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十二 絕情暴君
風聲從窗外呼嘯而過,訓練有素的侍衛宛如銅人一般靜靜立于卧房周圍。
傅子芩額上滑下一滴冷汗,驚恐萬分地看着上方之人。
“愛妃怎的不說話?”司離枭放下笑意,眼裏仍然帶着邪氣,“是不敢說話,還是無話可說?”
傅子芩只覺得攤手攤腳的自己宛如被鐵鏈拴在榻上,頭頂懸着鋒利的鍘刀,司離枭一松手便能斬斷他的脖頸。
司離枭慢悠悠地起身,拉開床簾穿衣,“為何你們會愚笨得下同樣的□□加害于朕?好歹将那刺鼻的茉莉換了也成。”
“你……知道……”傅子芩斷斷續續地問。
“朕自然知曉。”司離枭轉身看向躺在榻上,懷着他的孩子的男人,“從一開始。”
從一開始……原來一切的柔情蜜意都是虛幻。傅子芩科科地笑着,對啊,他一個背叛之人,一個在世人眼中宛如怪物的男子,怎麽會值得一朝皇帝百般恩寵。而一個如他父親一般豺狼成性的暴君,一個踏着桃源的血地出生令人作嘔的孽障,怎麽會值得他二度沉溺情愛?!
司離枭被這樣的笑意取悅,微微伏下|身道:“朕早便知曉康南王有逆反之心,暗中收留桃源餘孽,甚至利用桃源族長之子取得了太後的輔助。只可惜啊,坐上這張龍椅的人,依然是朕!”
傅子芩撐着被褥坐起來,“所以,你一開始便知曉我會前來刺殺。”
“這倒是你自投羅網,”司離枭坐在床沿,伸出手指劃過那張慘白的臉,“康南王将你們藏得太好,好到你一出現,朕便猜到是康南王的計謀。”
傅子芩哼笑一聲,“你猜錯了,刺殺你,是我一人所為。”
“當真?”司離枭挑起眉,“康南王從未慫恿過你,來了結朕的性命?”
傅子芩臉色一變,仿佛想起了些什麽。
“你們桃源妖族也是愚蠢,”司離枭從鼻中噴了一聲,“司靖禹乃餘皇後嫡子,本來穩居太子之位。結果父皇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桃源女子害死了他的母後,太子之位也被迫讓給不足一歲的朕,恨如頭醋可想而知。只要朕與太後過世,接下來便是你們這群殘渣餘孽。”
“不是!”傅子芩大吼,“康南王深愛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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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離枭聽後笑得前仰後合,“愛?這世上最為無情的便是帝王之家!”
傅子芩捏緊了被褥,他不信!或許康南王渴求着皇位,但他不信為了少主連性命都可以舍棄的男人會背棄他們桃源族!
“今夜之後,朕昏迷不醒的傳言便會流入康南王耳中,”司離枭快意地看着傅子芩毫無血色的臉,“然後待他攻破皇城,等着他的便是北疆王的大軍。”
傅子芩雙唇顫抖,捏着被褥的指甲下印出蒼白。
“可惜了,”司離枭笑着搖頭,“康南王苦心經營,最終卻是功敗垂成。而你們桃源族,也會在一夕之間,灰飛煙滅。”
“司離枭!”傅子芩瞳孔猛烈地震顫,“別忘了你也是桃源族!別忘了你也流着桃源的血脈!”
司離枭瞋目而視,“朕是這天下至高無上的皇帝!只要桃源消失無蹤,便再無一人知曉世上有一男人生子的妖族!”
“司離枭!”傅子芩除了怒號找不到一個字可言。
司離枭眯着眼看他,大聲道:“來人!”
一衆侍衛魚貫而入,腰間的佩劍叮叮作響。
“将此人壓入大牢,聽候處置!”司離枭冷聲道。
傅子芩心如死灰,任由侍衛随手給他裹上外衫,架起來往屋外搬。
司離枭冷心冷面地看着那個笨拙的背影,眼神宛如冰棱一般刺骨。
“陛下,”一名侍衛走進卧房跪地道:“屬下不力,讓醫女逃了。”
司離枭眦目欲裂,猛地将侍衛踢倒,“追!若是捉不回來,朕要你們的腦袋!”
“是!”侍衛立即起身,奔向遠處。
司離枭怒不可遏,抽劍猛地砍向床榻。
這是父皇給他的江山,任何人——都不能奪走!
即便已是春日,地牢中仍透着潮濕的寒意。放在鐵牢門口的飯菜未動一口,漸漸引來了耗子的光臨。
不遠傳來沉重的開門之聲,耗子立即拔腿便跑。
石門再次關閉,司離枭看了一眼飯菜,道:“此時你們的王爺大約欣喜若狂,聽聞朕中毒昏迷的消息。”
靠着磚牆睡在草垛上的傅子芩動了動眸子,沒有睜眼。
“此處陰冷潮濕,愛妃想必思念朕的龍床了。”司離枭語氣裏滿是狎弄。
傅子芩終于睜開眼睑,扶着肚子坐起來,“你此來若是為了從我口中套出什麽,可惜,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自然是一無所知,”司離枭眼露譏諷,“司靖禹怎會讓蝦兵蟹将知曉任何事。”
傅子芩冷眼相待,“無論你如何诋毀,我都不會信。”
司離枭挑眉,“看來收買人心這種事,朕還略遜一籌。”
傅子芩輕笑一聲,不再答話。
“你如此信任康南王,是與他也有肌膚之親?”司離枭稍稍靠近鐵門。
傅子芩變顏變色,破口大罵道:“不是所有人都如你這般狗彘不食!”
