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男主他美貌動人》作者:餘姝七

文案:

卿卿重生了。

上一世死的太早,還沒來得及奮鬥就早早噎了氣,這一世她想好好活着。做一個縣城裏的小官女,逍遙又自在。

但是,誰告訴她,這一世怎麽連自家老爹都跪在她面前了?

這一世對周圍極盡讨好她的人,顧卿卿表示:“???”

請不要告訴她,如今這個舔着臉,生怕她生氣真的是前世那個動動手指,就讓朝廷血流成河的那個首輔。

ps:李今晏這一生,心狠血辣,冷血無情。那是因為,他将所有的柔情都送給了那個姑娘。

顧卿卿是他心裏的那道光,照進來便舍不得她出去,于是只能放在心底好好寵着,生怕她紅了眼。

閱讀指南:

1.雙處,1v1,女主重生;

2.前期小縣城,主要劇情在後期京城;

內容标簽: 情有獨鐘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顧卿卿 ┃ 配角: ┃ 其它:

一句話簡介:女主她又美又嬌

第 1 章

顧卿卿端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雙手扶腮。

身旁有一高一矮兩個書生走過,他們都背着藤箧,奇異的是,他們一點都沒有注意到身旁的顧卿卿,明明他們間距不過幾步。

她嘆了口氣。

顧卿卿長相并不差,相反還十分嬌美,但大概這會子就算見了也大多會喊聲,“女鬼吧。”

是的,顧卿卿死了。

死于天寶四十二年,距今已經死了十一個年頭。

那會她爹還是閩縣的知縣,雖然不算個大官,但城中百姓加之大大小小的村戶少說也有幾千戶,又因着閩縣行商之人較多,所以也算是個富縣,顧卿卿生前的小日子算過的不錯。

但天寶四十二年她爹被查出貪污受賄罪,直接砍了頭。顧家也被朝廷查抄,她由一個知縣小姐直接淪落為罪臣之女,還要被充軍為妓。

但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充軍為妓的頭一天晚上顧卿卿就死了。

她是被穆婉蓉幾句話說的心疾發作而死的。

穆婉蓉說她生來克母,而今克父,以後還克己,當真是個掃把星。

她一貫脾氣不好,顧家被抄家後也受了許多冷嘲熱諷,污言穢語,當時穆婉蓉這些話就像是一把把刀刺在了她心頭上。

這些話氣得她當時就有些血氣上湧。

顧卿卿生氣的原因不是因為穆婉蓉說話刻薄,而是當時她就應該罵回去的,但她自個身子不争氣,竟然被她一說給氣得心疾發做,直接就給氣死了,倒真應了她說那句克己的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口氣一直咽不下去,導致顧卿卿現今變成了一個“阿飄”。

其實再此之前她一直身子挺好的,只是後來顧府被抄,許是受了打擊,身子一下子就不行了,請了大夫也只含糊不定說幾句久積成疾。

顧卿卿再次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個躺在自個的屍體邊上,而她的屍體被簡單的裹了張草席,就被那樣草草的被扔在了距離縣不遠的一座山溝溝裏,對此她簡直氣得要發瘋,剛死的那幾年直罵穆婉蓉,當真是惡鬼纏了黑心腸,竟然連副薄棺都不給她準備。

虧得她爹還将她當成知縣小姐養,現下可怎麽樣,還不是養成了一個白眼狼!

穆婉蓉是杜姨娘之女,但并非是她爹的親女,因為在做她爹妾室之前,杜姨娘是嫁過人的。

在她爹任職閩縣的第三年,縣周圍村莊遇上旱災。

顧知縣那會去處理災民事務,卻不想在帶領災民過吊橋時遇上吊橋斷裂,一橋的人都掉進了大河裏,那時情況危急,但恰好碰上一同掉下水會水性的杜氏,就這樣将顧知縣給救了上來,倒是杜氏的女兒,雖然因着河水不是很湍急被人救了上來,但也落下了些病根。

據說那杜氏當場哭得都快昏過去了,直言自己沒有照顧好亡夫的女兒,死後也無臉下九泉了。她爹那會因着救民之恩和愧疚,帶着她們回了縣裏找大夫,這才讓穆婉蓉活了下來,再之後的事就是杜氏成為了杜姨娘。

當然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她也不是很想回憶,只不過她這死了十一年,屍身皮肉都爛完了還是不能走出這山溝溝,也只能回憶着生前這些事了。

