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篇、
所幸幾日間那黑球仍沒有動靜,并且一日日往土裏沉下去,那幾個小孩子也未真動手去挖圓球。
“西國國君昏庸,心念長生之法,我且去哄他幾年。”蒼勿聽完弟子考察彙報後,決定去西國那邊斂財。
蒼鑄知道攔不住師弟,索性随他去,囑他路上小心,便回了自己房裏,繼續尋找攀傀信息。
墨書陪着師父一起尋找,他好奇那給了師父一堆書籍的人是誰,但問了師父,師父也回答不上來。
“我只知,那人頭發花白,實在令人記不住相貌,他身材健碩,似乎常年游歷于世界各地。那人自稱阮懷因,但我知道,無論他是什麽名字,都不過是個代號,只為掩蓋其真實身份。”蒼鑄對墨書道:“若你以後有幸游歷世間,說不定會巧遇那人。你只需記住那人:頭發花白,身材高挑健碩,尤其重要的是,你記不住那人相貌,卻能在遇到他時第一眼便認出他來。但有時候,他明明站在你面前,你卻看不到他,或是說,你意識不到他就在你身邊。”
墨書驚詫,退出師父房間後還在想,這世間竟還有如此奇人?恐怕是真神仙了。
蒼勿走後第二日晚間,墨書經過練功院,見蒼勿手下那幾名年輕弟子還在練功,不由心疼那些孩子。
“孩子們,時候不早,快些洗洗休息去吧。”墨書出聲提醒道。
除了冊歆和幾個與他走得近的毛頭小子,其他人對墨書這善良人十分愛戴,尤其是年長冊歆十歲有餘的蒼勿二弟子廉傾,尤其敬重墨書。
廉傾擡頭,見墨書關心他們,忙微笑應道:“謝師兄關心!我們不累!我們想,再練一會兒功,等師父回來,也好向師父交代。”
冊歆默默翻了個白眼,回頭卻滿臉堆笑跟着應道:“是啊墨書師兄,您就別管我們了,教了一天書也累了吧?您早歇着呗。”
墨書聽出來冊歆這是在趕他走,但他也無甚借口可以留下看他們,索性再次叮囑他們明日還有早會,可別在長祖眼皮底下打瞌睡,之後才轉身離開。
連續幾日,蒼勿那幾個年輕弟子都積極練功,長祖還在早會上點名表揚那幾個孩子,可讓帶頭練功的冊歆被誇得神采飛揚。
那放在後院的黑色圓球緩緩沉入地裏,無人再提它,也就漸漸被人忘卻。
時光飛逝如白駒過隙,一個月時間匆匆從衆人眼前溜走。
但墨書仍記得那黑色圓球,因為他師父仍在尋找攀傀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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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摞書翻完,雖仍是無甚收獲,但蒼鑄不甘心,拿那些書起來打算着再看一次。就算找不到攀傀信息,書中大量知識也足夠讓蒼鑄大開眼界。
衆人逐漸淡忘那黑色圓球的時候,卻有人還心念那奇物。
墨書偶然路過後院,發現後院的土有些奇怪,泥土顏色混雜,這讓他心裏湧起一股不祥預感。
墨書連忙找來鏟子,與幾個同門師弟一起挖開那片土地,掘地三尺也未發現那個黑色圓球。
“不對啊……那東西下沉速度沒那麽快!前天還見它露了個頂在那兒,今天就鑽進土裏不見了麽?”一個女弟子驚道。
女孩子心思總比男子細敏,墨書細想,覺得有理,這東西不可能下沉那麽快,就算是下沉,也不至于完全融入土裏消失不見。且看這土色,很明顯是被人翻過。
墨書一個師弟蹲下,撚起一撮泥土嗅了嗅,推論道:“這土不對,上面帶着青草味,應該不是後院空地上的土。”
一個胖師弟笑道:“莫不是那球被挖走了?我早說師叔那幾個弟子貪玩得緊,估摸着也是被他們掀了去吧。”
