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四 之子于歸
耳邊是喜慶的金鑼唢吶,傅子芩一身紅衣蓋着蓋頭,在微微搖晃的轎中慢慢往皇帝為他準備的飄绫宮而去。
到了殿門口,喜婆眉開眼笑地道:“請娘娘下轎。”
傅子芩長吐一口氣,撥開轎簾。按規矩是喜婆得将新娘背入殿中,可瞧着新婦五大三粗的身形,喜婆有些腿軟。
喜婆畢竟是喜婆,背過那麽多姑娘也有了經驗,硬是把新冊封的娘娘給拖到了殿內。覺着喜婆要将自己放下,早便覺着別扭的傅子芩立即跳了下來。
太監在宮中等着,宣了冊封聖旨便離開。坐在榻上,一整日繁瑣的禮數終于結束。
聽見外面震天的鞭炮聲緩緩落幕,傅子芩一手扯開蓋頭,朝侍奉在旁的婢女道:“玉葑,替我卸妝。”
幾個宮女都是司離枭親自挑的,玉葑更是皇帝的親信,對此早已見怪不怪。
“娘娘,不等陛下了麽?”玉葑微微躬身問。
“今兒迎娶吐谷渾公主,他沒那個精神過來。”傅子芩淡淡道。
“娘娘,陛下對娘娘情根深種,大婚之夜怎會不過來。”玉葑笑道。
傅子芩挑眉,“別用那套蒙我,快去準備洗臉水。”
玉葑這才嬉笑着福了福身,“是。”
卸下繁複的發飾與濃妝,再褪了一身大紅的嫁衣,傅子芩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當真不知你們行這些禮儀有何用處。”傅子芩抱怨道。在桃源兩人成婚,新郎與同伴只要酒量夠大喝得過新娘家中的親戚,便能将新娘接到自己家中。
“皇家樣樣精細事事繁雜,娘娘且忍着罷。”玉葑小聲道。
傅子芩盤腿坐在榻上,握着腳踝道:“我睡了,你們也退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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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玉葑行了禮,便将床簾放了下來。
四更山吐月,殘夜水明樓。
司離枭進了飄绫宮,見着的便是沉沉入睡的男子。
“他是何時入睡的?”司離枭冷聲問。
“娘娘坐了一夜實在受不住,剛才入睡。”玉葑扯謊得臉不紅心不跳。
瞧這模樣可不像剛才入睡,司離枭眯起眼,道:“你們下去罷。”
玉葑領着幾個宮女行禮,後退出了寝殿。
大婚之夜讓他幹等,這人也是膽大。
司離枭自行褪了外衣,爬上榻雙膝卡在傅子芩兩側。這人若睡沉了,即便電閃雷鳴亦難以醒來。司離枭用手搬過他側睡的肩膀欲行不軌,這人卻不耐煩地用手擋開,哼哼唧唧地拉過被子裹住自己。
若是輕易便放他一馬,堂堂皇帝未免太失顏面。司離枭箍緊傅子芩兩個手腕,唇舌去挑逗他的鎖骨。
傅子芩睡得昏昏沉沉,半掙紮着喊道:“司離枭!”
司離枭一怔,手微微松開。
起初這人幾乎整夜不眠,時時刻刻都妄圖刺殺。可惜司離枭心中也有忌憚,通夜淺眠以防萬一。再後來傅子芩大約累了,睡前嘗試着刺殺一回,不成便徑自睡去。有了身孕之後,為着孩子傅子芩鮮少大動。司離枭看着那平坦的腹部一日一日鼓起,一邊感嘆神奇一邊忍耐着年少熾烈的情|欲。有時夜裏實在難耐,他便爬到足足比他高了一個頭的男子身上亂動。傅子芩半睡半醒再加上有了身孕脾氣暴躁,推着不耐煩地喊他的名字。
司離枭,司離枭。
在情|潮中沉浮時這人也會喊這三個字,一個音拆成幾瓣,帶着哭腔無比可憐。
這世上除了父皇和母後,沒有一個人敢連名帶姓地喊他。傅子芩處處忤逆,可他卻只覺得有趣,總想着将人握在手心裏,一刻都不願放下。
所以,這人想要離開他,絕對不可原諒。
司離枭徹底放開手,躺在傅子芩身側,眼中射出一股寒光。
是你自投羅網,便不要怪朕心狠手辣。
皇帝納妃,街上皆張燈結彩人潮湧動。
成羽亭從小窗的縫隙中看出去,微微嘆息了一聲。
“怎麽唉聲嘆氣的?”身後的男子環住他圓潤的小腹,“對孩子不好。”
“靖禹,”成羽亭轉過頭問他,“子芩當真無事麽?”
“宮內大整了一番消息閉塞,但聽聞皇帝娶了一位‘芩妃娘娘’,想必便是子芩罷。”司靖禹抱着成羽亭微微搖晃着。
成羽亭心中仍是擔憂,“皇帝性情殘暴,若是他折磨子芩該如何是好?”