顧卿卿無事的時候就喜歡在這座山溝溝上瞎逛。

她發現這座山頭下就是往來縣的官道,所以時常有趕腳的商客。

有時候一個人待厭煩了就會坐在官道旁的一塊大石上,望着官道,就像今日一般。

只不過今日發生了些和往常不一樣的事。

本來不寬的官道上來了一批幾百人的官兵,一時将寬闊的官道擠滿。

隊伍最開頭是十幾匹健壯的馬匹,馬匹頭足都鑲着精悍的鐵皮,十分有氣勢,那馬座上的士兵個個神情肅穆,像極了畫上那些面色猙獰的殺神。

隐有雷霆萬鈞之氣。

身上的氣息,以及腰間別的大刀,充斥着一股血腥味,讓顧卿卿蹙了蹙眉,怕都是些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兵馬。

而這些士兵馬後,拉着兩個囚徒。

這兩個囚徒渾身上下十分污穢,也不知多久沒洗了,頭上的亂發就像是團稻草似的頂在頭上,身上本白色的囚服也沾滿灰塵泥濘。

他們的雙手被捆綁,然後分別用一根麻繩牽在兩匹馬上。

那兩個囚徒腳上已磨出了血漬,染得周邊的肮髒污穢的褲腳十分可怖,每走一步都是東倒西歪,似乎下一瞬就要倒下去。

包裹在這些士兵最中間的是一輛馬車,馬車用四匹同樣健碩的大馬拉着,坐在前頭駕車的小厮動作娴熟,青銅鎏金楠香木的馬車行駛的極為穩妥,可見駕馬技術之高。

這裏頭坐的想必是為不得了的人物。

顧卿卿仰長了脖子想往裏頭瞧。

那兩個書生在馬車行來的時候就跪下去了,他們似乎也十分好奇裏頭是哪位大人,不過失望的是,那華麗又厚實的錦繡帷幔遮住了窗,絲毫也不能窺見車廂內分毫。

閩縣位于明州,雖然範圍不大,但百姓大多從商,以商戶居多,所以比一般的縣城富庶。不過往日裏過縣官道的都是些商販、趕考書生,再多也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的小官。

很少有如今瞧見的這樣大場面。

別說顧卿卿沒見過世面,她是真的沒見過。

她生前雖然也是個知縣小姐,吃穿不愁,但她爹撐死也就是個閩縣知縣,再大還能有這京裏的官大嘛,再者她死後天天待在這山溝溝,看見的野豬都比人多,所以別怪她見識短,她是真不長。

也不知是不是走了運,下一刻,其中一個囚徒直接一頭栽在了官道上,暈了過去,隊伍停了下來。

馬車稍定,前頭的小厮極為迅速的整了整衣袖,跳下馬車後不知從哪拿了張小凳子,然後擺在了馬車下,之後就弓着身子低着頭,靜默在一旁。

小厮整套動作下來,絲毫不拖泥帶水。

大概過了有一會吧,錦繡帷幔被一只薄骨勻稱的手挑開,從中走出一人來。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在此之前,顧卿卿一直覺得這是形容女子的,但在這人身上,顧卿卿卻絲毫不覺得有所違背。

仿似這人生來便是要打破所有虛妄,徒留令人癡迷的驚豔。

而那人似是有意要沖淡自己過于陰柔的容貌,所以着了一身深青色的袍服,前襟扣着一對葛青色的紐扣。

神色肅穆,毫無笑意。

讓人多了幾分不可親近的威嚴。

腰際鎖着一塊水質清透的玉佩,這玉佩似是不一般,至少那兩個書生瞧了登時便變了臉色,跪在地上的身子隐隐發顫。

但顧卿卿卻不害怕,因為她已經死了呀,所以她好好觀賞了一番男子,越看越咋舌。

這皮相骨生的不是一般的好,那是相當的好呀。

世間男子有些美則美矣,卻大多只美在皮相,而很少有美其骨相的。至少在顧卿卿生前與死後這麽二十幾年裏,從來沒見過這麽出色的皮相骨。

行雲流水間,又添了幾分世家公子才有的矜貴氣。

只他那雙眼陰鸷狹長,多了幾分陰沉之氣。

李今晏食指輕輕撥了撥腰間的玉,淡淡撇了眼那倒在地上的囚犯,面無表情道:“現今在哪了?”

