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篇、

年英賀等官兵走了才敢回西山腳下的村子附近,他得知全國上下都在防範外國人,不禁有些憤怒。他真是小瞧了國君身邊那個佐政王,沒想到佐政王會防範外國人。

當然,年英賀帶着的那些流民也不都是外國人,還有些好吃懶做的本國人。殺人?殺人能夠得到錢財還能得到未來國君的庇佑,有此等好事,為何不做呢?

此時山洞已經被打開,年英賀怎的也想不明白伊和墨書居士是如何打開山洞的。

“公子,乎喇麥那邊還未有音訊。”年英賀正思索着,便聽得下屬彙報道。

“他們那幫人馬不是守着驿站麽?怎麽會沒有音訊?那二人從山上下去難道不會經過驿站麽!”年英賀憤怒質問。

屬下見年英賀生氣,忙勸道:“公子莫急,許是他們遇到了些麻煩。相信乎喇麥他們能夠解決。”

“最好如此。”年英賀揮手,帶人下山,往就近驿站趕去。

乎喇麥原是西國大将,因為人粗野狂躁,不甘退居二線,上書抗議,言辭過激,被西國國君當成叛徒關在牢裏。乎喇麥見西國國君沉迷長生之道,于是不願再為愚蠢之人效力,買通獄卒,連夜逃出牢籠,躲在西國邊境,當起了匪首。

之後年英賀偶然遇到乎喇麥,一番勸說,招安了他。

但這乎喇麥為人粗暴,手下一幫兄弟也沒一個有點同情心的,這幫人原本就是軍士,骁勇善戰,殺起人來不眨眼。這西山山腳下小村村民,便是被乎喇麥指揮手下所屠。

說乎喇麥做事不經大腦也罷,年英賀自然能夠化解他這番魯莽行動,命人使出一招暗度陳倉,吸引海城國朝廷注意。

可他沒想到的是,乎喇麥那群不聽話的手下,被分派去東邊駐紮時又嫌棄居住條件不好,上山搶了一座私宅。他們原以為這地方藏在深山裏,搶了之後順便将這一家人屠殺殆盡便不會被人知道,誰知那家人鬼得很,見一撥人氣勢洶洶過來,家主竟然招呼宅子裏的人馬上撤退,一個人頭都沒留給這撥匪徒,讓這撥人白白撿了個大便宜。

年英賀無法,只能任這群人搶了房子,無奈含恨又一番勸說,讓乎喇麥将手下調到別處,只留年英賀心腹之一的英久看守那宅子。

年英賀心知:天上就沒有掉餡餅的事,大餡餅背後往往都是陷阱,這不,那撥不長眼的匪徒搶了的正是趙家宅,直接欺負到了海城國大官頭上,氣得國君封鎖全城還嚴查戶口,堅決要将這撥流民抓個幹淨。

所幸攀傀那邊并沒有出大問題,攀傀和那自稱菱的小孩似乎非常聽話。

年英賀帶人到達驿站,只見滿地血污,卻只有那孤寡老板一人的屍體坐在櫃臺邊上,腹部豁開一個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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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英賀命人查看,得到回複是老板已經死去數日,致命傷在腹部,還留下隐蔽痕跡證實人是乎喇麥手下所殺。

但地上那些血跡是何人留下的?

下屬又蹲下查看那些血跡,卻感覺地上那些暗色痕跡不止是液體,還混了些塊狀物。

下屬撚起那些散落物,捏了捏,道:“這不可能……公子,那群人所用武器均為長刀,但為何會有肉塊散落在此?肉塊形狀也毫無規則,這究竟是何人所為……?”

年英賀見身經百戰的下屬也判斷不出這些血肉的來歷,心中暗想莫不是那一大一小兩個銀發人傷了乎喇麥手下?