司離枭眉頭一動,“想來司靖禹能擁抱一個桃源少主便已竭力,再加上你,怕是五髒六腑都要吐出來。”
“司離枭你要殺便殺!何必在我面前如潑婦般冷嘲熱諷?!”傅子芩疾聲厲色地大吼。
司離枭笑意更甚,“你還未見我的孩子出世,未見桃源徹底覆滅,朕又怎會讓你輕易去死。”
傅子芩撫着自己的肚子,緊抿着嘴唇。
“你可莫要死了,”司離枭冷冷地看着他,“華寧等着弟弟出世呢。”
傅子芩明知他是威脅,可心中卻無法淡然,“與我何幹?”
“哎,”司離枭長嘆一聲,“華寧的生母是桃源族,嫡母也是桃源族。身份一降再降,将來怕是嫁給蠻荒異族都算是個好歸宿了。”
被發覺了,連昔繁也被發覺了!
傅子芩臉上宛如灰漿一般煞白,顫抖的雙唇甚至說不出完整的句子,“那是……你的孽種……我……”
司離枭看着他妄圖裝得無關痛癢,可整個人都快要崩塌的模樣簡直想要開懷大笑,“傅子芩啊傅子芩,你既做不成殺手,最好像條狗一般乖乖聽話。”
傅子芩忿然作色,撫着肚子的手扣着自己的皮肉。
皇帝嘲弄夠了,仰首闊步地轉身往回走。
“司離枭!”傅子芩猛地喊住他。
司離枭停下步子,微微轉頭看過去。
傅子芩連呼吸都頗為滞塞,“你之前所說的,只是用鸩酒來試我,是真是假?”
“你說呢?”司離枭睨着眼睛看他。
傅子芩動了動嘴唇,苦笑道:“我不該信你。”
司離枭宛如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複又上前走到他面前,“朕最愛瞧的,便是你自以為備受恩寵,左右為難的模樣!”
整個地牢回歸平靜,傅子芩仿佛一張殘破的人皮,無力地坐在草堆之上。
皇帝的毒辣早在四年前他便見識過,為何總是重蹈覆轍?
他的華寧……皇帝會不會真的向他的華寧出手?
傅子芩惶惶不安,目光放在方才被耗子踩過的飯菜之上。
得活下來……得活下來……
傅子芩一手托着碩大的肚腹,一手撐着草堆想要站起來。
背後忽地傳來斷續的響聲,傅子芩一愣,看向身後的磚牆。那聲音再次響起,傅子芩才确定那是桃源的暗號,立即敲着牆壁回應。
那邊得了安全的信號,拉出一塊磚頭道:“子芩,你可還好?”
“我暫且沒有性命之憂,”傅子芩朝着空洞低聲道。
左绮裳松了一口氣,道:“對不住,如今我也自身難保,怕是救不了你。”
“莫要管我,快去通告康南王和少主。”傅子芩正色道。
那邊沉默了一下,道:“成,你在此處一定要保重。”
“你放心。”傅子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子芩,”洞中忽然投出一個小瓷瓶,“孽障殘暴不仁,若是有一日你實在無法忍受……這藥能讓你安然睡去……”
傅子芩拿起藥瓶,緩緩道:“多謝。”
左绮裳沒再答話,磚牆也很快恢複原狀。
傅子芩看了看瓷瓶,肩頭略微顫抖。無力承受之日——如今他無時無刻不想一頭撞死,好遠離這一切的是非。
可是……他的華寧還在司離枭手中。如今郦昔繁恐怕也危如朝露,若他們都去世,誰來保護他的華寧?
不……他們都是要死的,待這個孩子出世,待康南王敗北。
傅子芩捏着瓷瓶看向放在牢門口的飯菜,潮紅的眼裏按捺不住溢出水氣。
與其膽戰心驚地等着受刑而死,不如讓他自己做個了結……
愛也好恨也好,若是死了便一文不值。可若是活着有如阿鼻地獄,又何必自我折磨?
傅子芩心一橫,打開瓷瓶便将藥全數吞了下去。
如火焰般熾烈的疼痛從喉中直入肚腹,傅子芩大口喘着氣,抱着小腹倒在草堆上。
華寧……他的華寧才四歲……再也見不到了啊……再也見不到那張粉妝玉琢的小臉……
還有他肚中的孩子……對不住,連一次都沒有讓你見過這個人間便将你帶走……可世間如此悲涼,我們……去找父親兒時的桃源,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
【完】
kidding~謝謝收藏和評論?(? ???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