下首将領趕忙弓了身子,恭敬回道:“回大人,現今我們所處縣官道,大約三百裏後便是豫城。”

只見那人點了點頭後,那将領就擡頭瞧了瞧,見他面色冷淡,于是更加小心的指了指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囚犯,低聲問道:“大人,您瞧這怎麽處理?”

囚犯暈了,這倒是不好趕路。

李今晏唇微扯,輕哼一聲:“袁将軍,你連這點小事都要問本官了嗎?”

袁成也縮了縮脖子,只聽那人輕嗤了聲:“既然是屍體,那自然只能棄屍荒野咯。”

他的錯愕表情初現,下邊士兵趕忙包了個麻布袋,手起刀落後,昏倒的囚犯很快便屍首分離,被棄在了官道旁的草叢裏。

血漬染紅了麻布袋,偶有些不安分的濺灑在馬車上,他一蹙眉,方才站着的小厮就用衣袖将那些紅點擦幹淨。

宛若方才一切沒有發生。

而對于須臾間奪取一個人性命這件事,那人的表情始終冷淡,辨不出情緒。

當真是美人如蛇蠍。

旁邊是另一囚徒的咒罵聲。

那囚徒更為年輕些,披散的頭發下是一張被破了相的臉,從眉骨到嘴角,若不是這可怖的傷痕,原本也是一個清秀俊逸的男子。

此刻這人見着方才那人的死況破口大罵:“……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別高興的太早,我會在地下等着你的,你必不得好死!”

囚犯的最很快被士兵捂住,只那雙眼睛精亮到像是臨死之人最後一抹精氣。

而被他罵的那人這時卻微微笑了起來。

他唇色薄淡,這一笑使得眼中的邪氣更甚,“咱們可不走一道吧,本官可有人養老送終。”

他說完,那囚犯只死死的盯着他,眼中的恨意使得他面色漲紅。

旁邊的袁成也還是有些不可置信,畢竟其他人不知道便罷了,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這兩位曾經也是呼風喚雨的主,而這次,他正是奉命與這位主一道将兩人帶去京城問罪,結果誰能想到,半道上便被這位殺神輕描淡寫就給殺了。

不過以往再是風光又如何,如今生死還不是随人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這世上的事誰能說得清楚一二。

馬車上站着的那人寬大的衣袖輕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仙神,不過看見方才事情的人都知道,這哪是什麽仙人,明明就是個殺神。

李今宴做完這一切,旋身想回車廂時,頓住了身子。

他感受到一道視線,那道目光說不清道不明,讓他心頭一跳。

順着這道視線望去,卻只見那處樹蔭婆娑,隐有微光透過樹隙,落在官道不遠處那塊大石上,形成點點光斑,卻半個人影也無。

蹙了蹙眉,好看的唇線抿成一條線。

下頭人不知道這位在看什麽,但他沒吩咐于是都不敢動。

盯了一會後,但确實什麽人都沒瞧見。

過了片刻,冷聲吩咐:“啓程吧。”

有些人早該忘了。

那人轉過身來時,吓了顧卿卿一跳,若不是早知道自己死了差點還真以為他瞧見她了呢。

那人雖然氣質容貌驚人,但眼神過于陰沉,加之身上一股子殺伐血氣,手上必定沾了不少人命。

是個不好招惹的人物。

別說,比她這真鬼倒更讓人心驚膽戰,直到現在那眼神還瞅得她心有餘悸,嗓子眼發緊呢。

遠處氣派的儀仗已經遠去,只留下一路煙塵滾滾,當然還有從方才開始就一直發抖的兩個書生。

那兩個書生顫巍巍的站起來,其中一個望着遠去的車馬,眼中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我們……我們竟然沒死!”

另一個同樣很激動,激動到上下左右摸了一遍自己的身體:“還好!還好!我的身體也還在!都沒少!都沒少!”

倆人對視,就差相擁流淚了。

顧卿卿滿是嫌棄的撇了一眼這兩個誇張的人,她死了這才不過幾年,這世道的人就變這麽做作了。

她掏了掏耳,滿臉鄙夷,這不廢話嘛,要死了還能這麽淡定的和她站一處嘛,早就被吓得鬼哭狼嚎了吧。

倆書生這會子似乎是激動得累了,然後不約而同的坐了下來休憩,同時聊了起來。

“這李今……”話說到一半卻頓了頓,趕忙改口,“這首輔大人怎麽會來我們這窮鄉僻壤的地方?”

