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獨負一人

第一次來風雷,就敢晚到一個時辰,風陵川從火氣沖天等到心平氣和。

獨孤鴻默默地跪下。

“別在這裏跪我,聽不懂我說的話嗎?你可以回去了,回到上善軒,你是風家長子,來到風雷,你是無名死士,你完全不必來這裏受罪。”風陵川說完,轉身離開。

獨孤鴻一把抓住父親的衣袖。

“你想解釋?”風陵川低頭看了獨孤鴻一眼。

獨孤鴻搖頭。

“那你抓着我幹什麽?”

“不論風雷對未能如約守時的下屬有什麽樣的懲罰,鴻兒都願意接受,只求您準許鴻兒進風雷。”

“我給過你機會了。”風陵川繼續邁步向前,鴻兒死死抓住他的衣袖,被帶着,跪行了十來丈遠。

“鴻兒錯了,鴻兒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你這是在請罰嗎?又像個請罰的樣子嗎?”風陵川終于停了下來。

獨孤鴻擡起頭來,父親看他的眼神冰冷刺骨。

環顧四周,看到牆角處盤着一根長鞭。忙膝行過去,取了過來,雙手将長鞭舉過頭頂,學着魏明陽的稱呼方式:“屬下未能如約守時,現已知罪,請主上責罰。”

這主上二字聽來,真是異常刺耳。風陵川微微皺了皺眉,“若你只是一名死士,現在就不該跪在這裏請罰,而是直接以死謝罪。你應該很清楚,戰場上刀光劍影,變幻莫測,若風雷死士都像你這般不守時,很有可能便誤了大事,無法護得主人的周全,甚至害主人喪命,那時候,風雷死士只能全體以身殉葬。”

鴻兒聽完這話,呆愣在那裏,低頭想了半天,搖了搖頭:“鴻兒不能死在這裏,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戰場上。”

既然這樣,那你還敢跟我硬頂,稱呼我為主上?風陵川氣得一把提起鴻兒的領子,拖着他又跪行了十來丈遠,來到一間密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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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密室,頓感寒氣襲人。

原來,密室內放置着一塊半人高,一人寬的大冰石。

“去衣,只留中衣,趴上去。”風陵川命令。

獨孤鴻依言解開腰帶,脫下外袍和長褲,緩緩走向大冰石。

冰石高度适中,趴在上面,邊緣頂住小腹,臀部高高翹起,正好便于父親施罰。

胸口緊貼在冰石上,只凍得全身猛地一哆嗦。這不是一般的冰石,而是塊千年寒冰,趴在上面,需全神貫注運功護體,才能抵禦不斷襲來的刺骨寒冷。

只是,風陵川哪容他集中精力去抵禦寒冷,手一抖,夾着“嗚嗚”風聲的長鞭“啪”地一聲抽落在臀峰上。

長鞭威力巨大,只那一下,便劃破衣衫,由腰至臀畫出一道長長的血痕,火燒火燎地疼。

随着長鞭不斷落下,一道道血口子凄豔地綻裂開來,獨孤鴻咬牙強忍,十幾鞭後,衣衫被抽得褴褛破碎,染滿道道鮮紅的血漬。

冰冷和劇痛毫無間歇地侵蝕着他,獨孤鴻被身前的冰冷的身後的燒灼折磨得死去活來。

風陵川停手,“為什麽會這樣?你今天的內功修為比起以前,可是差了許多。”

獨孤鴻死死咬住嘴唇,不做回答,兩個令他功力大減的原因,他都不能說。

他雖不說,風陵川卻大致猜出了一些,他的密探,遍布四國及周邊小國。大到皇室內部消息,小到民間風俗傳說,他都知道一些。他曾聽說,使用鬼方巫術,破功傷神,畢竟,這是一種透着邪氣的咒術。

“今後若敢再使用鬼方巫術這些個旁門左道,看不打斷你的腳。聽到了沒有?”

