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八 桃源之母

再度踏入空蕩的永安宮,郦太後仍是一身素白的衣裙跪在鬼面神之前,司離枭的眼中也仍滿是輕蔑與譏諷。

“母後日日在這殿中休養,想必不知近來宮中發生了什麽大事。”司離枭站在母親身後,慢慢悠悠地道。

“出了何事?”郦太後淡淡地問。

“朕快要有第二個孩子了。”司離枭從鼻中哼笑了一聲。

“恭喜皇上。”郦太後看着自打出生以來便守護着她的鬼神。

“母後不想知将是哪個妃子所出?”司離枭尾音上揚,帶着無法抑制的喜氣。

郦太後仿佛未蔔先知般閉上雙眸,“若非芩妃,想必皇上不會特意來哀家這兒。”

被人一語中的,司離枭略有不悅。

“若此次是個男嗣,便會是我司朝的太子。”司離枭盯着郦太後,好像要看穿她淡漠的面具下猖狂的暴怒,“母後難道不高興?桃源妖族的孩子,成為這司朝的統領。”

郦太後不語,心中默念着禱告之詞。

“或是因着桃源妖族的孩子已經成為司朝之帝,母後對此便也不甚在意?”司離枭的聲音宛如惡鬼。

郦太後忽地睜眼,做着奇異手勢的指尖變得僵直。

司離枭站在原地,看着肩膀微微發抖的母親,眼裏滿載着雪恨的快意。“母後不惜在自己身上下藥慢慢毒死父皇,如此狠心,當年為何肯将我生下?”

“我當年無數次想要殺了你這孽障!”郦太後宛如被困的母獅一般暴跳如雷,轉頭恨恨地看着從自己腹中落下的孩子,“可那狗皇帝以我不足一歲的兒子為質,逼迫我将你生下!你才落地,我的兒子便失了蹤影!”

司離枭靜靜地看着自己的母親,看着她朝着自己面目猙獰的模樣。

“過後我才聽聞,那狗皇帝命人将我的兒子摔死!”郦太後眼中滿是血絲,慘白的指尖指着司離枭大吼:“是你!是你這個孽障,害死了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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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離枭深吸一口氣,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可害死整個桃源族的人,恐怕是母後才對。”

郦太後渾身一震,纖長的睫毛不住顫抖,“不對……不是……我沒有想過要害桃源族……”

“嗯,桃源族,”司離枭念叨着這個名稱,“朕一直在想,你們為何要叫桃源族。是因為隐居避世,還是……有什麽奇異的特征?”

郦太後又是一頓,緩慢地坐回軟墊,不再理睬志得意滿的皇帝。

司離枭微微眯起眼,走到了郦太後面前,“母後,我真想瞧見他也如你這般,兇惡又可悲的模樣。”

郦太後哼笑了一聲,“司離枭,你注定永失所愛。”

司離枭大睜的眼中滿是陰狠,“朕,從未愛過他。”

精巧絕倫的馬車停在行宮門前,司離枭下車,又将玲珑可愛的女孩兒抱了下來。

驟然離開嫡母的孩子顯得有些畏縮,司離枭牽起她的小手道:“華寧,方才父皇說的可都記住了?”

“華寧記着了。”司華寧奶聲奶氣地答。

司離枭勾了勾嘴角,領着人進了大殿。

傅子芩有些頭暈,靠在躺椅上小憩。司離枭拉着女兒到他身旁,低聲喊道:“子芩?”

傅子芩睜眼瞧見了皇帝,往下,便又看到了他手裏牽着的孩子。

“華寧?!”傅子芩猛地坐起來,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小的女兒。

“朕說了,會帶華寧來見你。”司離枭語氣中帶了些邀功之意。

傅子芩毫不理會,一雙眼睛全然攝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子芩,你坐好了。”司離枭忽然道。

傅子芩看了他一眼,正襟危坐。

司離枭推了推女兒,司華寧便肅拜道:“華寧拜見父親。”

剎那間,傅子芩目瞪舌僵。他的女兒喊他父親,司離枭站在一旁淡笑着看他……這一定是什麽詭異的夢境。

傅子芩嗓子發澀,過了一會兒才看清現實,忙起身将女兒扶起來。

“她怎麽會叫我父親?”傅子芩呆傻了一般詢問身旁的男子。

“莫非你想讓她叫你母親?”司離枭挑眉。

傅子芩鼻尖發紅,一把摟住了女兒喃喃道:“華寧,爹的乖孩子,乖寶貝……”

司華寧任由他抱着,白嫩的小臉上懵懵懂懂。

司離枭背着手在一旁看着,宛如鷹隼的眼珠射出一股冷意。

“華寧你瞧,木雕的麒麟。”傅子芩拿着木雕哄着坐在腿上的女兒,司離枭雖然說過會帶司華寧過來,可他沒料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便什麽也沒能準備。