可為何這裏只有老板的屍體?其他人呢?都活着麽?這出血量可不像是沒死過其他人。

“公子,這是……”下屬用手帕撚起一枚銀針,不知是誰遺留在桌上的。

這枚銀針與普通暗器不同,針孔上多了一橫杠,将小孔一分為二。

“元真道?”年英賀與元真道有聯系,正是元真道門人告訴年英賀應當如何抓住攀傀。

“公子,針上淬了劇毒。這下恐怕,乎喇麥死了不止一兩個手下。”下屬說道。

年英賀冷笑,暗想那大男子主義該是怕自己慘敗,說出來辱了自個兒名聲,才隐瞞不報。

這也就說明了,為何這驿站裏是如此慘狀卻只留下老板那一具屍體,其他人恐怕早就被乎喇麥派人收了屍。

年英賀帶人回乎喇麥藏身處,打算同乎喇麥好好聊聊。

乎喇麥其人長得虎背熊腰,性格粗犷,桀骜不馴,一生誰都不服,連老子(他爸)都不服,現在卻服了攀傀。

确實,他敗了,而且是慘敗,八個弟兄,死了七個,留一個逃回來,卻吓傻了,他只能狠心聽完那弟兄說完發生了何事之後,一刀了結那可憐人性命。

此事必須守口如瓶。

但他怎能瞞過年英賀?

乎喇麥有料到年英賀會來找他,他闖禍次數可多着呢,年英賀卻一次次告訴他闖禍之後對他坦白也無妨、自己會幫着他兜着。乎喇麥雖是粗犷殘暴之人,卻也是個重情義之人,見年英賀一次次幫他擺平遺留的禍事,心想也該為年英賀做些什麽。

此次他想立功,才派了些武功較高的手下去迎接墨書居士和伊,應該說,主要是準備迎接年英賀的。

乎喇麥的藏身處在郊外破廟,供奉着斷了臂的天顯神像,神像雙頭四臂,一雙眼睜着一雙眼閉合,四手分別拿法槌、砍刀、神壺和毛筆,是海城國建立之前建造的異國神廟,如今已經破敗,無人願意供奉這喪權辱國之遺留。這群人在這裏可以說很安全,但居住條件不好,蚊蟲很多,而且遠離人煙。

年英賀輕車熟路找到乎喇麥藏身處,乎喇麥見他面色鐵青卻強裝笑顏,不由得感覺有些愧對于他。

年英賀坐下,對乎喇麥笑道:“克捷兄節哀。”

乎喇麥聽年英賀反而回過頭來安慰他,不由有些驚訝。他連忙招呼年英賀坐下,讓手下退到外面,關起門來說話。

“不瞞賢弟,這銀發金眸小子實在詭異得很!還有那銀發白衣美人兒,也……”乎喇麥吞了口唾沫,他雖然未親歷現場,卻知道手下那膽子不會輕易被吓壞,肯定是見到了常人所不能理解之事才會變成那樣。此時乎喇麥再提這事,心中也有些忐忑恐懼。

年英賀搖頭無奈道:“見識了吧?那便是攀傀之威力!”

“若非那白衣男子出招歹毒,加上我隊伍裏其中一人掉頭倒戈,我也不至于八個弟兄當場死了七個!”乎喇麥捶胸頓足,似乎非常痛心。

“那白衣男是元真道道人,也怪我有眼無珠,竟不識得這尊大神……若知他身份,咱們倒是可以好言勸他幫助咱們,也不至于大水沖了龍王廟,鬧得兩敗俱傷……”年英賀搖頭嘆息。其實他這番話都是虛謊,元真道道人藏得極深,不會輕易暴露身份,就算直面,也認不出來。年英賀之前與墨書居士對話,見他似乎執意要帶走伊,并且不像是能被他招服之人。與其說墨書居士是想利用攀傀,不如說他根本是只想将攀傀之秘隐藏起來。

“賢弟說那攀傀之威力,是指……”乎喇麥後知後覺,這才想起年英賀前一句話還說了什麽。

“攀傀擁有控制人心之力,甚至可以使屍體複活。但這攀傀身邊兩個孩子機靈聰明,如今恐怕越來越難以對付。”年英賀道。

乎喇麥忽覺自己似乎得罪了那大神,不由得捶頭懊惱道:“唉!是我……是我啊!是我莽撞啊!此人間利器卻被我……”

年英賀安慰道:“克捷兄勿自責,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您手下人會得罪那居士呢?是我之過,不該讓那居士同伊在一起關上三日……”他本想挫挫墨書銳氣,卻……

他哪裏知道自己會成就墨書和伊一段姻緣?