師兄弟四人連忙翻找那些孩子的作案線索。果然,他們在牆角發現了被洗過的鏟子。沒事誰會把鏟子洗得幹幹淨淨,甚至連把柄都洗幹淨了?看來真是有人做賊心虛,急着消滅痕跡,卻沒想到最不該幹淨的東西絕對不能弄得太幹淨,反而給人留下線索。
确定有人作案之後,幾人帶上那些土和那幾把洗過的鏟子,跑到冊歆那裏去問罪。
冊歆知道自己做的事遲早會敗露,但他想在敗露之前将那圓球破開,無奈圓球太過于堅硬,打、敲、砸、鋸……他們這些小年輕用盡了各種辦法都打不開這成人高的圓球。
最後冊歆沒辦法,找來一壺開水澆上去,只聽得圓球外殼滋滋作響,圓球本身卻無甚動靜。
冊歆認了,看來這東西不是那麽好開。
冊歆正想收拾一下後開始睡午覺,卻被墨書打擾了。
那圓球太大,也無處藏,就這樣大大方方擺在屋內,被幾個人抓了個現行。
“冊歆,禍是你自己闖的,自己去跟長祖道歉吧!”蒼鑄的三弟子怒目圓睜,他早看不慣這孩子頭,覺得冊歆太鬧太傲氣,今日肯定要挫挫冊歆銳氣,讓他安分些。
其實但凡與墨書走得近的別家弟子,都不喜歡冊歆這機靈鬼,他們覺得市井小孩多勢利,窮苦出身的人,要麽好高骛遠要麽自卑懦弱,總之都不太好相處。
冊歆這屋裏還有幾個孩子,他們未等冊歆開口,就紛紛跑出來求情,求這些來問罪的師兄們別把這件事告訴大人們。
“這會兒不經長祖允許就私自動了那黑球,以後長大了怎麽得了?”小師妹皺眉道。
有小孩辯解道:“長祖沒說這球兒不能動啊……”
“閉嘴。”最嚴肅的那弟子冷聲呵斥,吓得幾個孩子當場不敢言語。
“你們別在這欺負我們人少!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去找長祖說說便是!”冊歆手一揮,撥開幾人就想走。
那胖師弟攔住冊歆,他雖沒有冊歆高,身子卻比冊歆重,底盤也更穩,這麽一擋,将冊歆的卧房門堵了個嚴實。他嘲笑道:“你當着?你當你能擔着麽?笑話,真把自己當個角兒了?你在戲班唱戲,臺下面有那些觀衆老爺們捧你,在這兒,可沒人慣着你!戲子不愧是戲子,戲真多,啧!”
冊歆不堪被侮辱,怒道:“死肥仔少瞧不起人!老子一技之長在手,你有什麽?一身油脂麽?腦子裏那些豬油能用麽?”
墨書見胖師弟出言嘲諷那會兒就趕緊拉住師弟不讓他繼續說話,冊歆反唇相譏更是直接惹怒了平日裏與胖師弟交好的幾個同門弟子。
“阿浩說你什麽了!不是事實麽!少出口傷人!賤民!”女弟子不甘示弱,嘲諷回去。
“師兄說的有錯麽!不也是事實?他腦子裏是油,你腦子裏就是些胭脂俗粉!”冊歆那邊也有小孩子站出來幫腔。
隔壁屋子的廉傾聽到聲音,趕緊出來幫忙拉架,忙亂中卻被不知道誰無意打了一掌,這一掌力道似乎不大,但凡練武之人,氣力也不可小觑,直接打得廉傾咳嗽咳嗽不止。
“夠了!”墨書本不願生氣,但好言好語相勸卻誰都勸不住,只能橫眉豎眼怒喝一聲。
弟子們幾乎沒見過墨書生氣,幾人被這一聲怒喝驚得停了手。
“成何體統!非要鬧到長輩過來看笑話是麽!”墨書黑着臉,看向那幾個孩子:“誰闖的禍誰負責!當日一起挖這東西出來的人,把這東西完完整整運回去!師父追究起來,我想法兒圓過去!你們再搗亂,休怪我每人執杖棒打三十!”
幾個孩子畢竟還是孩子,長輩黑臉訓斥,當然不敢不從命,紛紛垂頭後退。
墨書這邊的弟子正想幸災樂禍,卻被怒氣波及。
“你們幾個也是!多大人了還跟小孩子鬧!回去補抄禮學三遍!”墨書吼完,對那幾個小孩訓斥道:“你們,對長輩不敬,罰抄禮學五遍!”
這懲罰還算輕的了。
孩子們松了口氣,乖乖領了罰,各自作鳥獸散。
廉傾見墨書還是眉頭緊鎖,不由得心疼這未來掌門人。他走過去,安慰墨書別生氣。
墨書哪是真生氣,他只是覺得無奈。連蒼勿師叔這嚴厲性格都管教不了冊歆,還有誰能讓冊歆聽話?
