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她心頭一跳,方才指腹的觸感讓她有些心慌意亂,也不知怎的,手臂都酥麻了一半,果真美色的殺傷力巨大。

但到底克制住了心裏頭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安慰道:“不疼不疼,吹吹就不疼了。”

話是這樣說,但卻沒動。

她沒動,然床上那人偏生像是不知曉的樣子,還将那張臉往她面前側了側,道:“疼。”

顧卿卿刷一下就站了起來,引得那人又想去拉她的手詢問她怎麽了。她當然躲開了,深呼了幾口氣,告訴自己這人是個心狠手辣,殘酷狡詐的人。

于是最後,她繃着張正經不過的臉,告誡自己,這只是一張漂亮點的紙,這才能定了心思湊過去,敷衍的吹了兩下。

還好那人之後像是累極了似的,再未折騰,沉沉的睡了過去。

床榻邊的顧卿卿心思被攪得七上八下了,沖着李今晏的行為,心裏已經認定這人是真傻了。

但思來想去,還是将藥繼續給喂了下去,人雖然傻了,但病還得治。

倏日清晨,顧卿卿扶着桌子醒來的時候,床榻上的那人仍舊維持着之前姿勢,雙眼緊閉,但眉頭倒是不蹙了。

她走過去探了探他的額頭,沒有昨晚那般燙手。

燒應該退了,就是人也傻了。

顧卿卿嘆了口氣,沖着門外喊道:“寶香!”

門“吱呀”一聲,被人輕輕推開。

昨晚她囑咐寶香守着院子,禁止北院小厮走動,若她累了也可回去歇着。

倒沒想到寶香真的在院外站了一晚。

這丫頭雖然腦子不大靈光,但這性子倒是個執拗的,顧卿卿心底有幾分動容。

這會子寶香面色有些疲憊,但她素來身子骨好,所以也并未顯得過于憔悴,“小姐可要回房用早膳?”

她一晚上精神一直緊繃着,這會子放松下來也覺得又累又餓,點了點頭。

這重生回來的頭一天,可真夠折騰的。

回房後,簡單的食用了些粥,而後撐不住眼皮,睡了過去。

她這一覺睡的時辰有些長,夢裏頭稀奇古怪的,像是又見着了前世裏的李今晏,待醒來後窗外已經初見微黑,夢裏頭的東西具體想不起來是什麽了。

醒了醒神,聽到個嬌俏的聲音,以為是寶香,擡嘴便道:“進來。”

進來的卻不是寶香,是個着綠色衣裙的丫鬟。

那丫鬟長了一張讨喜的臉,頭上梳着雙鬓,進來後便讨好的将顧卿卿的鞋子擺好,嘴中道:“小姐,您可醒了,您這睡了一天了可擔心死奴婢了,奴婢這出去一趟,還以為您出什麽事了……”

綠水說了一大堆,卻沒見往常自家小姐搭話,她擡頭望去,也只見小姐望着她不說話,只那雙眼睛裏暗沉沉的,瞅着怪吓人。

她忐忑道:“小姐?”

顧卿卿眯了眯眼,輕笑了聲,道:“你也知道自己才回呀。”

小姐分明半分重話都沒有,但是綠水還是聽出了其中不同往日的責怪,綠水眼轱辘子一轉,略微委屈讨好道:“小姐您就別怪奴婢,奴婢娘身子不好,昨日裏這不又傷着腰了,奴婢昨日裏心疼,就想着請休一日。小姐,奴婢錯了,奴婢這人嘴笨,說不了幾句合您心窩子的話,只得求小姐你體諒奴婢這一番心疼娘親的心意。”

顧卿卿娘去的早,所以她對娘親這個詞是有些憧憬的,聽綠水這話,這哪裏是嘴笨,這明明就是掐着她的心軟處下手,當真以為她是個好拿捏的。

前世裏綠水這般說,顧卿卿也不生疑,随意叮囑她兩句便好了,可重生一世她怎麽會不明白綠水這人的性子,這話分明是在诓她。

綠水娘是府裏後院的管事,平日裏除了管着些下人小厮不要偷懶來着,旁的也沒別的事了。養得那腰身跟水桶似的,身子骨怕是也比牛還壯,哪是那麽容易病的。

還這麽三天兩頭的病。

只是前世因着綠水也沒什麽大錯,所以她不想追究罷了。

而今重活一世,知道上輩子綠水最後倒戈穆婉蓉後,這綠水她就怎麽看都覺得不順眼,當然顧卿卿也知道,現在的綠水還沒犯什麽大錯,也不是追究的最好時候,未免寒了其他人的心。

