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同舟共濟

因為要随軍出征,鴻兒和霁兒都不用去上善軒了。

這是獨孤鴻回風府這麽久以來,父子三人第一次一起吃飯。

規規矩矩站立恭候,直到父親坐下,拿起了筷子,兄弟倆這才在父親的下首坐下,端起碗來。

風陵川怕霁兒因為心中難過,沒有胃口,吃不好飯,給他夾了不少菜。

後來,他發現,這樣做簡直就是适得其反。

霁兒從小就是乖巧守禮,不讓人操心的孩子。

三歲的時候,不再要人喂飯,也不要人哄着睡。

四歲的時候,自己端着那比他的臉還大的湯藥碗,把那些大人都難以下咽的苦藥湯喝得幹幹淨淨。苦了不說,甜了就笑。

從小到大,被病痛折磨得再難受,也從未在父母面前哭鬧過。

很多事情,他都藏在心裏,自己悄悄承受了。他不願別人為他擔心,更不會作踐自己來讓人心疼。

現在也是如此,每頓飯,他都認認真真地吃。“長者賜,莫敢辭”,只要是父親夾的菜,霁兒都恭恭敬敬地雙手捧着碗接過去。哪怕是吃了之後,在外面翻江倒海地吐,也還是将推成小山一樣的飯菜,吃得一粒不剩。

風陵川有些目瞪口呆。

吃過飯,風梓霁向父親告了退。

走到院子裏,忽然看到霏兒插在窗戶上的那只小風車。

好像又聽到了霏兒稚氣的聲音:爺爺告訴霏兒,風車轉千轉,爹爹就回來。

強壓了好幾日的悲痛,如決堤的江水般,奔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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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那麽呆站在那個風口,任眼淚長流。

然後,他開始劇烈地咳嗽,咳到他不得不蹲下身來,用力捂住胸口。

風梓霁恨極了自己:為什麽要那麽輕信于人,不加防備?為什麽要這麽體弱多病,沒能進上善軒去學習武藝,保護弟弟?學醫不能救命,又學來幹什麽?

風陵川很是心疼,拿過一件鬥篷想要去給霁兒披上。

獨孤鴻一把拽住了鬥篷,“拿這鬥篷沒用,霁兒心中有解不開的結。”

“為父知道,救人救心。”

“那您為什麽不解釋?”

風陵川擡眼,目不轉睛地看着霁兒,不言不語。

獨孤鴻,“因為您是高高在上的家長,不屑跟孩子解釋什麽,是嗎?”

風陵川還是不講話。

獨孤鴻有些失落與尴尬,松開拽着鬥篷的手,低聲道:“鴻兒多言了。”

風陵川退後幾步,頹然坐在了蒲團上。

獨孤鴻躬身退出,走進院子裏,拉起風梓霁就往外跑。

一路狂奔,顧不得自己潰爛的雙腳又添傷痛。

風梓霁咳喘連連,肺都快要吐出來的感覺,不住将手往外拽,想要停下來歇息片刻。無耐,手被獨孤鴻拽得死死地,只能跟在哥哥身後,腳不停步地向前奔走。

直到跑上了西郊樹林邊的一個小土坡,獨孤鴻終于松開手來,兩個人都是滿頭滿身的大汗。

風梓霁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氣,吸進肺裏的空氣,好像都是苦澀的,臉上一片病态的潮紅,難受極了。

獨孤鴻輕拍弟弟的背,許久之後,風梓霁的氣息漸漸平緩下來。

“霁兒,別想太多,霏兒已經去了,你要振作起來,好好活着。”

風梓霁在哥哥面前,再無僞裝,他将頭埋在雙臂之間,“我……沒有辦法振作,這幾日,睜眼閉眼都看到霏兒在哭,聽見他在叫爹爹。都怪我,是我沒有保護好他……”