乎喇麥也聽出年英賀話中有話,他擡頭堅定道:“賢弟,此事是愚兄考慮不周!愚兄往後一定管好手下人!莫讓他們再闖禍!”

年英賀松口氣,暗道你這蠢貨終于知道自己手下多不聽話了。

“克捷兄且聽我安排再行事,這攀傀,你我都得罪不起。可別再惹上事兒了……”年英賀心裏嘲諷面上卻滿溢關懷,讓乎喇麥很是感動,連連點頭應下。

年英賀告別了乎喇麥,接下來便是去找元真道道人們問問清楚這墨書的來歷。

聯系元真道門人并不難,年英賀通過密令傳書,很快約到一位元真道門人。

那人自稱青以,夜間便可在附近茶樓約見年英賀。

年英賀為了不讓人認出,在臉頰邊貼兩塊肉色黏土,貼上兩撇小胡子,穿上寬松民間富商服飾,看起來就像個中年發福商人,他還特意往後仰,挺着肚子走路。

兩人約在一個包廂見面。青以特別要求,不能帶侍衛。

年英賀一進包廂,就見一身着青衫身材瘦長的中年男子坐在那,見人來了,也站起來,兩人客套幾句便坐下來。

“鄙人青以,正二階道人。”男子自我介紹道。

年英賀心想,這人級別并不算高,元真道據說只分五階,除去長祖,往下便是一階,分正、側,正階是當師父的,側階都是徒弟。不過想來他們正一階人數也不多,能夠來個正二階道人接待他,元真道也是很給他面子了。

“道長,咱們直接切入正題。在下只問,這墨書……是你們元真道門人?”年英賀知道這些人不喜歡廢話,索性直接問了。

青以面色一僵,反問:“墨書?銀發,面若谪仙,身着白衣?是麽?”

年英賀點頭:“攀傀帶的兩個孩子之一現在落入他手上,若不是乎喇麥手下找他麻煩,還試不出他身份來……”

青以面色鐵青,咬着牙,不知在想什麽。

年英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安靜等待青以開口。

“那是蒼鑄之徒,按輩分,我還得尊稱他一聲師伯。”青以說到此,仍是面色鐵青,不過一會兒,他便說出自己面色鐵青的理由:“墨書是個叛徒。他攜攀傀原身從本部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為何獨自攜帶攀傀出走?他不願将攀傀交給元真道長祖麽?”

青以聽了,無奈答道:“蒼鑄便是上任長祖。”

年英賀這才知道自己惹了個多大的麻煩。

“按照規則,蒼鑄之後便是墨書繼任元真道長祖之位,但墨書性子閑淡溫和,不懂那些人情世故,這位子便交由現任長祖擔任。墨書仍有權要回長祖之位,這攀傀,只要他繼任長祖之位,也能随他處置。但現任長祖也就是他師叔,不甘心任攀傀沉睡,墨書與現任長祖起了争執,這才負氣帶走了攀傀……”

年英賀聽得冷汗直冒,他後悔自己為何沒有直接将墨書殺死,而是還要留墨書一命!他也曾聽說墨書同海城國将軍一起進入村子,但他不信墨書會加入任何陣營。如今墨書或許只是仍在為尋找攀傀而奔波,找齊了攀傀三個,便會再次隐居。

雖然不能利用攀傀是很可惜,但總比控制不好攀傀而丢了命強。年英賀嘆口氣,繼續問:“你們打算如何處置墨書?”

