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三 無情自有因

寬敞空檔的大殿,埋頭無一字的宮婢,立于殿中青面獠牙的神像,以及跪在軟毯上誠心祝禱之人。

“母後。”司離枭在門口行禮。

當朝郦太後放開詭異的手型,緩緩睜眼,“皇帝今日怎的有空來哀家這兒?”

“當兒子的,自應晨昏定省。自父皇過世以來兒子煩務纏身未能盡孝,還望母後恕罪。”司離枭說得恭敬,眼中卻浮着寒光。

“哀家近日體泰安康,皇帝既事務繁忙,便回去罷。”郦太後又微微圈着手,将交疊的手背放在膝間。

司離枭不但沒有離開,反而走進大殿道:“母後,兒子有話要說。”

郦太後分文不動,聲音亦無一絲起伏,“那便說罷。”

“下月初九,兒子将娶吐谷渾公主慕容璟為妃。”司離枭瞧着那人的背影道。

郦太後淡淡颔首,“你後宮之中唯一後,是該添些新人了。”

“兒子還找回了華寧的生母,”司離枭頓了頓,妄圖從母親的後背看出一絲變化,“與吐谷渾公主同日入宮。”

郦太後閉着的眼珠動了動,“如此甚好。”

司離枭又靠近了幾步,故作嘆息道:“當年母後助他出宮,如今他卻自己回來,當真辜負了母後一片心意。”

“他命定如此,哀家也無能為力。”郦太後答得雲淡風輕。

司離枭挑眉,“母後既然看開,兒子便也不用多費口舌,先行退下了。”

郦太後“嗯”了一聲,司離枭便行禮離去。

高大的宮門“呯”一聲關閉,司離枭瞧着那門上镂空的花窗,陰狠地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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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離枭上朝,留傅子芩于寝宮。戲耍夠了,這一次還是給了男子的服飾。

“芩妃娘娘,皇後娘娘召見。”清寧宮的太監上前道。

傅子芩瞧了瞧今日終于正常的衣飾,心下卻仍忐忑不安。

随着太監去了皇後的宮殿,一幹下人皆閉目塞聽,絲毫不敢坦露好奇之色。

郦昔繁帶着司華寧坐在花園嬉戲,園中木槿與翠雀,黃蘭與白車軸草,花團錦簇,五彩缤紛。

傅子芩看着粉雕玉琢的孩子,站在遠處不敢上前。

郦昔繁瞧見了他,牽着孩子起身。

傅子芩這才走了過去,抱拳道:“皇後娘娘。”

郦昔繁颔首,“坐罷。”

兩人圍着花園中的石桌坐下,司華寧窩在郦昔繁懷中,有些畏懼地看着對面的男子。

郦昔繁看着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嘆道:“對不住,她只知生母是妾,卻不知是誰。”

傅子芩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手腳無處安放,“為何還要在她面前提起我?讓她以為自己是皇後的嫡女應當好些。”

“我也是如此打算,可陛下不準她喊我母親。”郦昔繁摸了摸孩子小小的腦袋。

傅子芩橫眉,心下又是一片忿恨。

“華寧,不怕,這是華寧至親之人。”郦昔繁将司華寧放下,面朝傅子芩。

傅子芩手心出汗,不敢伸手去抱孩子。

司華寧也不知是否認出面前便是昨日吓得她直哭的男子,站在地上動了動繡着丹桂的小鞋,沒有邁步。

“華寧,讓……”傅子芩躊躇了一下,道:“讓伯父瞧瞧你。”

郦昔繁在背後微微推了推,司華寧這才過去,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面色溫柔的男子。

傅子芩輕輕握住她的臂膀端詳了半晌,朝郦昔繁道:“我記得她還是嬰兒時,平日連眼睛也懶得多睜一會兒,沒料到今日已長大了那麽多。”

“四年了啊。”郦昔繁如水的聲音感嘆道。

傅子芩點點頭,将女兒稍稍拉向自己道:“華寧,伯父抱抱你可好?”

司華寧回頭看了一眼出生以來最為親近的養母,郦昔繁微微一笑,她才挨近傅子芩身前。

傅子芩将司華寧抱在懷中,滿心歡喜地笑了起來。

長公主該午睡,傅子芩将孩子交給養母,與皇後在花園中相對而坐。

皇後揮退了太監宮女,直直地看向傅子芩。

“為何還要回來?”郦昔繁語氣中略顯不悅。

“這裏說話可安全?”傅子芩有些猶疑。

“此處是我的地盤。”郦昔繁淡然答。

“好不容易狗皇帝死了,繼任卻是司離枭,我怎能坐以待斃。”傅子芩将聲音壓到極低。

“此處一切有我,你莫要擔憂。”郦昔繁微微皺着眉眼。

“夫人被軟禁宮中,我怎能讓你只身一人獨當大局。”傅子芩握緊了拳頭。

郦昔繁眼中滿是擔憂,“這些年來皇帝四處尋你,你這不是送死麽?”