司華寧用小手翻騰着木雕,這東西雖奇異,可卻沒有母後給她的布娃娃漂亮。

“這麒麟木雕可是傳了幾百年的祥物。”坐在旁邊的司離枭淡淡道。

這話倒是沒有責怪之意,可傅子芩還是有些尴尬,将女兒摟緊了些不住地笑。

讓司華寧同傅子芩玩耍了一會兒,司離枭道:“乳母,将公主帶下去玩。”

傅子芩乞求地看了一眼司離枭,最終依依不舍地将孩子交給奶娘。

乳母帶着司華寧下去,司離枭坐得離傅子芩近了些,朝着一衆宮女招了招手。

傅子芩不解,便見其中走出了一名面生的婢女,福了福身道:“醫女左绮裳,參見娘娘。”

“醫女?”傅子芩問。

“是。”左绮裳答。

“你如今不是一個人,讓醫女陪在你身邊,朕要放心些。”司離枭淡淡地解釋。

仍沉浸在喜悅中的傅子芩渾身一震,整個世界從天穹慢慢剝落。

“什麽?”傅子芩眼中震顫不已。

司離枭嘆了一聲,道:“子芩,禦醫已經斷定,你有了身孕。”

身孕,孩子——司離枭的孩子。

早該發覺的,他早就發覺了,為何沒有立即将這孩子送走?

傅子芩捏着衣衫下擺,不敢撫摸自己的小腹。

“怎的了?不高興?”司離枭微微眯起的眼中透着威脅。

傅子芩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足下而起,迅速流竄全身。

“我……自然……高興。”簡單的一句話分成三段才講完,傅子芩已經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在哪裏。

“朕也高興,”司離枭将他的手拉了過來,握在自己的兩手之中,“這是朕的第二個孩子,朕希望他是個皇子,繼承大統。”

傅子芩驚詫地呆在那裏,半晌才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是。”

司離枭在北郊行宮待了三日才帶着司華寧回了皇宮,傅子芩從噩夢中醒來,候着他的卻是醫女左绮裳。

“玉葑呢?”傅子芩冷冷地問。

“玉葑在門外,”隔着薄紗看不清左绮裳的面容,“陛下吩咐,娘娘的一切衣食住行由奴婢掌管。”

“用不着!”傅子芩咬牙切齒,“去将玉葑叫來。”

左绮裳走遠了幾步卻并非開門,而是取了一壺酒過來,道:“娘娘請看。”

傅子芩微微拉開床簾,就見左绮裳挽起自己的衣袖,沾了些酒抹了上去。象牙色的肌膚上暈開一層濕氣,不多會兒,一朵嬌妍的粉色桃花便顯現在她的手臂之上。

“你也……”傅子芩驚呼一聲,立即被左绮裳的眼神制住。

“你也是桃源族?”傅子芩将聲音放到最低。

左绮裳鄭重地點頭,“昔繁讓我來幫你。”

“昔繁現在如何?夫人呢?”傅子芩急急地小聲問。

“昔繁和康南王取得了聯系,可夫人仍被那孽障軟禁在永寧宮中。”左绮裳也低聲答。

“這樣便好……”傅子芩喃喃,“這兩個月我一無所知,心中焦急如焚卻無力可使。”

“放心,”左绮裳安慰道:“康南王那邊已經萬事俱備,只欠一個恰當的時機。”

傅子芩坐在如雲朵般柔軟的被褥中,心中忽地升起一陣奇異的失落,“啊……這便好。”

“你先伸手我為你把把脈。”左绮裳道。

傅子芩這才想起皇帝将她派來這裏的原因,将手腕伸了出去。

左绮裳用指尖搭上他的脈搏,嘆了一聲,“的确是有了身孕。”

得了肯定的答案,傅子芩愈發緊張,“我一直吃着昔繁給的藥,為何仍懷上了孩子?”

“那藥是我配的,應當不會失效。”左绮裳左右望了望,“藥還是放在翠玉白菜之中?”

傅子芩點頭,左绮裳立即輕手輕腳地從內裏拿出藥包打開,将鼻子湊過去嗅了嗅。

“這不是我所配的藥丸。”左绮裳皺眉。

“什麽?”傅子芩大驚。

“或許有人将藥換了出去。”左绮裳揣測道。

傅子芩想了想,眼睛猛地睜大,“莫非……是皇帝?不……不可能,若是皇帝知曉我服用此藥定會大怒。”

左绮裳瞧着他,心中也不解。按郦昔繁的說法,如今皇帝與傅子芩的關系劍拔弩張,可她這幾日瞧着的卻是皇帝柔情蜜意,傅子芩默默忍受。

“你可否替我配些落胎藥?”傅子芩問。

左绮裳瞧着他這般可憐,卻仍只能搖頭,“不成,皇帝已經曉得你懷有身孕。若驟然滑胎恐令人生疑。”

“可……”傅子芩才說了一個字,又将話全數收回。

“放心,”左绮裳再一次安慰,“事成之後,無論你想讓這個孩子離開還是留下,我都會幫你。”

傅子芩不經意地撫上了自己的小腹,低聲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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