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一 再臨
睜眼,是鋒利的刀刃。
司離枭輕笑一聲,在匕首離鼻尖不過一寸之時猛然滾開,彈腿将利器踢遠。那蒙面刺客一驚,飛身想去尋自己的武器,卻忽地被人從背後鎖了咽喉,動彈不得。
“陛下!”門外的近衛聞聲破門而入,見皇帝無事,立即跪倒一片,“我等失職,請陛下贖罪!”
“出去。”司離枭淡漠的聲音宛如鍘刀,驚得一幹人等魚貫而出。
偌大的寝宮終于清靜,司離枭調笑道:“你這身功夫,比起四年前可要強多了。”
那刺客手腳發涼,顫聲道:“你……記得我?”
“自然記得,”司離枭仍捏着他的脖頸,将面罩摘了下來,“朕這輩子可沒有給過任何人刺殺朕兩次的機會,傅子芩。”
傅子芩臉色慘白,整個身子都宛如人偶般僵硬。
司離枭眯着眼看他,飛揚的神色之下卻掩着憎惡,“朕今兒才舉行了登基大典,夜裏你便迫不及待地過來,可是想試試這龍床是什麽滋味?”
傅子芩的臉刷一下鐵青,叫道:“我即敗于你手,你殺了我罷!”
“殺了你?”司離枭陰詭地笑了起來,猛力将他壓入明黃的被褥之中,惡狠狠道:“我曾給過你機會,可惜你忤逆背叛,逃得不見蹤影。”
這樣的姿勢讓傅子芩驚恐萬分,掙紮着想要起來。越是如此,司離枭的手便越狠,在青筋暴起的脖子上按下殷紅的印記。
“夠了,司離枭……”傅子芩用力抓住按着他脖頸的雙手,滿臉脹紅。
司離枭終于放開,恥笑道:“你瞧,你傅子芩終究還是想活着。”
傅子芩艱難地大口喘息,不願理會這暴戾之人。
“若你還想活着,”司離枭慢悠悠地搖晃下肢,“我們再做個交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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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示至此,傅子芩的臉再次脹紅,“我……不……”
話還未完,那雙曾幾乎讓他窒息的手便探入緊身的夜行服中。
“司離枭!”傅子芩尖叫一聲,嘴唇也立即被堵住。
這個男人太了解他的弱點,不多時便勢如破竹,直搗黃龍。
“怎的了?現在不想殺我了?”司離枭戲谑的口吻中滿是羞辱。
傅子芩捂住自己的眸子,不願看那雙憎恨的雙眼。
若說恨,屠族之仇,離子之怨,他傅子芩的恨意,又何曾比這一生不知何為人間疾苦的皇家之人少?
四年前,他二十歲,作為貢品送入宮中,意圖刺殺先帝。然而他略顯平淡的容顏未能獲得先帝青睐,反而送給了時年十五歲的十皇子司離枭為賞賜。殺不了狗皇帝,殺他最愛的幼子亦可。然而他未曾料到司離枭的武功造詣如此之深,親近之夜不過三招便将他降服。
“我還是第一次當面被刺殺,”司離枭看着被鐵鏈鎖住跪在面前的男子,眼中滿是好奇,“之前那些人連我的宮殿門都進不來。”
傅子芩不答話,偏過頭狠狠地盯着地面。
“你為何要殺我?”明明差一些便慘遭暗害,司離枭仍是一臉興奮。
“你是那狗皇帝的兒子,我自然要殺你!”傅子芩惡狠狠道。
司離枭眼中一凜,一腳踢在傅子芩腰間。
傅子芩險些被踢倒,回過頭兇狠地盯着他。
略冷靜了些,司離枭問:“你為何如此仇恨我父皇?”
傅子芩啐了一聲,道:“他暴虐無道,濫殺無辜,我為何殺他不得?”
“嗯,讓我猜猜。”司離枭圍着傅子芩轉了半圈,“瞧你這長相,不像北方的高昌或吐谷渾,莫非是南诏?女國?”
傅子芩臉上顯出些輕蔑之意。
“看來都不是,”傅子芩頓了頓,眯起的眼中含着笑意,“莫非……桃源妖族?”
簡單四個字讓傅子芩變顏變色,“我們不是妖族!”
“男子亦可生子,怎不是妖族?”司離枭勾起一邊的嘴角笑道。
“我們桃源族世代居于深山之中,品性和善。十六年前你父皇只身闖入我族領地,我們本可将他抹殺。族長不但好生招待,還親自将他送出山林。”傅子芩眼中燃起怨憤的烈焰,“可他以怨報德,率大軍踏平桃源。我的兄弟姐妹,朋友族人……一夜之間化為烏有……”
聽着傅子芩聲腔中的顫抖,司離枭只是挑了挑眉。
“如今我殺不了那狗皇帝,連狗皇帝的孽障也未動分毫!”傅子芩悻悻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莫非多費唇舌!”
司離枭從上到下掃了他一周,忽然蹲下平視他的眼睛問道:“你們桃源族當真能男人生子?”
傅子芩一怔,臉色猛地泛紅。
瞧他這模樣,司離枭給逗樂了,“你叫什麽名字?”
