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姓名

蕭随意正盯着自己的指尖看, 臉上幾乎寫了“尴尬”兩個大字。蘇妖孽一眼看到蕭随意舉着一只手,另一只手還放在離自己肩頭很近的地方,立刻便猜到了他做了什麽, 淡淡說道:“別找了……我沒帶解藥的。”

蕭随意:“……”

——他怎麽忘了,能讓蘇妖孽藏在頭發裏的東西, 必定是最後的殺着。而以他的性格,斷然不會讓“敵人中了毒然而從我身上找到了解藥”這種蠢事發生。

蘇妖孽也沒深究蕭随意對他的頭發做了什麽, 直接報了幾味藥材, 然後說道:“照這個去配一份就行,你只是被紮了一下,晚個兩天也不要緊的。”

蕭随意怔了怔,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有些亢奮過度,因而忽略了某個很重要的問題。

蘇妖孽報出藥材之後,便再沒過問毒針的事, 轉而說道:“剛才城門上那人, 九成把握是宮九城。從前我倒不知道宮九城還是用弓箭的高手……是我的失職。”

蕭随意想了想, “也是……以宮九城的武功還不如你我,能做到魯王手下那麽高的位置, 肯定有些別的手段。但是弓箭……”他忽地像是想起了什麽, 眼睛一亮, 說道:“宮九城擅長弓箭,你說有麽有可能魯王其實想請他教一些人箭術,而那條地道——”

“那條地道裏也很可能藏有弓箭。”蘇妖孽替他接了下去,“京城雖然嚴禁□□, 但是連我們都能弄到幾副弓箭,魯王肯定也能弄到。若是只想培養幾十個死士那還好說,如果這個數目過了百——”

“那他就是想造反。”蕭随意接道。

蘇妖孽想了想,覺得蕭随意這個推斷雖然有些不妥,卻沒有太大問題——畢竟在京城裏建那樣一座地道,若不是對那張椅子起了想法,難道還是想危急時刻救陛下一命來換個功勞?

他于是笑了笑,半開玩笑說道:“不見得,或許是投敵呢?”

——這個想法比造反還要大膽,蕭随意自然不知道蘇妖孽曾經真的認真考慮過投靠北庭,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些什麽反駁,卻終于想起來了先前被他忘了個幹淨的重要事情,一拍腦袋喊道:“顧,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随意樓樓主竟然會出現這樣的失誤,光顧着跟心上人扯淡,居然連逃亡和反殺的計劃都忘了做,這若是傳了出去,足夠蕭随意被随意樓的衆下屬們嘲笑到死。

然而顧卻仿佛十分理解蕭随意的心情,淡淡說道:“太原。”

太原,易溫酒。

京城,肅王府。

Advertisement

肅王面色陰沉地盯着自己的幕僚,半晌,直盯到對方承受不住這種壓力,幾乎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這才緩緩開口說道:“你說京都府沒法發蕭随意的通緝?”

幕僚的額上滲出汗珠,不敢擡頭看自家王爺,小聲說道:“是。”

“怎麽可能?”肅王冷冷說道:“單憑随意樓做過的那些事情,足夠蕭随意死一百次了,怎麽可能連一道通緝令都發不下來?”

“王爺息怒。”幕僚戰戰兢兢說道:“府尹大人說了,近年來雖然有些離奇的案子,可是那些跟蕭随意都沒有關系,何況蕭随意還有個秀才的功名在身,別說通緝了,京都府就算想傳他上堂都——”

肅王冷笑,“好笑,蕭随意怎麽可能沒殺過人?”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裏,蕭随意作為随意樓樓主,平生經歷過的險境不計其數,就算他平時十分注意這一點,為了自保,也不得不失手殺人,怎麽可能手裏連一條命案都沒有?

——他卻忘了,這只是他的推想而已。

想到幕僚先前所說的,蕭随意身上還有一個秀才的功名……肅王突然覺得一股寒意順着脊柱爬了上來——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混個秀才的功名并不難,甚至是花些銀子就能做到的事情,然而蕭随意還能記得做這樣一件看起來毫無作用的小事,說明他早已防備到了今天的局面!

以随意樓的能力,他想抓住蕭随意觸犯王法的證據,顯然是不可能了。

“那蘇妖孽呢?”肅王壓抑着怒氣說道:“蘇三犯案的證據可是沒話說了吧?就算随意樓那邊都給他洗幹淨了,本王這裏可還留着他當年偷雪蓮的痕跡呢。”

“但是……”幕僚頭上的汗越冒越多,頭都不敢擡,小心翼翼說道:“屬下去問過京都府,京都府的大人們只用了一句話,就讓屬下沒話說了……”

他自然不可能等肅王問“哪一句話”之類的問題,自己接着說道:“王爺的府上遭了竊賊?真是罪大惡極,請問先生,那竊賊姓甚名誰?”