首輔這兩個字讓顧卿卿一陣心驚肉跳,實在是關于這個名字的故事她聽的不少,但大多不是什麽好話。

天寶五十三年新正,扶持年僅十歲的新皇登基,同時上任內閣首輔一職,年僅三十有餘。

由于新皇年幼,朝政由當今內閣首輔把持。

據聞這位大梁史上最年輕的首輔手段淩厲,性格陰沉,擅于心機權謀,将朝政牢牢把持在手中,與他朝政相左者,不是丢了烏紗帽便是掉了腦袋。

于是朝中多有言官不滿,但卻無濟于事,此人依舊我行我素,似是半點都未放在心上,權當是些小打小鬧。

于此坊間常有言,新皇手中一把劍,不若首輔座下一條狗。

顧卿卿無聊,就愛聽些趕腳商人說閑話,這幾年聽得最多的就是關于這位手段如何狠辣。沒想到竟還能有機會見着一面,倒确實是位不好招惹的人物。

心裏瑟瑟。

那邊瘦高些的書生,故作高深的對着矮個子書生道:“這你就不知曉了吧,這首輔大人以前可是我們閩縣的。”

“什麽?!”矮個子書生聽得吃驚,不光他喊出了聲,在他們一旁聽耳料的顧卿卿也瞪大了眼。

這般人物竟然出自縣?

她怎麽不知。

那瘦高書生頗有些得意道:“不過那會首輔大人還只是閩縣一戶落魄戶,如今你瞧,啧啧,當真是世事無常。”

矮個子書生聽完後感慨:“他這般身世能有此造化也算是激勵咱們這些讀書人了,可怎麽性子這麽……”

話沒說完,但鐵定不是什麽好詞,那高瘦書生卻搖了搖頭,道:“此話你便是說錯了,他與我們可不一樣。”

說着這人望四周瞧了瞧,待真沒見着什麽人後,才貼在矮個子書生耳邊道:“據聞他乃李國公之孫,李霆修之子……”

顧卿卿倒吸一口涼氣,這李國公府不管別人知不知道,她可是十分清楚的。

李國公府在京裏那是響當當的世勳貴戚,大梁開國六百年裏,出了兩位皇後,三朝內閣元老,數位朝中要員。

而內閣官位最高的那位甚至曾官至內閣首輔,雖然現今這國公府已不如往朝,在內閣中已經少有高官,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李氏族中子弟在朝為官者仍舊不在少數。

也就是這樣,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國公府會倒得如此之快。

天寶五十三年,四皇子被人揭發謀害早年間的大皇子一事,之後又被找出與朝中官員結黨營私,籠絡功勳世家的證據。

這可好,樹倒猢狲散。

在各方勢力下,四皇子一倒,與此有關的世家都受到了盤查。

其中包括國公府與顧家,都受到了牽連。

本來說起來她爹只是個小小的知縣,和四皇子這事那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距離,可你說好巧不巧,她爹正好是顧家旁支一脈。

雖然這血脈已經淡到族譜都要翻好幾頁了,但畢竟也是一族的,盤查也是要的。

結果這一查就出事了,真給找出她爹貪污的罪證,也算是背到家了。

如此之後的事也就變成了今日這樣。

“李今晏。”

聽到這名字後,顧卿卿先是困惑了一會,待那人說後半句後,瞬時站了起來。

內心波濤洶湧,頗不平靜。

若說方才她還在驚奇是縣哪位人物,這會子是完全清明了。

李今晏這個名字在十年前也算是響遍縣了,但不是因為才學,而是美貌。

據說那會為了讓他側目,縣裏首富曾作出過抛妻棄子的事,一時廣為流傳。

一個女人美到讓人如此,那是禍水,而一個男人美到這般,那就是禍害了。

顧卿卿一直對于貌美之人有幾分好感,所以生前聽聞這麽一號人也是好奇,但還沒等見着呢,就又聽聞那人直言知縣之女性格潑辣,定然心如歹婦,一時讓縣求娶她的人寥寥無幾,于是顧卿卿生前雖然還未曾見過這人,但已是恨上了他,暗自給他使了不少的絆子。