廉傾安慰了幾句,突然一陣氣短,捂住胸口深吸氣。他這異常舉動被墨書看在眼裏,墨書急忙扶着廉傾坐下,輕柔地撥開廉傾胸口衣物,見他胸前有一塊淤青,是內功掌力所傷,力道不大,打得地方卻很要命,再偏幾毫,怕廉傾這身子就廢了。
“待我回去調幾劑藥方予你,師弟你在屋裏稍等會兒,我去去就來。”墨書給了廉傾一個溫柔微笑,起身離開。
廉傾深吸一口氣,他知道墨書這人,長得好看,又心地善良,為人溫和親切,是無數人心頭所好之人。何時能被墨書照顧到,真是幸運至極。
“師兄,我勸你別和墨書師兄走得太近,墨書師兄性子淡,不會與你有何糾纏的。”冊歆見廉傾一臉癡傻樣,忍不住出聲提醒。他見過的人多了去,自然知道那一臉禁欲的墨書對人是怎樣的感情。墨書之溫柔,就像春風吹拂大地,撫過所有人的心,卻不會為誰停留,更不會被誰抓住。
“師弟,咱們還是好好認錯道歉吧。”廉傾嘆氣,輕巧地轉移了話題。
冊歆面上點頭,心裏卻不甘。他挖黑球出來,并非只為他師父一人,也為了他自己,他需要立功,需要得到師父認同,以便将來可以繼任長祖之位。這人野心真不可小觑。
冊歆穿好衣服,帶幾個孩子推着圓球回去。這圓球看着大,質地堅硬,卻重量輕,冊歆一人便可推着走,但他不願自己一個人去,即便只有幾個孩子做伴,雖不能幫他做什麽,好歹也是有壯膽之用。
墨書抓了藥回來,正想給廉傾搗碎敷上,就見幾個孩子推着那個圓球過去,明明只要兩個人推着就夠,卻有好幾個孩子在旁邊跟着送行,直讓人覺得好笑。
墨書仔細看了看那圓球,只見球上似乎有灰色痕跡,很長一道,看起來并不像灰塵。墨書未來得及喊住那幾個孩子,便眼睜睜看着孩子們推着球,轉過拐角,消失在墨書視野中。
幾個孩子将球推到後院,拍拍手正想走,就被偷偷躲在角落裏監工的蒼鑄弟子攔住了去路:“回去作甚麽?去長祖書房找長祖道歉!”
孩子們滿臉不情願,他們知道元真道長祖雖性格溫和,元真道的規矩可是不好惹。
然而未等孩子們動腿去找長祖,長祖就自己過來了。
蒼鑄剛好找到與圓球相關的描述,那些東西要仔細看才能看出來,也怪他只抓着關鍵詞找信息,忽略了其他人對“攀傀”這個讀音或許會有別的寫法。
書中寫道:以熱液澆灌,則圓球破裂,所出何物,無人能答。但初生無害,僅生一個若肉圓球,此後圓球膨脹一圈,外殼再次硬結。
書裏的圓球,寫成了烏胎。
蒼鑄看了半天才看出來是指這個黑色圓球。
于是蒼鑄趕緊到後院來,剛進入後院,就看到孩子們站在院子裏,滿臉不情願,不時和師兄争執幾句。
“孩子們,在這作何?”蒼鑄柔聲和氣地問。
“啊!長、長祖……”幾個孩子見是大人物來了,心下一驚,轉身就跑。
師兄顧着行禮,也沒理他們,轉過身去時,孩子們也都四散逃了。
“唉,墨彥,你們剛才在這圍着,是作何?”長祖問那個弟子。
“這群小子逾越,私自挖出來這圓球,不知在球上搗鼓什麽……喏……”弟子指指圓球接道:“看來是要裂開了?”
墨書和廉傾也在此時跟過來,正好見孩子們四散逃跑,廉傾張開手臂一撲,只抓住一個跑得慢的,拉過來見長祖。
蒼鑄也不生氣,呵呵地笑,揉揉那孩子頭頂:“你們這群小淘氣,好奇這東西,跟長祖說啊?可就是這球來歷不明,我還不敢輕易動它,不然長祖那會不願帶頭,破開這球來給你們這些小蔥頭看看?”
