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再見
顧君珏在那個晚上并沒有正面回答顧老爹的問題，只是讓顧老爹不用擔心自己，他心裏有數。其實他沒有告訴顧老爹，在顧老爹問到自己的對象時，他的心底浮現出一個人的臉，那個溫潤如玉的茶舍老板。
他知道自己對沈卿池的感覺是跟別人不同的，沈卿池總是給他一種若有若無的熟悉感，但是他肯定自己以前沒有見過他。這是喜歡嗎？是喜歡吧。
顧君珏不是沒有談過戀愛，可是卻沒有喜歡過人。他從來不跟戀人接吻，無論當時的氣氛多麽的暧昧，多麽的合适，甚至好幾次對方都主動了，他也總是會避開。因為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麽。缺什麽呢，喜歡的感覺嗎？
當他問自己，自己會想吻沈卿池嗎？一個他只見過兩次面的人。很想。
他被自己的回答給驚到了。
很多人都不相信有一見鐘情，直到他們遇見自己一見鐘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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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卿池醒的時候，頭有些暈，嗓子有點幹。他擡手在額頭上探了探，有些低燒。
房間的光線很暗，他翻身下床，赤着腳踩在地毯上，走到窗前将厚重的窗簾拉開。一時光芒乍現，房間裏明亮了起來。他眯着眼等了一會兒，才适應這光亮。随即才發現外面雪停了。一晚上過去，大雪堆了厚厚一層，有些人已經在清掃路面的積雪。
他抱着手臂呆呆地望着窗外，目光卻沒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良久，他才仿佛回過神來般，往窗子上哈了一口熱氣，在霧氣中的玻璃上用手寫下‘白越’兩個字。他的手指纖細，骨節分明，皮膚白皙，借着亮光能看到皮膚下面青色的血管。
“再見了。”他聽見自己這樣說。
目光所及，那團白霧漸漸消失，連帶着那兩個字也逐漸看不清。他只覺得眼睛酸澀的厲害，視線變得模糊不清。有淚水從臉龐滑落，掉在地上，悄然無聲。
我用八年的時間來追悔，你能感受到我的歉意嗎？你能原諒我嗎？我最親愛的少年。我等了八年，等你回到我身邊，可現在，我覺得等不到了。我答應你的，我永遠記得，我不會忘了你的。你永遠活着，在我的心裏。
時隔八年，我終于告訴自己：該放手了。
再見了，白越。
再見了，我最親愛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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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老爹和幾個親戚在顧君珏的陪同下在葉城玩了半個月，就待不住想要回去了。臨走時顧老爹還是忍不住又提醒顧君珏，要找個合适的對象。
顧君珏覺得有些好笑，卻還是聽話的點點頭，說道：“我心裏有數。”
顧老爹一聽，覺得顧君珏話裏有話，悄悄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有合适的了？”顧君珏沒說話，他不知道沈卿池是不是那個合适的人。再換句話說，自己覺得合适，沈卿池就覺得合适嗎？沈卿池會接受男人的喜歡嗎？
“我也不逼你，你自己有數就好。”顧老爹見他沒回答自己，也沒有多說什麽。頓了頓，又像是想到了什麽，接着道，“你要有空，就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專家，看看你的腦袋，當年火災留下的後遺症還是要想辦法解決。不然你這少了一段記憶總歸不是件什麽好事。”
顧君珏其實對于自己失去的這一段記憶并沒有太過好奇。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命，這段記憶在他的生命中清除，不過是命數罷了，他其實從未想過要找回來。他當初從醫院裏醒過來時，全身上下纏滿了繃帶，腦子裏一片空白，記憶只停留在了他十歲以前，最多的回憶是關于一個男人的。那個男人長得溫文爾雅，笑起來很好看，注視着他的時候，眼裏洋溢着慈愛的光芒。那是他的父親。但他不記得他父親的名字，不記得自己的名字。關于他父親的回憶也是片段式的，無法連貫起來。
後來顧老爹就走進病房裏來。