于是她也只是輕嗤了聲,應了聲“哦”。

綠水這時候有些慌。

往日裏她說兩句讨好的話,小姐也不會多怪責她,再者這事其實也怪她娘,非得讓她去幫那二小姐跑腿。

她也是奇了怪了,她娘也算是府裏的老人了,可怎麽這麽沒眼力見。

那穆小姐怎比得上大小姐呀,在這府裏便是老爺都舍不得跟大小姐說半句重話,更何況那二小姐還不是老爺的親閨女,她怎麽也想不通她娘腦子裏的溝溝道道。

當然這話她不會在大小姐這說,要知道平日裏小姐可是極為讨厭提起那位的,于是綠水只能故作可憐道:“小姐,奴婢錯了,奴婢……”

但綠水這話還沒說完,随後寶香就進來了,頂着一張慣長沒有過多表情的臉道:“小姐,那位公子醒了。”

顧卿卿聽得這一句,面色一喜,但稍後有些興致缺缺,人都傻了醒了又有什麽用。

一旁的綠水卻狠狠地瞪了眼寶香,只覺得這些日子定是她在小姐跟前抹了眼料。

李今晏清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自己頭昏脹得厲害,連同下颚也疼得很。

睜開眼瞧了好久,才瞧清頭頂緋紅色的帷幔,繞着雕花刻鳥的撥步床飄在他的臉側。

坐起時這下發現不光下颚疼,便是全身都酸得厲害,還有嘴裏,一嘴的藥渣子味。

他還記得自己似乎是被人接出了牢。

而想起自己是因為趙元經那個老色胚進的牢,床上人俊美的臉皮也陰沉了幾分。

那老不死的東西。

衙門裏的人肯定也是收了趙元經銀錢了,不然不會給他罪受,以至于後來他受了風寒。

李今晏揉了揉下颚,想找面鏡子瞧瞧,可轉了一圈,這屋子裏女子的器樂不少,但這鏡子倒是看不大見,只得作罷。

他動了動身子想起來,門扉這時不合時宜的開了,進來的是個小丫鬟,手上拿着一套衣物。

小丫鬟一見他,頓了頓後就将手裏托着衣物的板子放下,然後一句話沒說直接轉身往外走了。

真是個怪丫頭,和她家主子倒是有幾分像。

想到她主子,李今晏腦中恍惚想起一張嬌俏的面容。

能讓張甫低聲下氣,又能如此随意出入縣衙門的,他便是不深想都猜出了這位的身份。

雖然是近些日子才來閩縣的,但是對于知縣之女也有幾分耳聞。

顧知縣有一愛女顧卿卿,對其甚是溺愛。

只是傳言其女性子乖張,脾氣暴戾,最是桀骜難馴,府中下人動辄就被打罵,當然這事只在坊間私下傳。

雖然昨晚他燒得慌,意識有些不清,但是發生過的一些事他還是模模糊糊記得的。昨晚他趁着自己發燒這事,心生一計,假裝迷糊,就是想要試探這人救他的目的,但可惜什麽都沒能試出來。

他很清楚自己大概除了這張面皮,也沒什麽讓人可圖的了,他厭惡那些貪圖他美色的人,他們讓他覺得惡心。

但令他驚訝的是,顧卿卿似乎并不是沖着他的臉來的。

那麽他想不明白了,自己一窮二白的,顧卿卿到底想要什麽?

顧卿卿站在門外整了整衣飾,整到一半突然意識到裏頭人已經傻了,瞬時就頓了動作,直接推門而入,對于傻子來說此刻什麽禮儀都沒用。

她進來的那會,床上那人正穿外套。從她的角度看去,能看到那人挺立精巧的鼻梁,以及輪廓線條優美的臉側,側着光,只能看見他半邊緊抿的薄唇。

內袍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以至于領口處露出白皙細膩的肌膚紋理。修長的手指穿在腰間那條紅色細繩上,看樣子是正要穿衣服。

顧卿卿初見這幅場面本來應該趕忙出去的,但聯想到這人傻了,于是只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哎果真,這人一傻,連衣裳都不曉得怎麽穿了。”

她這話剛剛說完吧,那邊那人卻突然轉過頭,正視着她,嘴角話語微嘲:“顧小姐進門前,難道從來不會敲門?”

