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事

時候有些早,還沒有客人,店裏有些安靜。小六坐在桌臺後面,撐着手臂在那兒打盹,聽見門簾晃動的聲音,猛地睜開眼,看到是顧君珏,眼裏有些驚喜,擦了擦嘴角的水漬,笑道:“這不是顧先生嗎?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了?”

“閑得無聊,過來看看。”顧君珏禮貌地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了,旋即走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輕車熟路的樣子仿佛他早已對這裏無比熟悉,可是他這才第三次來這裏。

“顧先生要喝點什麽?”小六笑意吟吟地跑過來在他身旁站定。

“我對茶不太了解,你随便泡一壺就行了。”

“那就紅茶吧。看這天寒地凍的,喝點紅茶驅寒。”小六拿定主意,也不等顧君珏點頭,徑直跑到桌臺那兒泡茶去了,“顧先生可得等一會兒,咱這水還沒開呢!”

顧君珏道:“不急。”說着轉頭看向窗外。顧君珏還記得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窗戶都用竹簾擋了起來,屋裏顯得昏暗,但因為暖色調的燈光和開着的暖氣,屋裏很溫暖。此時,竹簾被卷起,整個茶舍明亮了許多。

顧君珏倒并不是無聊才到這兒來的,他的工作很忙,難得的空閑時間,也不會浪費在他并不了解的茶道之上。會來這兒,是想聽完那個故事。

他還記得上一次來這兒時,是在跟穆序見完面後一周,他将沈卿池的衣服洗幹淨後送來還給他。當時時間已近傍晚,天色昏暗,店裏已經沒有客人了,小六在将洗幹淨的白瓷杯整齊地擺回原位。見他進店來,眼裏有些驚訝。

“啊是你!”小六一看到他那張冷淡的臉便想起上次的事,神色有些尴尬,“上次的事真不好意思。”

“沒事。”顧君珏還是沒什麽表情,目光深邃,似要看進人的心裏去,可人要想從那眼裏看出點什麽,卻又覺得那裏什麽都沒有,或許是藏得太深讓人猜不透。他擡了擡手臂,示意讓小六注意他手裏的東西,“你家老板在嗎?我來把衣服還給他。”

“哦在的在的。老板在二樓,先生……還不知道先生姓什麽呢?”

“顧君珏。”

“顧先生,老板在二樓,要我去叫他下來嗎?”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上去找他吧。”顧君珏對二樓有些好奇,只是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來,“你家老板介意別人上去打擾他嗎?”

“哪裏話。”小六擺擺手,“那就麻煩您自己上去一趟吧,二樓左邊那個房間就是。”

“好的。”顧君珏提着衣服朝二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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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空間不大,比一樓還小一些,被劃分成兩間房間。房間門是用原木制成,看起來厚重古樸。顧君珏在左邊那個房間站定,擡手敲了敲。

旋即門被人打開。沈卿池站在門裏看着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随即又溫和得笑了笑,側身讓他進屋。

沈卿池的房間布置得很簡單,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毛毯,家具全都是用原木制成的。一張床,一個衣櫃,以及一個書架。牆上挂了幾幅字畫,陽臺用木板做了一個小平臺,上面放置了一架古琴。整個房間都透露着一股文人雅士的味道,顧君珏有些驚訝,這個房間裏竟看不見任何一樣電子産品。在現代社會,大多數人都是離了電腦手機不能活的,而在這條繁華的街道上,他竟然能遇見這樣一個隐士。是了,隐士,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這個社會,很少有人能這般,安居一隅,不被外界所打擾,不為世俗所改變,卻無處不顯露文人的傲骨與風範。

顧君珏眼裏有驚嘆,更多的是欽佩。

他将手裏提的衣服遞給沈卿池:“謝謝。”

“不用客氣,只是幫個小忙而已,畢竟是小六的錯。你先……坐。”沈卿池本欲讓顧君珏先坐下來休息一下,卻發現房間裏沒有沙發,甚至連個多餘的椅子都沒有,“不好意思,家裏沒有……多餘的椅子。”他有些尴尬,眼裏的無措,落在顧君珏眼裏。

顧君珏頓覺有些好笑,将衣服遞給他之後,毫不在意地坐在地上,笑道:“沒關系,坐地上也行。”地上鋪着厚厚的毛毯,坐着也不難受。

沈卿池見到沒有絲毫的不自在,松了一口氣,轉身走到衣櫃将衣服挂了起來,旋即又從衣櫃裏拿出另一件黑色的大衣,是顧君珏的衣服,走過來遞給他。

“衣服給你洗幹淨了。”沈卿池笑了笑,在他的旁邊坐下,又像個小孩子做了件事像家長邀功似得,“你檢查看看。”