而今看來自己那會子真是在作死。

雖然不知道那會子李今晏為什麽對她有偏見,但是若是自己那會子不計前嫌,與之交好,也不知現如今還會不會落入如今的地步。

若是再給她一次機會……

當然顧卿卿知道這只是自己的臆想,她那屍身都快爛成泥了,還哪裏說這些糊塗話。

她再次嘆了口怨氣。

突然眼前有陣狂風吹來,那陣風旋轉得十分速度,不一會兒就到了她面前。

那兩個書生卻像是并未瞧見,仍舊坐在大石上竊竊私語。

而顧卿卿呢,就算是瞧見了卻發現自己的身子怎麽也動不了,而後在驚慌中她就被卷入其中,暈了過去。

第 2 章

顧卿卿驚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黃梨花描金架子床上,床四周用紅色的帷幔罩着,只見罩子上也同樣描繪着金絲線。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睡過這麽舒服的地方了,自從變成孤魂野鬼後,從來都是地為床天為被的。

有些想不起來自己怎麽會突然在這,只記得不久前自己被一股妖風吹暈過去,再然後,她就不知道了。

盯着帷幔瞧了一會,只覺得這罩子異常眼熟,後邊才想起來,這不就是她生前閨房裏常挂的嘛。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在做夢,不然怎麽會瞧見這些東西。

然後嘗試閉了眼,睜開。

眼前的畫面卻還是沒變,還是一樣的描金色帷幔。

上邊用金絲線勾勒着極為複雜的花紋樣式,據說那款式還是大梁邊國波斯的樣式,只在少數富貴權勢人家才用,更別論這小小一個縣之女怎麽能用得起了。

當然這些都是後來她家被抄家時,她從那些抄家的官兵嘴裏聽來的。

想到這顧卿卿嘆了口氣,這樣看來,她爹貪污受賄的罪名怕是不冤。

她想站起來多瞧兩眼,但發覺自己的身子好像有些僵硬,怎麽也動不了。

正在掙紮間,房門被打開了。

片刻後,一個小丫鬟的臉出現在了她視野上方。

那小丫鬟穿了一身深色的衣裙,頭上紮着兩小巧的小髻,與之不符的是一張臉,十分方正。

平日裏應該不大愛笑,更給人一種冷硬呆板的感覺。

這小丫鬟似乎有些害怕她,開口的話小心翼翼,低着頭也不敢擡:“小姐,今日綠水有事出去了,所以吩咐奴婢過來伺候您起床。”

小丫鬟說這話時話語雖平緩,但目光躲閃,很拘謹。

顧卿卿已經很久沒被人叫過小姐了,乍一聽聞還有些詫異,待見到寶香時更詫異了。

寶香是她生前房裏頭的丫鬟,十二歲時被她爹從人販子手上買下,然後就被送到了她院裏。

寶香這丫鬟身材一直較平常女子更粗壯,往後還有越來越壯的趨勢,加之聽說她臉似乎有什麽毛病,整日裏總是板着張臉,于是很多主家都不想要她,這才會被轉賣到了縣。

而她爹是因為聽說這丫頭有幾分比常人要大的力氣才買下的,原想得簡單,學幾分拳腳功夫,平日裏能護着顧卿卿。

但顧卿卿卻很不喜。

她總覺得寶香那嘴角下垂的面容都帶着幾分喪氣勁,和整日裏總是甜笑會說話的綠水一比,簡直就是一副死人樣。

于是平日裏她也不大讓寶香在身前伺候,只在院裏做些粗活。

但令人沒想到的是,顧家落魄的時候,只有寶香待她還像以往一樣。只是她死後聽聞,寶香在她死後,就被穆婉蓉發賣了,下場似乎不太好。

這會子一瞧見她,內心就越發愧疚了。

她還記得自己給寶香取這名字的含義,繡面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

原是希望寶香往日裏能多笑笑。

顧卿卿動了動嘴唇,有細微的聲音發出,還好自己還能說話:“寶香,你怎麽也來了呀……”

她的語氣裏帶有濃濃的愧疚與歉意,不若平常冷面呵斥,這讓寶香心裏一突,一下子就跪了下去,磕頭認錯:“小姐,奴婢不是故意要來您廂房的,您饒了奴婢吧。”

她以前對寶香有這般兇狠?

胸上悶着一口氣,讓顧卿卿十分難受,寶香還跪着磕頭,她擡手想讓人起來,這一下子倒沒想到整個人坐了起來。

心下歡喜,但見下方的寶香還跪着磕頭,趕忙扶了只手,道:“你別跪了,我不怪你。”

寶香在她伸手時,縮了縮身子,小心的瞅了瞅,見她臉上真沒生氣的情緒,這才有些遲疑的站起來。

站起後的心下忐忑,若是往日裏,姑娘怕是早就将她趕出去了,此刻卻見她一臉懷念的望着她,這讓她更不安,可近日裏自己除了日常打掃,沒做錯什麽呀。

猶豫片刻,又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姐可是要用早膳?”