邏輯清楚,言辭清晰,雖面色蒼白,但那雙眼神色清明,哪還有昨晚的半點傻氣。

這下子輪到顧卿卿傻在那了。

這人,不是傻了嗎?

第 7 章

顧卿卿反應的很快,一下子就調整了自己的狀态,雖然還不明白是哪裏出了岔子,但是這下子已經端莊的站好,雙手交疊行了個歉禮了。

心下懊惱,方才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麽鬼話,還好那人雖神色冷淡,但瞧着并未有惱怒的神情。就在她瞧着人的時候,李今晏已經淡定的将月牙色內袍系好,套上了一旁邊袖帛赤色的外袍。

他長相雖偏陰柔,但身材修長,眉目狹長,即便穿上赤色袍子,卻也絲毫不顯女氣,配上腰間那一條玉帶,倒正好突顯了他的姿容。

衣袍寬大,穿在他身上,頗有些長身如玉,翩翩佳公子的氣質。

顧卿卿瞧得出神,那人在這期間已經将玉帶系好,似笑非笑的對着一直站在門口的她道:“顧小姐就這般待客的?”

這一下子,她發覺自己又出神了,竟然盯着一個男子穿衣盯出了神,赤裸裸的被人指出來她有些懊惱,但面上只是略微歉意的笑了笑,“因是擔心公子傷勢,進來的急,還請公子勿怪。”

對于這人知道自己是誰,她沒多少驚訝的。

而反觀當事人,倒是比她這人主人家自如多了,已經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舉杯飲茶。不過那面容上,卻因着那人下颚那兩道過于突兀的紅痕破了本該有的清冷。

顧卿卿趕忙從他臉上錯開視線,這多瞅一眼就方知自己昨日裏下手有多重。

這會若是一些羞怯的姑娘家,早就應該出去了,但顧卿卿不一樣,她這剛重生回來,有些規矩都快忘了,再者見到這人她心裏頭就一直提着顆心,哪還能想到其他的什麽。所以還無知無覺的挪到了那人對面的椅子上,瞧得對面人眉頭一簇,口中還笑着關懷道:“李公子今日可覺得身子好些了?”

李今晏見這顧小姐行為舉止與一般姑娘家不同,倒沒怎麽反感,只是有些奇怪,面前這個言笑晏晏的姑娘,怎麽看都不太像坊間傳出的那樣。

不過他對旁人的事也沒多少好奇心:“也不知道顧知縣每日泡在這冷水裏身子受不受得了。”

啧啧,說話的本事倒是和前世沒怎麽變,像條毒尾巴蛇,她還沒說什麽呢,就被他刺一身。

其實顧卿卿不知道,李今晏因着她救了自己,說話已經算客氣了,若是真生氣,他一般不大會表現出來。

這邊的顧卿卿聽完,覺得他這可能是怪上顧知縣了,這可不大妙。

其實她能理解,任誰受這麽一遭罪也不能心平氣和的,尤其是這厮。她對這人的印象不太好,以前世的聽聞見解,這人眦睚必報,從來沒讓迫害過自己的仇家好過過,必然也是個僞君子。

常言道,寧與君子結仇,也不可與僞君子為伍。

大概說的就是李今晏這類人,表上大方得體,正派高尚,能忍人所不能忍的又能保持風度,實際上卻是個虛僞、出爾反爾、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陰險狡詐之輩。

便是李國公府的倒臺,都有幾分他的傑作。連自己的祖家都下得去手,冷情程度可想而知。

可這真要論起來也不能全怪她爹,她也問清楚了,李今晏是真将人趙員外給打傷了,這才會被下獄的。

若是按着她上一世那脾氣,保管現今就跟人吵起來了,可這人不一樣,以後大梁說一不二的人物,動動手指就血流成河,于是出口的語氣先軟了三分:“衙門裏的衙役收了私錢,這才讓公子遭了罪,公子放心,這事等家父回來我定會同他說,到時候饒不了那些貪銀子的衙役,給公子解氣。”

說完見他面色始終淡淡的,繼續道:“若是公子還有氣,也都可與我說,不管是什麽,我都會為公子做主的。”

她這話已經算是拉低身份了,這事雖然說是顧知縣将人下獄的,但是顧知縣那也是按着衙門章程辦的事,最後要說他會受傷,那也是衙門裏的人動了私刑,可全不能怪在她爹頭上。

只是在李今晏聽來,她最後那句怎麽聽着這麽奇怪?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姑娘受了委屈。

顧卿卿好言好語的說完,擡頭只發現對面人嘴角抽了抽:“顧小姐倒是好手段,将人打了,然後賞個甜棗,怎麽,現今還想着要那人給你道謝不成?”