“我本就是來送死。”傅子芩臉上彌漫着陰郁,“若殺得那孽障自然好,可若殺不得,我便打算自刎而亡。”

免得終日浸淫仇恨與思念的苦海。

“沒料到那孽障竟連死的機會也不肯給,”傅子芩憤憤然,“見華寧安然成長,我已心無牽挂。如今只要潛伏孽障身側伺機殺了他,我此生便無憾了。”

“先保住性命。”郦昔繁趕忙勸慰,“你若死了華寧怎麽辦?”

傅子芩眼中流出一股凄然,“華寧有你撫養,我很放心。”

“我畢竟不是華寧的生母!”郦昔繁稍稍提高了聲調,“我們中只剩幾人,你一心赴死,是當真想滅族麽?”

傅子芩擰眉,心中瞬間燃起求生的烈焰。

“你若要留在皇帝身側定得謹小慎微,莫要輕舉妄動。”郦昔繁眼中射出一股淩厲,“待那邊有了指令再作打算。”

提到此,傅子芩臉上露出些局促。

“你……”郦昔繁看着他,“莫非是自作主張刺殺皇帝?”

傅子芩偏過眼神,垂下頭頸。

郦昔繁簡直不知該如何責難他,微微下垂的眼角射出一絲不悅。

“算了,”郦昔繁和聲道,“你我二人同在宮中多少也有個照應。”

傅子芩癟癟嘴,應了一聲。

“還有一事。”傅子芩忽然道。

“怎的了?”郦昔繁瞧他面色尴尬,問。

“我……”傅子芩嗫嚅道,“想要些鹿銜草、公丁香和柿蒂。”

郦昔繁一聽這藥名便知道他的用意,皺眉道:“要找這些藥倒是方便,只不過你身處皇帝寝宮,被人發覺只怕危險。”

傅子芩皺眉想了想,道:“你将藥搓為丸,設法送給我罷。”

“成。”郦昔繁答應,瞧了瞧天色道:“皇帝大約要下朝了,你先回去罷。”

“好。”傅子芩起身,行禮退下。

回了寝宮,便見跪了一地的太監侍女,司離枭坐在對着大門的幾案旁,眼裏宛如深湖一般死寂。

傅子芩踏入門內,瞥了一眼惶惶不安的宮人,默默走到皇帝面前。

“參見陛下。”傅子芩抱拳行禮。

司離枭靜靜地看着他,問:“去了皇後那兒?”

“去瞧了瞧華寧。”傅子芩也直直地看回去。

從那眼中挑不出什麽異狀,司離枭收起了試探了眼神,朝太監道:“将喜服呈上來給娘娘瞧瞧。”

幾名太監立即捧着衣服上前,拉着衣領和袖口展開。

那是一件大紅的胡服,以金銀絲線繡出鴛鴦戲水和大朵的牡丹,袖口滾邊與蹀躞帶皆是明黃,遙相呼應華貴無邊。

“你算是得了個大便宜,這本是吐谷渾公主的喜服,無奈公主不喜歡。”司離枭笑着,調子尖聲怪氣,“公主身長健碩與你相仿,想來你應當穿得上。”

逼迫他身着女裝已不是第一次,再加上如今他須得活下來,傅子芩便沒有反對。

“愛妃穿上試試罷,若是不合也好早作裁剪。”司離枭語氣中仍是戲谑。

傅子芩沒有應聲,只是默默入了內室。穿上喜服出來,略短的裙擺下露出一雙男靴。

即便沒有施粉描眉,傅子芩仍和上次一般不男不女。司離枭笑了一會兒,道:“穿不得穿不得,還是給你做新的罷。”

“時日不多趕得及?”傅子芩問,這身衣裳的确別扭,但他無法保證下一身不會更別扭。

“莫非愛妃更喜歡這身?”司離枭戲弄地笑着。

“皆是女服,有何區別?”傅子芩橫眉冷眼。

“愛妃既然體貼朕宮中的繡娘,那便在這喜服之下加一個下擺便是。”司離枭揚手。

傅子芩不與他多話,自顧自地回了內室脫下衣裳。

司離枭走了進來,一把将褪了半身的人扯入懷中。

“你作甚?!”傅子芩掙紮着。

“朕疼愛自己的妃子,有何不可?”司離枭邪笑道,兩手宛如木枷将人牢牢鎖住。

傅子芩掙脫不開,很快便放棄。

司離枭大感無聊,将人甩入龍榻,欺身壓了上去。

“司……”傅子芩看着與華寧頗為相似的臉,将力氣從手上收回。

“愛妃不作困獸鬥了?”司離枭牽起傅子芩的手,雙唇在布滿老繭的指尖上蠕動。

傅子芩忍着一絲一絲爆裂開來的酥麻感,緊咬着嘴不答話。

司離枭瞧他這副裝腔作勢的模樣,體內的火焰愈燃愈烈。

從口中透露出破碎的呻|吟,傅子芩無神地看着搖晃的上方。

但願郦昔繁的藥,能早些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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