獨孤鴻松開上齒,奔湧而出的鮮血迅速染滿雙唇:“鬼方巫術不是旁門左道,而是我娘教我的保命之術,鴻兒絕不會棄之不用。”

不合時宜的頂撞,為他贏得了重重的五鞭。

每一鞭都将本就傷痕密布的肌膚再次抽裂,鞭梢帶起滴滴血珠飛濺,劇痛使得他再也忍耐不住,低聲嗚咽起來。

風陵川用長鞭輕輕敲擊大冰石,給獨孤鴻時間稍加休整。

獨孤鴻擡起冷汗淋漓的臉,烏發一縷縷粘貼在臉上、脖頸上,凍得烏青的嘴唇被咬出了好幾個血洞,深棕色的瞳仁因為這難以忍受痛楚而散亂得找不到焦點。他深深地吸了幾口氣,便又将頭埋進了臂彎。

見鴻兒仍然沒有要認錯悔改的意思,風陵川揚起長鞭,接着抽了下去。

獨孤鴻開始在寒冰石上扭動掙紮。痛到極致,神志不清的時候,風陵川隐約聽到鴻兒叫了兩聲“爹。”

俯下身去,這一次,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勉力趴在寒冰石上的孩子,實實在在地,又顫抖着聲音,極其凄婉地叫了一聲爹。

這聲爹,叫得風陵川柔腸百轉,鞭子是無論如何也抽不下去了。

獨孤鴻喘息了半天,才略略從鋪天蓋地地疼痛中喘過氣來。本已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只是眼前父親的形象,依然模糊。

寒冰石冰冷浸心,由于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忍受鞭子着身的疼痛了,根本分不出力氣來對抗寒氣。現在,全身上下凍得冰塊一般,就連原本熾熱的心也早已凍得僵硬。

手掌忽然從寒冰石上抽離,被粘扯下了好大一塊皮肉。獨孤鴻連試了幾次,始終沒能從寒冰石上撐起來。

風陵川很是冷靜地站在一旁,看着鴻兒一次又一次地拼盡全力,石頭上,爬滿一個又一個血手印。

無數次地失敗之後,終于,歪歪扭扭地站立起來。

風陵川看着兒子,靜靜地。

鴻兒并不指望父親能攙扶一把,到是猛吸了一口氣,頂住疼得發顫的肺部,也顧不上背上,腰上,臀上道道血痕,撕肉一般的疼痛,挺起腰板,站得筆直。

“我娘她年少的時候,愛上了一個大英雄,這位大英雄在混戰多日的邊境小城,于千軍萬馬之中,将她救上了馬背。大英雄護她在懷,只憑一把利劍在手,殺得兩袖血紅,身上數處受傷,最後,終于帶着她殺出了重圍。我娘說,突圍之後,她曾回頭眺望,卻只看見眼前,屍骨成山,血流成河;遠處,狼煙滾滾,殘陽似血,那慘烈的場景,至今仍然歷歷在目。當時,大英雄失血過多,又沒有傷藥在身,我娘便用魚骨縫合他肩上寸許深的傷口,這位大英雄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甚至還跟她慷慨笑談,說他此生之志,只為平息四國之間常年不息的地盤之争,一統天下,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我娘說,這位大英雄,年紀雖輕,卻大義凜然,一身正氣,軍紀嚴明,戰無不勝,大軍所過之處秋毫無犯,百姓們都親切地稱呼他為‘戰神’。從小,娘就教導我:将來,若是你能跟随這位大英雄征戰沙場,立下不朽功勳,即便是死,亦不枉此生。”獨孤鴻深吸了一口涼薄的空氣:“父親大人,您上不負皇帝陛下,下不負黎民百姓,獨獨負了我娘一人。”

滔滔不絕的一番話,耗盡了鴻兒身上最後的一絲力氣,他微微一曬,笑容像極了他的母親,高傲而又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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