傅子芩緊閉着嘴不答。
“你可知若是落到我父皇手中會遭什麽酷刑?”司離枭笑着去追他的眼神。
傅子芩瞳仁一顫,猶豫了半晌,才蚊子似的哼道:“傅子芩。”
“傅子芩,”司離枭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你我做個交易如何?”
傅子芩看了他一眼,靜待後面的句子。
司離枭将手放在他的肚腹之上,道:“我給你随時刺殺我的機會,但你得做我的妾室,雌伏于我。”
傅子芩面色又青又白,“你不如殺了我!”
“殺你?那可太便宜你了。”司離枭站起身,居高臨下地道:“我将你交給我父皇,命好些剝皮拆骨,命不好麽……”
傅子芩渾身發冷,膝蓋也忍不住顫抖。
“如何?”司離枭還帶着童音的聲腔中滿是得意,“做我的妾室?”
傅子芩不知自己是如何答應,他只記得杏黃的被褥與搖晃的床簾,以及他引以為傲的自尊,宛如粉末一般散在他無力的喘息之中。
侍寝,刺殺,日複一日,直到他珠胎暗結為止。
“禦醫說了,有孕不能亂動。”看着他尚且平坦的小腹,少年一臉興奮。
大約是被蒙了心智,那時的傅子芩竟覺得,生下這孩子也無礙。
十月懷胎極其漫長,司離枭滿十六歲,皇帝将司離枭的生母——郦皇後的養女郦昔繁賜予他為妻。
大婚當夜,身懷六甲的傅子芩平躺在床榻之上,哼着兒時母親哄他入睡的童謠,輕輕拍着鼓起的肚腹,眼淚從眼角簌簌落下。那一瞬間,他明白自己愛上那個頑劣高傲的少年。
一朝分娩,傅子芩毫無經驗,産婆更是吓得不輕,折騰一夜才生下了一個嬌弱的女嬰。翌日他醒來,身旁除了抱着孩子的乳娘,竟是新婚的十皇子妃。
“是個女孩兒,殿下為她起名‘華寧’。”郦昔繁的聲音十分柔和。
那時傅子芩才明白了什麽叫喜極而泣,掙紮着想要去抱他的孩子。
郦昔繁親自将女嬰抱到他的枕邊,看着他欣喜萬分的模樣,竟嘆了一聲。
“你……早日離開這兒罷。”郦昔繁淡淡道。
傅子芩一怔,臉上的笑意也化為虛無。
“待殿下厭煩了,必定殺了你。”比十皇子虛長一歲的少女眼中滿是憐憫。
是啊,司離枭原只是想知桃源族是否能男人生子,如今親眼驗證,自然沒了新意。
“我……想留在孩子身邊。”傅子芩虛弱地道。
郦昔繁颔首,嘆息道:“你若有事,便派人找我。”
傅子芩點頭,一心卻又立即撲回女兒身上。
情意輕易地蒙蔽了傅子芩的血海深仇,卻不會動搖司離枭的暴戾之心。
華寧滿月,傅子芩做了一桌子的菜,等着孩子父親的到來。
那夜司離枭提了一壺酒似乎有些醉意,笑着問他:“你想不想回去?”
傅子芩抱着孩子,別扭地道:“若能回去……”
話還未完,司離枭将酒壺猛地放在桌上。
華寧吓得直哭,傅子芩連忙将孩子交給乳母,上前道:“你是怎麽了?”
“你會離開我。”司離枭篤定地道。
“也不是……”傅子芩嗫嚅。
“若不是,”司離枭倒了一杯帶來的酒給傅子芩,“你便喝了這酒。”
傅子芩接過了,問道:“這是什麽酒?”
“鸩酒。”司離枭答得波瀾不驚。
“什麽?”他目瞪口呆。
“鸩酒,”司離枭毫不猶豫地重複,“只有死人,才不會離開我。”
酒杯從傅子芩手中落地,砸起一朵水花。
司離枭眯起眼,“不願喝?”
“你為何要如此對我?”傅子芩緩慢地動着雙唇,“你若想我死,殺了我便是。”
司離枭眼中漸漸浮起怒意,抓起酒壺拉過傅子芩便要灌入他的口中。
傅子芩好歹學了那麽多年武藝,再加上司離枭醉酒,與他纏鬥了半夜難分難解。
郦昔繁得了下人的通報匆匆趕來,制住司離枭道:“殿下,夠了!”
“你敢忤逆我?!”司離枭的怒氣沖向自己的正妻。
“殿下如此作為,讓母後知曉了必定大怒,請殿下三思!”郦昔繁喊道。
司離枭這才停手,恨恨道:“那個人……”
說罷,他便讓下屬将傅子芩關入牢中,拂袖而去。
當夜,郦昔繁的宮女潛入大牢,将傅子芩偷偷放了出去。傅子芩記得那是個雪夜,天上已沒了晶瑩的寒英,唯有地面鋪了一層厚厚的冰霜。他揣着郦昔繁給的銀錢和通關令牌,蹒跚着走出了城門。
愛也好恨也好,若是死了便一文不值。
傅子芩對着繁華的皇城大笑不止。
他果然——還是最恨——這無情的皇室中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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