派人接待。
年儲翹不禁有些可憐自家兄長。為國家忙得焦頭爛額不說,還得……嗯,應付女人。
女人最難應付,尤其是從小養尊處優的女子。只盼南國送來的那女人有點自知之明,少給國君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