肅王下意識地說道:“姓蘇——”

他忽然意識到,以為蘇三姓蘇,就和以為蕭随意一定殺過人一樣好笑。蘇妖孽平日裏無論殺人還是唱戲用的都是這個名字,京城的人早已習慣了他的這個奇奇怪怪的姓名,甚至完全沒想過追問這一點!

“屬下也是這麽說的……”幕僚的頭埋得更低了,“京都府的大人仔細查了查,然後告訴屬下世上并沒有這麽一號人,京都的戶籍沒有,杭州的戶籍也沒有……”

肅王簡直想沖進京都府衙門把那群只會吃飯的白癡踹到牆上。

——蘇妖孽的戶籍需要仔細查?!他們真的不是來逗他玩的嗎!傻子都知道蘇妖孽三個字不可能是真名啊!難道他們就聽不懂他堂堂肅王殿下的意思嗎?!

他忽然冷靜了下來。

他能用自己的權勢給京都府施加壓力,随意樓何嘗不能。更何況,傳說随意樓和陛下身邊的幾位關系都很好……

所以如果肅王拿不出符合王法的證據來,京都府是絕對不會出面追緝的。

他突然抓住了思路,“蘇三以前在青玉樓的時候,總得算個明賬吧?江琮總該知道他的真實姓名。”

“回王爺……”幕僚的聲音低到不能再低,“蘇妖孽與青玉樓的所有合約上,他一直用的指印,從來沒有簽過名……甚至在所有需要他畫押的地方,他都是用指印或者随意樓的公印,從來沒有寫過自己名字……”

京城到太原本就有一條官道,肅王又不敢大張旗鼓地追查,因此蕭随意和蘇妖孽的這段路走得十分舒适。

顧把馬車留給了他們,說要先一步去太原接手随意樓的事務便走了。

顧離去時一身落拓長衫,腰間佩劍,像極了話本故事裏走出來的書生俠客。

蘇妖孽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唯有沉默。

——其實衆人心裏都清楚,蘇妖孽如果重回随意樓,蕭随意必然要對他做出極嚴苛的處置,否則無法向随意樓的下屬、以及原本打算與他們聯手的易溫酒易先生做出交代。

而蕭随意對蘇妖孽的真實情感,從他臉上經常露出的白癡神色裏就能看出來。

顧故意找個借口離開,其實只是給他們一些時間商讨而已……或者,做些別的事情。

一路上蕭随意都沒有再次提起魯王府地道裏說過的話,蘇妖孽也只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顧離開的當日,他們雖然有馬車,卻也沒有趕太遠的路,很早便在附近的城鎮找了間客棧歇了下來。

蕭随意要了盆溫水,又打發小二去抓了些藥回來,處理自己和蘇妖孽身上的傷。

他先是清洗了蘇妖孽手手指的傷口,換上傷藥。

蘇妖孽只是靜靜地坐在桌前,雙手看似放松地搭在桌上,任蕭随意擺弄。然而當蕭随意仔細地清洗到第三個手指時,他終于起身去尋了根筷子來,橫着咬在嘴裏。

蕭随意看着心疼,然而傷口不及時處理,只會傷得更重,于是扯些閑話試圖分散他的注意,“上次看你跟宮九城對射,你的箭術修為應該不弱于他才是。”

蘇妖孽怔了怔,吐掉筷子,說道:“京城裏用不着,也不讓用——我很久不練了,真和宮九城對上的話,勝負還不好說。”

蕭随意清洗完傷口,往蘇妖孽的指甲上敷了些藥。

蘇妖孽微低着頭,看不清神色,顯然是在忍疼——蕭随意知道他素來不喜歡人勸,即便是當日在魯王府,也照樣說話一針見血專往人痛處戳,忍了又忍,終于把那句“別硬忍着可以叫出來”的勸說咽了回去,轉而問道:“你師父教的?”

蘇妖孽輕輕嗯了一聲。

蕭随意将他破碎的指甲用白色紗布仔細纏好,卻聽蘇妖孽繼續說道:“我師父他原本是那個誰手下的兵,後來那誰反了,他不想跟着反,于是逃了出來。他一身本事都是軍陣中學的,別的一概不會,因為是那人手下,也不敢在人前暴露身份,于是就接些私活兒掙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