“放心,”司靖禹将腦袋挨在他的肩頭,“子芩武藝不凡,不會吃虧。”
“沒料到子芩竟會單槍匹馬地刺殺皇帝……”成羽亭又重重地嘆了一聲,傅子芩武功是好,但見着了孩子,不知會不會對孩子的父親再次動搖。
“子芩決定這麽做,應當是深思熟慮之後才下的手。”司靖禹安慰道,“你若不放心,我過幾日入宮打探打探,有了消息立即告訴你。”
“嗯。”成羽亭對着心愛之人笑了笑。
司靖禹推開窗往皇城看去,喜氣洋洋的宮宇燈火輝煌,慶賀着這無眠之夜。
秋日的清晨雖冷,可身後若扒着一團炙熱的肉塊,怎麽也涼快不了。
傅子芩挪了挪身子,司離枭立即醒來,大聲地打着呵欠。
這人應當在吐谷渾公主的宮中才對,為何在此?
傅子芩不耐煩地掃了司離枭一眼,無聲地抱怨着未能安睡的不滿。
“愛妃醒得真早。”司離枭直起上身。
“陛下夜裏當真忙碌,從一個宮又跑去另一個宮。”傅子芩橫眉冷對。
“朕先去公主宮中,愛妃惱了?”司離枭撫了撫傅子芩長了些胡茬的下巴。
迎娶異族公主是兩國大事,自當以公主為先。如今他惱的是這人半夜前來擾他清夢,大早又熱得他睡不着。
飄绫殿的宮人陸續進門,便見他們的主子死盯着皇帝。別說死盯,便是随意看一眼都可能被砍頭,也不知主子究竟是恃寵而驕,還是一心求死。
洗漱過後,司離枭留在飄绫殿用早膳。紅白相間的百合粥佐以紫灰色澤的八珍糕,甜而不膩,意喻深遠。
司離枭知傅子芩厭惡調情,捏了一塊八珍糕送到他嘴邊道:“啊——”
傅子芩果不其然皺着眉偏過腦袋,自顧自地喝粥。
司離枭笑了笑,将糕點放入自己口中。
“朕想了幾日,覺着華寧還是讓生母養着好些。”司離枭瞥眼看着他的新妃。
傅子芩一愣,調羹在碗中響了一聲,“華寧自小由皇後娘娘撫養,我怎好奪愛?”
“皇後那邊朕會去說。”司離枭道。夫為妻綱,更何況他乃一國之君,把孩子要來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你也為華寧着想,在她心中皇後娘娘才是生母,我硬奪過來她必得哭個死去活來。”傅子芩仍是拒絕。
“你如今不将華寧要回,往後她更不會認你。”司離枭搖晃着調羹道。
傅子芩心頭一顫,瞧着透白的粥,道:“華寧來了要她如何喚我?母親?我這模樣像個女子麽?”
“你也知你非男非女。”司離枭繞了那麽大的圈子,便是為了這句。
看穿了皇帝的心思,傅子芩拿起調羹默默喝粥。
“待華寧大了,知曉自己為男子所出……”司離枭用調羹攪拌着百合粥,“恐怕得羞憤而亡罷。”
傅子芩眼中一凜,手裏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你若想華寧好過,”司離枭放下調羹,指着傅子芩道,“便學着做個女子,穿紅着綠,三從四德。”
傅子芩哼了一聲,若是穿紅着綠,那他與妖人有何區別?
司離枭粥未用完,便起身道:“今兒朕便叫宮中的老人教你如何為人妾室,你可得好好學着了。”
傅子芩偏頭,只當他的話是耳旁風。
“朕要上朝了,愛妃不送送朕?”司離枭眯起眼,垂頭看着傅子芩。
傅子芩起身,折中地躬了躬身,“恭送陛下。”
司離枭朗笑幾聲,大步流星走出了殿門。
瞧着空蕩的門口,傅子芩放下手裏的調羹,問道:“皇後娘娘送我的翠玉白菜在何處?”
“放在庫房裏了。”玉葑答,皇帝賞賜的東西整個宮殿都擺不下,便沒有安放皇後送的賀禮。
“那是皇後娘娘賞賜之物怎能放在庫房?”傅子芩冷着眼看她,“将翠玉白菜擺在我的寝殿中。”
“是。”玉葑說着,立即遣人将翠玉白菜擺在窗下。
那翠玉白菜是以半白半綠的上好玉石精心雕刻而成,每一片綠葉都鮮活欲滴,栩栩如生。
“我要休息,你們下去罷。”傅子芩揮手道。
“是。”玉葑立即領着宮人出去,順手關上門。
傅子芩聽見幾人站到了門口,便蹑手蹑腳地走到了窗下,從翠玉白菜的底托上找到微小的暗門,将卡在其中的小紙包拿了出來。打開紙包,裏面赫然是數十粒黑褐的丹藥。傅子芩環顧四周,撿了一顆投入口中,迅速咽了下去。那藥又苦又澀,傅子芩吞了之後捶了捶胸口,仿佛這樣便能讓苦味趕緊落進肚裏。藥丸入腹,傅子芩将紙包包好,又重新放回底托之中,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更新《十年之夢》,這兩個文一般是交替更新,請多多支持=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