那孩子自知錯了,低頭請長祖懲罰,但蒼鑄豈會是不明事理之人,搖搖頭讓孩子回去歇着,之後便同幾名弟子一起研究這圓球。
球上的确有一道裂痕,從頂部蜿蜒下來,淺淺一道,看着并未深入。
“裏邊……會是生物麽?”墨書問。
蒼鑄搖頭道:“從卵裏孵化的,必然會是生物。只是尚不清楚會是何物罷了。”
“那我們要試着破開它麽?”弟子問。
蒼鑄擺擺手:“無需這麽做。任它放在這罷。”
幾人點頭,決定回去各自忙活。墨書帶着廉傾回去,他認為是自己沒有及時控制住場面,才讓廉傾平白無故受了傷,還如此嚴重,心裏實在過意不去,非要仔細檢查了傷處才肯放心。
廉傾心裏美,面上卻假意婉拒,又假裝拗不過墨書,帶着他回了自己房間。廉傾心想這就是所謂因禍得福吧?不由得笑得合不攏嘴。
“師弟你好好休息,這幾日我會時常過來看你。你早課和練功缺席,我會同長輩們說說。”墨書皺着眉囑咐道。
廉傾呵呵笑道:“師兄您莫如此擔心,不過是小傷。練功麽,或許不行,課程和早會我定不會缺席。”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墨書松開眉頭,給廉傾掖被子,不願擾了師弟休息,快步離開房間。
廉傾躺穩了,才想起自己胸口這傷。本來被人打了一掌,力道不大,或許是差點打到心上才如此嚴重。但普通推搡也不該用上內力啊,這一掌推出,雖不致死,但也夠讓人吃苦頭了。是誰……?是誰如此不留情面?說是孩子情急之下下手不知輕重便也罷,且如此解釋。廉傾不願以惡意揣測他人,何況他也因這一掌,換來墨書溫柔相待,這也足夠讓他忘記前嫌了。
墨書不笨,他仔細檢查那傷痕,是為了記下掌印大小位置形狀,在隔天衆人練功時刻意觀察衆人手勢,借此找出那一掌究竟為何人所出。
很快墨書便選出兩個孩子,二選一,情況非常明了。
冊歆和那日同他一起與人起争執的半大孩子,也是墨書的師弟。
墨書先找那孩子說話,問他那日推搡時是否用了暗勁。那師弟一臉茫然解釋道:“師兄,您可是看着呢,要不是我拉着師妹,師妹早就沖上去打人了!我怎麽可能空出手打人呢?”
墨書接着旁敲側擊問了師妹,那小師妹長相柔美性子卻野得很,她仍憤憤不平,說要不是師弟扯着她,她也早上去給那冊歆兩巴掌了。
“真當自己是角兒了?師叔到底收了個什麽徒弟啊!”師妹罵道。
“唉,別生氣,自小流浪在外的孩子性格孤傲也非罕見,要給他們些時日修正修正性格。”墨書溫柔勸導師妹消氣,勸她看開點。
小師妹一仰頭,哼一聲道:“師兄你不是真傻吧?那小戲子一直看你不順眼,或許他現在對你是客氣,以後呢?誰也說不準!這小惹禍精,遲早會害人的!”
墨書搖頭,安慰小師妹讓她早點歇息,轉身離開女子院。
那小師妹說的沒錯,冊歆的确是惹禍精。
冊歆待在房間裏,思考那圓球為何會裂開,他一邊抄書一邊出神,要不是師弟提醒,他還差點抄到德學上去。
“師兄,不舒服便歇息罷?”小師弟為他端來一盆熱水,關切地說道。
冊歆搖頭,說自己不困,低頭看了一眼那盆熱水,突然一拍腦袋,想起那日正是給圓球澆灌了熱水,那圓球才出現裂痕。
莫非是……冊歆借口上茅廁,跑到後院開水房打水,趁着人不注意,提了一桶熱水到那黑色圓球邊上,一咬牙,将一整盆水倒到圓球上。
水滲入圓球,發出滋滋響聲,但圓球表面并無明顯變化,黑夜裏也看不清楚,冊歆決定先回去,明天一早再回來看看情況如何。
然而就在冊歆走後不久,圓球上那條裂縫,逐漸裂出數道分岔,蜿蜒向下,宛若灰色爬蟲,扭曲着身子鑽入土裏。
作者有話要說:
【虎】的電腦中了很頑固的病毒決定全盤格式化,如果出現斷更情況請見諒,作者會盡量在一天內搞定這些問題的!感謝讀者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