之前還未覺得這厮戾氣重,這會子聊了兩句是真覺得這厮年少時說話比前世乖戾多了,說話夾槍帶.棒的,沒兩句就想将別人說的話堵死。

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才是被救的那個呢。

“這事說起來,公子也有些不明智,怎可将那趙員外打傷了,想來我阿爹也難做,這才将公子給關進牢裏去的。”

她這話說的小心翼翼的,但那人在說到這樁事時,眸子還是冷了下來,想來并不怎麽開心他人提及,“這般說來,那會子在牢裏受的罪,倒是我自己罪有應得咯——”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顧卿卿急忙搖頭,正襟危坐,“這事當然也有我爹的錯,身為閩縣父母官,卻讓公子在牢內受那些苦,是家父管教不嚴,勒得公子多受罪。”

顧卿卿努力的将她爹從這事摘幹淨,至于張甫他們幾個,她是顧及不上了,“公子現如今有怨氣也是應該的,而今小女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希望公子日後莫将這樁事放在心上,如此便罷了。”

冤有頭債有主,她只期望這廂李今晏往後若真按罪尋仇起來,可千萬別将他們顧府牽連上。

李今晏哪裏會聽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就是聽得太明白了,所以才更覺奇怪。這哪有當着人面告訴別人,別埋怨自己老爹,要怪就怪其他人的。

若說這知縣小姐此番作為是特地來賠罪的,也完全也用不着,就算要也不該是她。

然面前的姑娘笑晏如花,言語間打着商量,手上那杯茶水也舉到了他面前,透露着幾分他看不明白的小心讨好。

那雙手蔥白如玉,指甲修剪的珠圓玉潤,還好并未塗抹他讨厭的丹蔻。

她這一動作,手腕上那圈碧色的手镯也晃了晃,襯着手腕愈發瑩白,而他鼻尖忽然又聞到了那日的花香味,淡淡的,并不濃烈。

他蹙了蹙眉,以往最是讨厭這類女子的香料,這次卻并沒有多覺得厭惡。

李今晏這一愣神,顧卿卿臉上卻有些不好看了,這別是心裏還有氣吧。

于是她接着又道:“往後公子若是有何需要,只要不是殺人放火的事,顧府都應下,如此,公子聽來心裏還算舒坦?”

顧卿卿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好,以後李今晏飛黃騰達了哪還需要她們顧府給他辦,這話全不過是句客氣。再者就算是有事要辦,以後也可拿來與這厮攀關系,她這也兩不虧。

她這邊小算盤打得好,那邊盯着姑娘家手腕發呆的李今晏對人家救他這事,一直是持懷疑态度的,他不動神色的靜觀其變,然一番談話下來卻是越來越看不明白面前這人的行事了。

不明白顧卿卿為什麽要救他,或者為什麽要讨好他,他不明白。

房內安靜了良久,突然李今晏問道:“為什麽要救我?”

他眼睫半垂,這會問的十分随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餘光正仔細的盯着對面人,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然對面人眼神一派清澈,并無絲毫遮掩,望着他時,滿是真摯。

顧卿卿看那人面色冷淡,似只是随口一問。

他眉峰修長,眼睫半垂後,只能瞅見眼窩下的陰影,便是陰影都狹長宛若修整過,眨眼間,陰影顫動,在如玉的肌膚上,猶如詭異的圖案,撩人心弦。

當真是個極好看的人呀。

鬼使神差道:“因為你長得好看呀。”

關于自己知道他以後會成為了不得的人物這事,打死是不能說的。

而後她看到對面人的臉色黑了一半,扯了扯嘴角,但還是黑着臉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茶水,輕抿了一口。

攀上知縣府這事對于現今的他來說只有好處,并無壞處,他告訴自己這只是順勢而為。

當然關于顧卿卿說的這些話,他當然是半點不信的,若真是被他皮相所惑,昨晚怎麽沒試出來。

心下只覺得這顧小姐鬼話連篇,定然藏着什麽不能說的秘密。

“公子身子不好,便在府中多住幾日養傷吧,我現下就讓下人送午膳過來。”

******

顧卿卿出來的時候,瞧見外頭正探頭探腦的綠水。

綠水一見她突然出來,立馬先縮了縮脖子想站好,待發現顧卿卿一直注視着她才谄笑着一張臉上前去。

顧卿卿見着綠水這幅樣子就知道她想問什麽,果真下一瞬聽她問道:“小姐,這裏頭的那位是?”