“麻煩你了。”顧君珏禮貌地道了謝,沒有按他所說的那樣去檢查衣服,只盯着手裏的衣服,不看他,也不說話。

一時兩人都沉默,氣氛有些尴尬。

“……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沈卿池打破沉默。

“顧君珏。君子的君,雙玉珏。”

“君子如玉,清傲絕然。好名字。”沈卿池稱贊道。

“不及你。”顧君珏擡眸看他,“人如其名。”

“哦?怎麽個人如其名?”沈卿池有些好奇。

“卿本佳人,泠泠清池。佳人如水,絕代風華。你說,這不是人如其名嗎?”顧君珏看着他,竟生出了幾分逗趣的心思,眼底有些戲谑。

沈卿池在他目光的打量下竟覺得耳根有些發熱,他慌亂的避開他的目光。眼底波光流轉,溫潤如水。顧君珏看着他有些羞赧的臉,竟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見他不說話,顧君珏在想是不是玩笑過火了,想要說些什麽打破這沉悶的氣氛,卻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擡起手捂嘴掩飾性地咳了一下:“那個……生氣了?”語氣竟有些不易察覺的讨好。

沈卿池一怔,搖了搖頭:“額……你想喝點什麽?”

話題轉移的太明顯了,顧君珏也不戳穿他:“随意。”

“那就水果茶吧,我剛泡的,我去給你拿來。”說着逃似得跑出了房間。顧君珏看着他慌張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這人臉皮真薄,真是一點玩笑都開不得。顧君珏不知道的是,他此刻臉上那溫和的笑意,竟與以往那種禮貌卻疏離的笑容不同,是真正的開心的毫無芥蒂的笑。而這種難得的好心情竟是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陌生人帶給他的。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大概是這世間最奇妙的存在了。

不一會兒,沈卿池端着一個托盤走進來,上面放了一個透明的壺和兩個杯子。将托盤放到地毯上,沈卿池又挨着他坐下來,用手端起壺,倒了杯茶給他。這水果茶正如其名,是用水果沖泡而成的。冬季的水果不多,只有些橘子和蘋果用的是新鮮的,其他的一些像草莓,菠蘿和檸檬都是曬幹了以後沖泡出來的,味道自然沒有新鮮的水果那般好。

沈卿池遞給他一杯,自己端起另一杯。杯子裏的水還有些燙,氤氲的熱氣從杯口冒出,模糊了彼此的臉。

沈卿池轉頭看向陽臺,窗外天已經全黑了,但時間不過才七點。“時間還早,願意聽我講個故事嗎?”他的語氣很平淡,不知怎麽的,顧君珏竟聽出一種淡淡的悲傷,大概是錯覺罷。

“好。”

“在極北之地,有一片茂密的森林……”他娓娓道來,聲音溫潤動聽,像古琴的琴弦被輕輕撥動,扣人心弦。

******

北地的寒風呼嘯而過,刮得人的臉生疼。這一片森林,大概是這片大陸最北邊唯一能看到綠色的地方了。但正值凜冬,葉子都枯萎凋零了,樹木光禿禿的,看起來有些滑稽可笑,所謂的綠色,此刻也是看不到的。

大雪湮沒了一切,整個天地是一片茫茫的白。霧遠已經在這片荒蕪裏行走了五天。食物已經不多了,可他還沒能找到路走出這片森林。他還記得臨行前師父對他說的話:“阿遠,修行者靠意志而活,你心性未定,若不能克制自己,極易誤入歧途。之前你跟在為師身邊,為師尚能護住你。可為師畢竟不能護你一輩子,你還是要自己去歷練一番才是啊。”

他的腳深深的陷入雪裏,兩腿早已凍得失去了知覺,只是麻木的朝前走着。可他的臉上仍舊堅毅,沒有絲毫的動搖,眼底永遠有不服輸的意志在燃燒。“師父,我會活着回去的,你且等着罷。”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霧遠看了看天色,決定不再走了,夜晚風大,也更為寒冷,以他現在的體力,絕對撐不過一個晚上。

他在一棵比較粗壯的樹下停了腳步,在四周找了根樹枝,用來刨開積雪,露出一塊空地,卻沒有停手,繼續往下挖着,泥土沒有雪那麽松軟,樹枝沒一會就折斷了,他便改用手挖。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坑被他挖成了。手早已沒有知覺,髒兮兮的也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他用雪将手洗幹淨,這才發現手上全是斑駁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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