——“不記得也沒事，以後我就是你爸。”顧老爹給他取名叫顧君珏，寓意“君子如玉”。這個在消防隊呆了半輩子的男人能想出這麽文鄒鄒的名字，也是不容易。
不過顧老爹又告訴他，這個名字是他請他們部隊上最有文化的一個同志幫忙取的。當然這是後話。
顧君珏從來不會像那些失憶的人一樣執着于過去，他始終覺得時候到了，他自然會想起來。如果一輩子都沒辦法記起來，那就不要那段回憶好了。可是顧老爹始終不放心，他擔心這會給顧君珏造成不好的影響。總是會提醒他去看看醫生。
——“我要是想起了一切然後回到我以前的家裏去了不要你了，你怎麽辦啊？”顧君珏總是這樣打趣他老爹。
——“噫！你個臭小子！你老爹我一個人活了大半輩子了，沒有你難道還不能活啦！”
顧君珏笑笑，沒有戳穿顧老爹眼底的不安。
“好的，我知道了。”顧君珏拍了拍顧老爹的肩，又推着他往前走，“你呀快點走吧，別啰嗦了，小心趕不上飛機。”
“你個臭小子！”顧老爹瞪了他一眼，“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有空了就回橫川來看看。”
“恩我知道。”他沖着顧老爹揮了揮手，“一路小心。到家了給我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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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顧老爹他們，顧君珏走出機場，開車準備回家，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正站在馬路邊，似乎是在等車。
他把車開過去，停在那人身邊：“沈卿池？這麽巧！”
沈卿池看清楚車上的人，頓時有些驚訝。他是剛從橫川回來，沒想到剛出機場就碰到熟人了。“是你啊。你怎麽在這兒？”
“我送親戚。”他将副駕駛車門打開，“上來吧。這兒不好打車。”
沈卿池愣了愣，卻也沒有多推遲，徑自坐了進去。車裏很溫暖，他覺得一直緊繃着的臉都放松了。
“上次去你店裏你不在？”車開動了，顧君珏想要找點話題來聊聊。
“恩……那天我有點事。”沈卿池笑了笑，不想多說。
顧君珏也沒有多問，只想着，一個故人的忌日，似乎不是一個好的話題，他一開口就有些後悔。幸好沈卿池也沒有太在意。
他側頭看了沈卿池一眼，比他上次見到的時候又瘦了一點，臉色不是太好，蒼白的厲害。他突然從心裏升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他對身邊的這個男人，一點也不了解，只是喜歡了，就是喜歡了。
機場離目的地很遠，顧君珏一時想不到該說些什麽，便沉默着。
身旁的這個人跟白越太像了，像到連他自己都有點分不清，這種感覺一點也不好。沈卿池有點受不了這種安靜的氣氛，這會讓他想起跟白越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他在想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麽，可是該說什麽呢？他們兩個人之間似乎除了那個故事再也沒有什麽交集了。
“恩……上次那個故事沒有講完，你哪次有空來茶舍我再接着講給你聽。”
“恩。”顧君珏點點頭。
然後又是尴尬的沉默，沈卿池聽着車裏兩人的呼吸聲，覺得有些崩潰。他索性扭過頭，假裝看外面的風景。
顧君珏又側頭看了看他，在心底無聲的嘆了一口氣。他竟然會因為想和一個人說話而感到緊張，就像一個毛頭小夥子，在喜歡的人面前，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他忍不住嘲笑自己，顧君珏啊，你也有今天！
一路無話，半個小時後，車在茶舍門口停下。顧君珏先下車後走到沈卿池這邊幫他打開車門。
沈卿池愣了下，随後就笑了：“你這人真是……我又不是女孩子。”
顧君珏盯着他的笑臉，心想着，你要是女孩子我大概也不用這麽糾結了。“快進屋去，外面冷。”
“你呢？不進去坐坐嗎？”
“不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恩……那你路上小心。”沈卿池沖他揮揮手，“再見。”
“好。”顧君珏看了他一眼，準備回車上，轉身之時，他輕輕說了一句，“再見。”
沈卿池沒有聽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