綠水臉紅撲撲的,之前開門時,她從門縫裏偷瞧了一眼。

只那一眼就覺得心馳神往,眷戀不舍。

顧卿卿瞧她樣子就知道怎麽回事了,畢竟若不是多活了這十多年,像這般年紀也忍不住思慕。但也不說,只撫了撫腰際青絲垂邊的流蘇,淡淡道:“綠水,不該奴婢知道的事就別問。”

看來以前她是真太慣着綠水了,當真是連自己身份都拎不清。

第 8 章

從前的顧卿卿雖然性子驕縱,但是對于綠水來說雖不是言無不盡,但也從沒這麽當着其他人面給她下過面子,若說方才綠水只覺得小姐是有些生自己氣了,這會子她是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小姐對自己的不喜。

綠水紅潤的臉頰一下子就褪了下去,有些慌神。

作為丫鬟,若是不得主子歡心,那還有什麽盼頭。

不過一邊又有些怨恨,因着小姐從前從沒在旁人面前,這麽明晃晃的下她面子,要她謹記奴婢本分,挑破了她心底深處那一點點可憐的不甘。

另一邊顧卿卿卻完全沒理會綠水心裏頭在想什麽,吩咐着寶香去給李今晏準備午膳去了。

吩咐完後,就回了廂房,廂房內午膳早就已經安排妥當。

回房的一路上,綠水一直小心謹慎的跟在顧卿卿身後,又怕惹其不快。

待到房中,立馬先一步走到了她身旁,極其順手的拿過碗筷,伺候她用膳。漱口的水溫度不高不低,在顧卿卿口中過了一遍後,立刻又緊接着拿着塊帕子小心的給她擦嘴。

之後筷箸包着塊帕子仔細擦了擦,才夾了一塊沁過蜜糖的蘿蔔,甜笑着對着顧卿卿道:“小姐,您嘗嘗這蘿蔔,最近天氣悶熱起來了,奴婢特地讓廚娘在冰水裏擱了一上午,此時食用應是最爽口的。”

這一路上,她已經收拾完情緒。今日見小姐對她不同于往日親近,所以有心想表現表現,但說完後也沒見小姐點頭,只得尴尬的夾着。

前世裏都是綠水伺候她用膳,所以這會子也沒什麽特別,倒是本因着綠水不在,伺候了她兩日的寶香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這兩日都是寶香伺候她,這綠水一回來倒也沒她什麽事了。顧卿卿知道,若是她不開口的話,寶香大概下午的時候就會回原來的下人房。

“去叫廖管家過來。”招呼了門外站着的一個小丫頭,小丫頭出去後,她才點了點頭,綠水這才将那筷子蘿蔔放進她碗裏。

瞧着這樣子的綠水,顧卿卿想起了一些前世的事。

也不知道前世的綠水背叛他的時候有沒有後悔過,當然她知道這些事現在的綠水給不了她答案,即使有她也不想聽了。

前世,無論她得了什麽好物件都先賞給綠水,綠水怕是比閩縣普通人家的姑娘都過的好了吧,可又怎麽樣呢,顧府最後被抄的時候,她還是背叛了她,早早倒戈了穆婉蓉。

後來她身死,只知道綠水偷了穆婉蓉的不少首飾,逃了出去,再後來就不得而知了。

這綠水伺候起人來無疑是十分舒适的,有心眼,又是個會揣摩主子心思的,想來若顧府不出事,也能做個好奴婢。但這類奴婢,心思太不忠,一旦主子出事,很可能便動其他心思,這便犯了大忌。

古有雲: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誠然綠水并沒有害她,但是既然老天讓她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綠水這人她是再也不敢用了。

顧卿卿心裏動了動,有了個主意,只不過現下還不能顯露,這事得等穆婉蓉回來。

廖詢是個高瘦的中年男子,當了顧家十幾年的管家,對于顧卿卿的性子很有了解,這一下就來得很快。

“小姐,可有什麽吩咐?”