“站起來。”獨孤鴻不等弟弟說完,忽然輕聲喝道,語氣不重,卻帶着不可抗拒的嚴厲。

風梓霁一愣,卻不敢不從,滿懷詫異地站立起來。

剛一站直,便被哥哥點了穴。

獨孤鴻拔出腰間的匕首,開始按挖土。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便挖出了兩個大坑。

風梓霁不知道哥哥要做什麽,又動不了,幹站在一旁,卻是腰也站酸了。

獨孤鴻扔掉匕首走到風梓霁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風梓霁大驚失色,“哥,你這是幹什麽。”

獨孤鴻挺直地跪在他面前,“獨孤鴻對天發誓,願做風梓霁的死士,此生不悔。主上,你看到那兩個坑了嗎?如果主上走不出霏少爺慘死的陰影,如果主上振作不起來,如果主上請求從軍是一心求死,那麽,不論何時,獨孤鴻定會為主上殉葬。”

狂風刮過,吹起夏日裏單薄的衣衫烈烈飛舞。心,碎了一地。

“你是我的哥哥,我不要你做我的死士,不要你為我殉葬。”風梓霁慘聲驚呼,滾落眼眶的淚珠,瞬間被狂風吹散,聲音也被吹得飄忽不定。

獨孤鴻一動不動的跪着,并不答話。

時光一點點流逝,感覺好像過了一個世紀。

風梓霁不住哀求,“哥哥,霁兒知道錯了,霁兒再不敢有求死之心了,求哥哥快點起來,求哥哥解開我的穴道,哥哥,求你了……我不敢了,真地不敢了……”風梓霁哭得抽抽噎噎。

獨孤鴻看着狂風中弟弟那單薄的、搖搖欲墜的身體,終于站立起來,解了弟弟的穴道。

風梓霁身子一軟,立刻跪在哥哥面前。

獨孤鴻蹲下身來,扶住弟弟的肩,“風梓霁,你給我記住,一定要好好活着。今後不管遇到什麽樣的大風大浪,獨孤鴻永遠會擋在你的身前,為你保駕護航。做你的死士,獨孤鴻心甘情願!”

“哥哥……”風梓霁想要拒絕,獨孤鴻立刻制止了。

“現在,我要以哥哥的身份,因你的消沉厭世,給你一個深刻的教訓。把你腰間的玉帶給我,去那塊圓石上趴好。”

風梓霁有些懵,但他沒有遲疑。取下玉帶,按哥哥的要求,跪行至那塊圓石上趴好。

獨孤鴻用玉帶輕輕拍了拍弟弟的腿側,風梓霁臉一紅,還是撩起了後襟,将褲子褪至膝彎,俯身趴好。

第一記狠狠地抽落,臀上腫起一道紅痕。

獨孤鴻下手甚重,每一記,都抽得風梓霁顫抖不已。

十來記之後,臀上紅腫了一片,風梓霁用手緊抓着圓石邊沿,疼得眼淚直流,卻只是咬緊牙關強忍,不讓自己慘呼出聲。

又挨了十多下,臀峰處腫脹的表皮被玉帶劃破,細小的血珠子争先恐後湧了出來。風梓霁吃痛不過,身子不聽使喚地往下滑,似是想要躲開這無邊的疼痛。

獨孤鴻提起弟弟的身子,左手按住他的腰,又抽了十多二十記,直到風梓霁背上的衣衫被汗水浸得透濕,整個人趴在石頭上,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才停下手來。

風梓霁大口大口地喘氣。

獨孤鴻扔掉玉帶,走到弟弟身邊跪了下來,輕輕将弟弟攬進懷中,“哭吧,有什麽委屈都哭出來,哥哥的肩膀,永遠是你最堅實的依靠……”

狂風漸止,夜色慢慢籠罩下來。

風梓霁忽然驚慌失措地睜開眼來:似乎又看到了那個人,将漫天飛雨一般的毒針,撒向畫着他畫像的絲綢上。

愛如山沉,恨無止境!原來這烽火亂世,才剛剛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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