床上人困惑的“嗯?”了一聲,瞧了眼镂空的窗花。

窗外天光大亮,日頭冒出了個頭,正是五月的好天氣,腹中适宜的感受到了餓意。

她點了點頭。

寶香退下前伺候顧卿卿梳洗了一番,動作有些僵硬,許是平日裏都是綠水的活計所以有些不适應,但顧卿卿也沒說什麽,由着人擺弄,心裏卻覺得這個夢太過于真實了,真實到她都能察覺到茶水在她嘴中的溫度。

還有這房中的擺飾,便是那細角處也十分清晰。

面前金絲楠木的梳妝臺上,散落着各式雕花鑲粉的木匣,顧卿卿記得,裏頭是她平日裏戴的頭飾,她以往最愛美,所以十分寶貝那些頭飾,專門命人做了個裝鎖扣的木匣。

現下她都能瞧清楚木匣盒子上浮雕花紋的走勢,甚至瞧得清楚木匣另一旁,那面菱花鏡上映出的面容。

菱花鏡裏頭照出個淺粉色衣衫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面貌秀美,正是她自己。

顧卿卿已經很久沒這般瞧過自己了,她輕撫上臉頰,那菱鏡中的姑娘也撫上臉頰,十五、六歲的面容上,還有着幾分孩子氣。

倒更像是重生了似的。

這想法剛一冒出來,她像是突然被驚了一下,然後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似的。

并未有匪夷所思的念頭,畢竟她在山溝溝裏飄蕩了這麽些年,再來一樁怪事也只是驚愕。

只是若真是如此的話……她心下有些激動,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給她困守在山溝溝上十一年的補償。

寶香這一次将早膳端上來時,輕輕敲了敲門。

五彩蓮池鴛鴦團碗襯着裏頭的粥水,越發瑩潤如玉,一看就讓人胃口大開,接着後邊奉上的四季春卷、小碗溜雞絲、五寸碟酥火燒外加一碟小蘿蔔幹讓顧卿卿心裏連連贊嘆,一知道自己可能真是重生回來了,她胃口大開。

寶香替她擺着筷箸,顧卿卿趁着間隙假裝随意的問:“今兒怎麽不見杜姨娘她們倆個?”

倆個說的自然就是杜姨娘以及穆婉蓉了。

顧卿卿生前就與她不大對頭,再加上死時受的氣,心裏頭更是對她怨恨頗重。雖然這麽多年磨掉了幾分氣,但她心裏可并沒有說要讓她好好的。

寶香将筷箸遞給她,困惑道:“杜姨娘和穆姑娘回鄉去了呀?”

府裏的下人都知道顧卿卿不喜歡下人稱呼二小姐,于是在她面前統一稱穆婉蓉為穆姑娘,既顯尊敬,也讨了好。

顧卿卿頓了頓筷箸。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杜姨娘與穆婉蓉回鄉這年是在天寶三十七年,也就是她還是十五歲的時候。

那一年杜姨娘的母親拖鄉裏人來縣裏,說是身子骨不大好了,想讓女兒和孫女回鄉去瞧瞧她。

顧卿卿心下明了。

“瞧我這睡了一覺,連記性都不大好了。”

