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十一 夢境終結
風回小院庭蕪綠,柳眼春相續。
司華寧拉着嫡母的大手,墊着腳去夠花枝上皎白的海棠。
“華寧。”身後響起雄渾的嗓音。
司華寧抽回手,放在腹前躬身,“華寧拜見父皇。”
“參見陛下。”郦昔繁也行禮。
“梓童請起。”司離枭的目光絲毫沒有放在皇後身上,上前将女兒抱進懷裏,“華寧可想父皇了?”
司華寧乖乖地點頭。
“當真是父皇的乖女兒。”司離枭将小小的孩子高高舉起,又重新摟回懷中。
郦昔繁默默地看着司離枭,這人面色出奇紅潤,手臂上的經脈也異常地拱起,與當年先帝暴斃之前別無二致。
“陛下何時回來的?芩妃現下如何了?”郦昔繁柔聲問。
司離枭瞧着頗為興奮,“朕今晨回來的,芩妃如今已有八月的身孕,朕回來再挑些老道的禦醫和産婆回去。”
郦昔繁抿着嘴笑,“芩妃得陛下垂憐,妾身替芩妃謝過陛下。”
司離枭與這位正妻并無多大情意,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便抱着司華寧往前走。
“父皇不在這些日子,華寧的《孝經》背到哪兒了?”司離枭看着懷裏的女兒問。
司華寧記性極好,立即脫口而出道:“子曰:‘孝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五者備矣,然後能事親。’”
“華寧可知這是何意?”司離枭抱着女兒坐在石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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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華寧歪了歪腦袋,道:“孔子說:‘孝子服侍父母,平日起居要恭敬,要讓他們吃飯開心;父母生病了孝子就會傷心;父母去世了孝子就會悲痛,祭祀先祖的時候孝子要莊嚴守禮。這五樣都做到了,才能說盡到了責任。’”
“華寧真聰明,”司離枭摸了摸女兒的腦袋,“那華寧可知該對哪些人盡孝?”
“父皇,母後,”司華寧掰着小手指數着,“還有皇爺爺,皇奶奶。”
“還有呢?”司離枭将孩子抱緊了些。
“還有?”司華寧不解地看了看父皇,又看看自己的手指。
司離枭的臉色沉了下去,聲音也帶了些寒意,“還有誰?”
司華寧雖然明白父皇有些不悅,可卻不知所為何事,緊張地坐在司離枭懷中看向母後。
“華寧,”郦昔繁忙提醒,“華寧還有‘父親’啊。”
司華寧恍然大悟,“哦,華寧還要孝順父親。”
司離枭臉上的冰霜與冬日一同離去,笑道:“對了,父親日日都念着華寧,華寧怎可忘了?”
司華寧捏着手指,嘟着嘴不答。
“華寧多日不見父親,恐怕連父親長什麽樣都忘了。”司離枭将女兒抱起來站在自己腿上,“父皇帶華寧去見父親可好?”
郦昔繁心頭一震,忙勸道:“陛下,芩妃即将臨盆,帶華寧去只怕縛手縛腳,還是待芩妃生産之後再帶華寧去罷。”
司離枭看了看眼中滿是純真的女兒,眉頭微皺,“也成。”
郦昔繁微微松了一口氣,如今司離枭對傅子芩如此沉迷,也為他們的複仇大業清了不少障礙。
“華寧可知父親要生弟弟了?”司離枭又将孩子抱着坐下。
司華寧轉頭看着父皇,懵懂地點頭。
“待父親生了弟弟,父皇便帶華寧去看他們。”司離枭彎起的眼裏滿是笑意。
“好。”司華寧點點頭。
司離枭抱緊了孩子,終于看向自己的皇後,“近來宮中可還安分?”
“後宮中除了璟妃會不時鬧些瑣事,其餘倒是無礙。”郦昔繁正色道,“只是母後似乎風邪纏身,半月了仍不見好。”
“母後一向病重,哪裏分好或不好。”司離枭臉上凜若冰霜。
“是,妾身知錯。”郦昔繁躬了躬身。
“讓禦醫放手用藥,”司離枭摸了摸女兒垂下的長發,“可得讓她活着。”
郦昔繁眼中一沉,又躬了躬身,“是,妾身明白。”
司離枭在宮裏待了兩日便又匆匆回到北郊行宮,身後帶着浩浩蕩蕩的侍衛侍從與禦醫産婆。
傅子芩倒是沒見着侍衛,可侍從的人數也讓人心驚。
“為何帶那麽多人過來?”傅子芩詫異地問。
“你就要生育,這些都是來照顧你和孩子的下人。”司離枭看着傅子芩鼓得像個圓球的肚子。
傅子芩有些尴尬,拉着外衫微微遮住小腹,“哪用得着那麽多?”