顧卿卿沒怎麽轉彎子,直接道:“我院裏的寶香,将她提到我身邊伺候我吧。”旁邊原本還笑着的綠水臉色有些僵,寶香也有些吃驚,但她一貫沒什麽表情,這會子只是緊張的雙手捏了衣裙,跪了下來。

這原是要将寶香晉為貼身丫鬟呀。

廖詢有些吃驚,因為他原先可知道這位小主子有多不喜歡這寶香的,這不過才兩日,轉性了不成?

不過就是個晉丫鬟的事,廖詢既得了吩咐就只有照做的份,于是立刻便點了點頭,道:“諾。”

“還有院裏的那位公子,送兩個丫……”顧卿卿本想說“丫鬟”的,但又想到若是那些丫鬟見了那人生了些什麽不該有的心思就不好處理了,于是轉了口道,“就安排幾個小厮去伺候吧,之後若是他要什麽東西都可應下,若實在是不能處理的事再來禀報我吧。”

廖詢愣了愣,又應了一聲,這才退了下去。

廖詢退下後,綠水立馬擱了筷子跪了下去,想到這一日自己受的委屈,怕是比前十幾年加起來的都多,欲泣道:“小姐,可是奴婢做了什麽事惹小姐生氣了,若是有的話,小姐大可打奴婢一頓出出氣,莫要憋在心裏頭,氣壞了自個的身子。”

顧卿卿早就摸透了她的小心思,心裏也早有打算,面上還是做戲:“說什麽呢,傻丫頭,我只是瞧着房裏人少,想着給你找個打下手,做粗活呢。”

“可是……”

“沒什麽好可是的了,你放心,這院裏頭除了我,還是你身份最高。”說着對着旁邊跪着的寶香道,“寶香你可聽到了?”

寶香點了點頭,面上沒有一絲怨氣。

可這寶香原本不就院裏做粗活的嘛,綠水有心想說兩句,但看小姐已經拿着碗筷重新吃起來,也知道這會子順杆子往下爬最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收了聲,道了聲:“是。”

站起後,有意撞了撞旁邊一同站起的寶香。

卻不知旁邊的顧卿卿早就将一切盡收眼底,面上沒說什麽,心裏頭直冷笑,就讓這丫頭嚣張幾日,往後也沒她多少日子可以嚣張了。

李今晏在顧府一住就住了兩日。

這兩日裏顧卿卿倒是沒再踏入他院子,既然人已經醒了,她也實在沒理由天天往人家面前湊,就算是要打好關系,但也不見得得天天見,這府上她早就吩咐下去,若是東院廂房那人要什麽,盡管答應。