作為奴婢,寶香自然是不會多問的。

早膳後,菜盤端下去的時候,廚房裏的廚娘都驚住了,只見幾個盤子裏的菜全被吃完,便是端上去的粥都喝了大半。

要知道自家小姐可是極為注重身形的,往日裏那是多吃幾口就會叫嚷,可今日卻跟個餓了十幾年的惡鬼似的。

惡鬼……不,顧卿卿酒囊飯足後就躺在在老檀木美人榻上,寶香在旁邊給她打扇,她舒服的差點打了個小嗝。

自從顧家被抄家後,她已經很少過過如此惬意的日子,顧卿卿當下覺得這若真是重來一世,自己是萬不能看着顧家走上那條路的,她也再受不來那時的苦。

顧家被抄家是天寶四十年的事,也就是距今還有三年。

一想到關于顧家被抄這事,顧卿卿就有些不淡定了。

顧家被抄家是因為查出她爹顧明華貪污受賄,而最讓她不淡定的原因是,這事确實沒冤枉她爹,她爹還真的是個貪官。

這倒讓顧卿卿覺得有些頭疼,她爹貪不貪她以前還真沒在意,如今看來怕是不假。

就她房內這幾件物件,怕都不是個普通知縣之女能用得起的。

紫檀束腰摺臺桌上是同色的卷草紋三彎腿小幾,上面擺着一副紫砂茶壺,溫潤、凝重。

另一邊是大小不等的黃梨花喜鵲的櫃子,外加房內牆上各色各樣的書畫、擺飾。

仔細盯了兩眼,顧卿卿想起了那會她爹摸着這茶壺那個寶貝樣子。

那日劉財主前腳剛走,他爹後腳就滿臉紅光的将這些東西往她房裏送,若不是值錢的物件,她爹也不會笑成那副樣子。

想想她爹的月例,顧卿卿心裏就有些發憷。

再想想這些物件若是被查出來……她爹怕是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

還好還好,她現今重生了,還有機會。

這一世,定要好好勸勸她爹收手。

于是問道:“我爹呢?”

寶香現下還不是很習慣自家小姐如此親切的問話,小心回道:“老爺去州府敘職了。”

作為知縣,她爹每年都會去州府敘職,幾日不回來。這真是好嘛,重生回來,全府的主子都不在。

既然她爹不在,那這勸戒的事只能過幾日再說了。

顧卿卿點了點頭,怕引起寶香猜忌,揉着腦袋。

但還好,寶香這人雖然木了點,但正好也不會多問,只是杵着給她打扇。

那扇扇子的力道每一下十分适宜,讓扇過來的風緩緩的吹過來,不像綠水,扇兩下子就愛偷懶。

她這會子是越看寶香越滿意。

往日裏她總是以貌取人,結果還不是瞎了眼,便如李今晏一般,看走了眼。

這一會突然想起李今晏,顧卿卿心思又活絡了起來。

若是以後她爹真出了什麽事,以李今晏今後的地位,救人怕是舉手之勞吧。

若她沒記錯的話,這一年應當是李今晏剛來縣的年份,這會子他應當還只是縣一個窮書生。

此時正是打好關系的最好時機,若是錯過了,等他考取進士後,怕就沒她什麽機會了。

但顧卿卿前世因着偏見,所以不待見這人,除了美名,對他其他事知道的倒是不多。

這般想着,顧卿卿便有些坐不住了。

“寶香,你可知縣裏近些日子有什麽特別的事?”

她還記得初始來縣的李今晏因着容貌在縣裏頭引起過一場小轟動。

寶香頓了頓,似是有些迷茫,顧卿卿繼續試探:“就比如說是一些容貌特別俊美,引起縣裏轟動的那種。”

寶香這會子還真想起一件事,小心道:“前些日子縣裏倒是因着一人鬧出了些事。”

“是什麽?”

“據說縣裏來了位異常俊美的公子,便是縣裏頭的趙員外都看花眼了,不過就不知道是不是小姐您說的這位了?”

這除了李今晏,顧卿卿想不出還有其他人,“那李……這位公子現今在哪?”

寶香一張沒甚表情的臉上難得蹙了蹙:“不過前幾日聽說就被老爺抓起來了。”

“什麽?!”

原本還散漫的躺在躺椅上的人聽得這一句,直接蹦了下來,結果因為動作匆忙,将腳崴了,“哎呦”叫了兩聲後卻也顧不得腳上的疼,只瞪着眼大聲問道:“你再說一遍,他怎麽了?”

寶香正想扶着自家小姐坐下呢,聽得她這一聲大吼,心裏一跳:“前幾日他将趙員外給打傷了,直接就被老爺關牢裏去了。”

顧卿卿突然發覺,自己應該是知道了前世裏李今晏為什麽對她有偏見了。她惶恐覺得,自己重生後,這好日子還沒開始呢,就有種快過到頭的感覺。

想到那時那人站在馬車上,輕描淡寫将人砍殺後,連眉頭都沒蹙。

美人如畫,卻眦睚必報。

“寶香,快給我備馬車!”

第 3 章

縣衙門外。

此時正是晌午後,雖然五月的天氣不熱,但暖陽陽的日頭照在人身上還是讓人備覺渾身發懶。

張甫走了兩步,發現衙門外的兩個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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