“抓到他之後,将他交由長祖處置罷……”青以畢竟屬于二階,他并不清楚上面如何看待墨書此人。

但他作為元真道門人,是真喜歡這性子溫和的師伯。

年英賀好像也無其他事可問,想請青以喝杯茶吃頓飯,青以卻直接拒絕了。

“鄙人為您蔔上一卦,如何?”青以問。

年英賀點頭。但無論卦象如何,他都不會動搖要報複年氏人的心。或許他無法奪下這年氏江山将其更姓為英氏江山,但他可以廢了這年氏政權。反正無論如何,海城國這小國,遲早會被周邊三國吞掉,他不介意幫助那些人早點分得這口肥肉。

青以将手探入懷中,取出三枚刀幣,撒上墨粉,再平鋪一張白紙,随手将刀幣一揭,讓刀幣掉在白紙上,墨粉弄污了白紙形成斑駁痕跡。

“自古戰亂時便是屍橫遍野時,公子,這次您可是甚麽好處也撈不着,反而會丢了性命。但這年氏江山早已如風中殘燭,您這一搖,會使燭火更快熄滅。不是您的東西,您抓不住的東西,還是且放下吧。”青以将卦象反映出來後,還勸了一句。

年英賀看着青以,沉默不語。

“您既已與元真道為敵,那就請您……”青以忽然面露詭異扭曲微笑,雙眼、鼻孔、耳朵、嘴角緩緩流出黑色血液……

年英賀見人忽然間坐着不動,心下大驚。元真道道人何其聰明,或許早就知自己此行必然走不出這茶樓……

或許真是年英賀大勢已去,得罪攀傀、得罪元真道,得罪海城國國君和大臣們,他這計劃最終只能落敗。那他們就只有拼個你死我活了!

年英賀帶人離去許久,青以才轉了轉雙眼,擦去眼角血淚,冷笑一聲。

“就憑你?海城國那傻子都比你聰明得多了。但你這廢物留下的爛攤子,佐政王也收拾不了。”青以站起,脫下面具,只見面具下是一副蒼老面孔。

“活該你祖母全國被滅。英氏哪養得出聰明人?”“青以”站起,看了一眼桌上茶盞,揮袖離去。

這會見年英賀之人便是元真道現任長祖(掌門人),俗名鳳卿滄,道號蒼勿,他與蒼鑄是同門師兄弟,但他并不服蒼鑄那套管理模式,蒼鑄帶領弟子潛心修煉時,他自成一派,繼承上任元真道長祖之理念,繼續以長生之法騙取帝王錢財。其實哪來長生秘訣呢?人活多久都是天注定的。

蒼鑄這弟子墨書深受蒼鑄影響,為人一樣溫和雅致心地善良,不願靠蒙騙求財,漸漸地自然脫離了元真道教派。墨書俗名莫舒,據說是蒼鑄撿到的孤兒,那孩子天生銀發,皮膚白皙,長大後更顯仙氣,不似凡人。也是,元真道裏有幾個是凡人?

蒼鑄為掩人耳目,自立“白主-神-教”,通過洋人傳播出去,數十年後又通過洋人傳播回來。墨書繼承蒼鑄志願,成為白主-神-教明面上的主教,在蒼鑄不堪屈辱而離去後,不願再繼任元真道長祖之位,選擇将位子交給師叔鳳卿滄,灑脫地穿上一襲白衣,游走人世間。最近墨書是聽說攀傀即将孵化,為了避免門人被害,他急忙趕回,帶走了攀傀之卵。

可是該來的還是會來,攀傀孵化了,而且是提前孵化,還被人搶走了,又被人遺失了,現在又被人搶走了,兩個孩子還分離了……

鳳卿滄嘆氣,感嘆攀傀真是命途多舛,乖乖把他們放在本部後院裏埋着不好麽?

也是鳳卿滄的徒弟非要将攀傀挖出來,才釀成最早那出禍事。

但現在後悔也沒用。肇事者已受嚴懲,涉事人自願被關入地牢,該教訓的教訓了,該反省的反省了,只剩下補救。

可是他們還能補救麽?

事到如今,也只有先找到攀傀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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