“用得着,”司離枭橫眉,“當年你生華寧,就是人少了才手忙腳亂。”
想起上一回的經歷,傅子芩微微嘆了一口氣。
“昨日朕回宮見了華寧,《千字文》和《三字經》都已經背完,正在背《孝經》了。”司離枭語氣中帶了些炫耀之意。
傅子芩有些驚詫,三四歲的孩子便能記下那麽多東西,當真聰慧。
“背到了子曰:‘孝子之事親也,’”司離枭搖頭晃腦地道,“華寧還道,往後要孝敬父皇母後,還有父親。”
傅子芩笑得溫柔,随即又有些惋惜。過去在宮外也就算了,可如今他連華寧的生辰都沒能去,想來當真是個失職的父親。
司離枭似乎沒發覺傅子芩的失落,從袖中掏了兩張宣紙放在幾案之上,道:“你來瞧瞧。”
“什麽?”傅子芩伸頭過去,就見上面印着游雲驚龍的四個大字,“弈昂,知儀?”
“若你腹中是個皇子,他便是我朝太子司弈昂。”司離枭又指了指另一個名字,“若是皇女,便是知儀公主。”
傅子芩看着這兩個名字,手掌撫在肚子上。
這要他如何割舍?明明是必須除去的孩子,為何要冠以姓名,讓他往後念念不忘。
“怎的了?”司離枭問。
傅子芩勉強彎着嘴角,“只是覺得,真是好名字。”
“朕起的名字,自然是好。”司離枭擡着眉笑。
傅子芩垂下眼睑,白紙上的黑字宛如利刃刺痛他的瞳孔。
他們是敵人。
即便他生下了華寧,即便他腹中的孩子已經有了名字。
他們仍然是敵人。
傅子芩坐在浴桶旁,顫抖着打開純白的瓷瓶。
“绮裳,用不了多久,他便會駕崩了罷?”傅子芩看着瓶口低聲問。
一旁的左绮裳神情淡然,“皇帝如今中毒已深,大約再有一兩回便會駕鶴西去。”
傅子芩咽了一口,将藥倒入手中,避開鼓起的肚子塗在身上。直到連腳趾也滿是茉莉的香氣,傅子芩在左绮裳的攙扶下笨拙地起身穿衣。
被人扶着入了卧房,傅子芩困難地坐在榻上。司離枭為他褪去外衫,瞧了瞧從中衣下袒露出來滿是血絲的肚腹,“這孩子看着略大了一些。”
“孩子要生産時都是這般大,你多慮了。”傅子芩托着肚子躺下。
宮人放下床簾,司離枭便躺在傅子芩身旁,摸了摸那肚子道:“明日還是讓禦醫再瞧瞧。”
傅子芩見和他說不通,只得道:“随你罷。”
司離枭笑着撫摸了一會兒肚子,便側躺着閉上眼。
見他什麽也不做,傅子芩有些怔愣。
夜色下卧房裏燃着一支燈籠,隔着床簾只能看見一抹昏黃。司離枭的呼吸細長平緩,雖說不像睡着,可也一動不動。
傅子芩抱着肚子往他那邊挪了挪,這人卻反而翻過身背對着他。
這樣可不行,傅子芩狠下心去尋司離枭的手。司離枭反握住他的手心,道:“別鬧,朕可不想你動了胎氣。”
傅子芩感受着肚上的笨重,心中略微着急。往後孩子只會越來越大,司離枭恐怕更不想碰他。
“司離枭……”傅子芩喊他的名字,帶着悶悶的聲響,像是洞中緩緩流淌的溪水。
司離枭終于轉身,口中吐出熱氣,“朕好心放過你,你倒好,非要自找罪受。”
說罷,他便一下翻起身,空空地罩在傅子芩上方。
明明是先引誘的人,傅子芩卻顯得十分拘謹,閉着眼任由司離枭褪了他的中衣。
司離枭将手掌放在他的肚子上,隔着一層皮肉,他們的孩子似乎伸了伸拳頭,與父皇打了個招呼。
這樣的溫情讓傅子芩鼻酸,若他們只是平凡的夫妻,帶着華寧和第二個孩子生活在宛如桃源一般寧靜平和之處,該有多好。
司離枭放開手低下頭,傅子芩立即像是鳝魚一般掙了掙。
“怎的了?”司離枭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
“無事。”傅子芩盡力忍下聲腔裏的顫抖。
司離枭吻了吻鼓脹的肚腹,傅子芩竟有那麽一絲慶幸。然而那人立即又親上他的鎖骨,在那裏不輕不重地舔舐啃噬。
傅子芩整個人如木塑泥雕一般僵直,司離枭親夠了,忽地撐起身子,往前想要親吻傅子芩的嘴唇。
看着司離枭的臉越來越近,傅子芩猛地閉緊雙唇側過頭。
“愛妃為何要躲開?”司離枭罩在傅子芩上方,眼裏閃過一絲寒光。
傅子芩呼吸紊亂,不敢答一個字。
司離枭直起身,“看來愛妃也知,這藥服了害人性命。”
傅子芩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方才還甜言軟語的男子。
司離枭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宛如再次刺殺的那夜,勾起的嘴角滿是陰詭嘲諷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ㄒoㄒ)/~~感謝收評,提前發文。因為我上着班所以寫文時間不是很充足。如果可以的話一定盡力多更新,謝謝各位的喜歡(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