如此這般,他心裏應是能感受到幾分她誠心彌補的态度。

這幾日她倒是也聽聞了李今晏要府裏下人找的東西,莫不是些書冊和經義。

小厮在彙報這些的時候,顧卿卿點了點頭,倒也沒說其他的,還命人将她爹當年藏着考科舉的幾本試帖詩一股腦的讓人送過去了。

李今晏之所以會來閩縣的緣由她是知道幾分原因的。

李今晏是童生,會來閩縣就是為了準備接下去的秀才、舉人以及最後的進士試。所以也不奇怪他會要這些東西,只吩咐下人,若是府裏有的都盡可給他找去。

而一個月後就是院試了。

想來也是後怕,若真因着她爹的緣由,讓李今晏錯過了這次的院試,心裏指不定得怎麽磨刀霍霍呢。

按李今晏現如今的年紀來說,童生這身份其實也沒什麽可令人吃驚的,畢竟閩縣裏童生這身份的一抓一大把,比他年幼的多的是。

而他真正驚動閩縣的是之後連中三元的事,身兼解元、會元、狀元三個稱號于一身,當真可謂是一步登天。

大梁開國六百年裏,只出了那麽兩位連中三元的人,卻個個是轟動朝野的大人物,可想而知這出的第三位會引起的轟動有多大。

那時候閩縣得罪他的人,才恍然發覺自己有多薄淺無知。

當然顧卿卿那會子也沒眼見到這樣的狀況,李今晏中狀元那會她家就出事了,也沒力氣去關心旁的這些事,只知道後來那人風光無限。

再之後見到,就是在死後那會了。

就說這樣的人物,她怎麽敢讓顧府與他結仇,自是得在人家還落魄時好生巴結巴結。

錦上添花素來容易,這雪中送炭的情分可就不一樣了。

因着感覺李今晏這邊事情處理的還行,所以顧卿卿大部分心思花在了穆婉蓉的回府上。

若是沒記錯的話,這一次杜姨娘她們回來帶着她母親鄧氏,外加自己哥哥的女兒,杜蘭。

杜姨娘倒不是真心想帶她們回來的,而是這次鄧氏謊稱自己身體不行了,所以誘騙了她們回鄉,這一回去就是為着自己唯一的孫女,也就是杜蘭的婚事。

杜蘭是穆婉蓉舅舅唯一的一個女兒,今年也十七歲了,是到了該出嫁的年紀。只是一直生活在縣城鄉下,左右鄰裏不過都是些莊稼漢。而鄧氏不希望自己這唯一的孫女嫁那些莊稼漢,以後跟那些村婦一樣,又瞧着外孫女穆婉蓉的日子過的舒服,于是動了些小心思,這才有了拖鄉裏人捎信給自己女兒的事。

想到那杜蘭,顧卿卿哼了哼。

此人眼高手低,與她表妹穆婉蓉差不了多少。前幾年杜蘭來過一次顧府,只是那時候杜蘭和她因為一件首飾的事鬧得不愉快,後來很快就回鄉去了。

顧卿卿還記得,前世杜蘭這一次來縣裏,對她極盡讨好。後來在她爹的保媒下,還嫁了縣裏某個地主獨子當正妻,雖然那獨子略有殘疾,但面貌周正,也不影響日常生活,而且以杜蘭那家世能嫁給這地主兒子,已經算是頂頂好運了。

之後她就再沒見過杜蘭了。

只有一次顧府被抄,她上門想借銀子給她爹疏通疏通,卻被杜蘭吩咐的下人潑了一身的冷水,數九寒天,那水冷得她全身發抖。

這一次她當然不會讓杜蘭再一次稱心如意的嫁人了,別怪她狠心,她覺得自己這重生回來一次,不給杜蘭使點絆子都對不起這一次重生了。

第 9 章

李今晏覺得這兩日應該算是他這輩子最清淨的日子了。

沒有女人尖叫嘶吼的聲音,沒有男人陰嘲冷諷的話語,鼻中也不是原來房間那股子陰冷黴潮的味道。

院中的小厮受了吩咐,畢恭畢敬的,像是生怕将他得罪了。

起初他想看看接下來顧卿卿會做什麽,但接連兩日她都沒來,讓他不知名的升起了一絲煩躁的情緒,連手下的經義翻着都有些煩。

還有小厮奉上來的試帖詩,這可不好找的,怕都是顧知縣當年好不容易得來的幾本,卻不想就被她這樣送人了,她這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只想着那人到底要搞什麽名堂。

有時也會覺得這事發生的荒唐,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

這廂顧卿卿只覺得大部分事都在掌握中,李今晏沒将她送去的東西退回,還讓小厮感謝了一番她,身子也一日日好起來,看來再過個幾日就能出府了,這實在是個好消息。

想這些事的時候,正捏着枝梨花修剪,門外綠水卻跌跌撞撞隔着院門便喊道:“小姐,老爺回府了!”

顧卿卿心中一喜。

若說前世裏有什麽值得挂念的,那便是她爹了。

可她爹最終卻落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這廂想到又有些眼眶紅。

然還沒等顧卿卿多感慨,綠水跨進門檻,又氣喘籲籲道:“老爺……老爺帶着人去李公子住的廂房了!”

“咔擦”一聲,顧卿卿手中的梨花枝斷成兩截,再也淡定不了。

這還了得!

“你們怎麽也不攔住他!”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這話全都是廢話,這府裏除了她還有誰還敢攔住她爹。可她這心裏急呀,她這剛覺得有些搞定,她爹別又給她攪和了。

手中的剪子也來不及收拾,匆匆擱下,也沒讓寶香跟綠水倆人跟着,便一臉急色的往外頭走去了。

顧明華神色肅穆,步履匆匆,身後還跟着兩三個身強體壯的小厮。

他這剛回府呢,就聽說顧卿卿帶了個少年回府了,還眼巴巴的将人安排在了自己的院子旁,氣得連身上的官服都未除,就急匆匆的趕來,心中直言,倒是要看看是縣裏哪家小子,竟敢勾引他女兒,當真是不想活了。

最主要的是據說那少年面貌姝麗,還是被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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