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十六 塵埃未定

捏着信紙的手不住發抖,司離枭猛地将信丢在跪地的太監臉上,怒吼道:“什麽叫皇子夭折?!”

“奴才不知!奴才不知!”太監不停磕頭。

司離枭猛烈地喘着氣,大喊道:“拉下去砍了!”

兩名侍衛立即上前,将哭喊哀求的太監拖了下去。

司離枭邁出一步,幾乎無法站穩,“備馬,去北郊行宮!”

“可康南王該如何處置?”一旁的大理寺少卿忙問。

司離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立即處斬,懸首示衆!”

“是。”大理寺少卿作揖退下。

司離枭憤憤地出門,上馬往行宮奔馳。

司允修将傅子芩帶回行宮,放置在之前關押的卧房中。禦醫診斷之後包紮開藥,傅子芩才生下孩子,躺上柔軟的床榻便沉沉睡去。

司離枭下馬疾步往裏走,便見北疆王坐在大殿中等待。

“皇上。”司允修抱拳行禮。

“北疆王,”司離枭急急地問,“孩子當真夭折了?”

司允修猶豫了一下,如之前和傅子芩商量的答:“回禀皇上,微臣到時皇子已不知所蹤。芩妃娘娘只道孩子已死,沒有其他解釋。”

“派人去搜了麽?”司離枭仍不願相信地問。

“嗯。”司允修也知無人找得出嬰兒的蹤跡,含混不清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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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離枭只覺得一腔怒火往頭頂沖去,越過大殿快步走向卧房。司允修心中擔憂,也疾步跟上。

傅子芩仍睡着,聽見腳步重響才猛地驚醒。

司離枭狠力推門,大步走到榻邊殺氣騰騰地問:“孩子呢?”

傅子芩單手撐着慢慢坐起來,扯着嘴角笑道:“死了。”

“死了?”司離枭的聲音淩冽如冰,“好好的孩子怎麽會死了?”

傅子芩深吸一口氣,“他一出世,我便将他摔死,就如狗皇帝當年……”

“啪!”

司離枭的手掌停在半空,眦目欲裂地盯着傅子芩。

傅子芩抹了抹自己流血的嘴角,淡淡地笑出聲來。

“住口!”司離枭猛地将傅子芩掀下床。

傅子芩痛叫着握住自己上了夾板的左臂,在地上蜷起身子。

“皇上!”司允修急道:“芩妃左臂斷裂。”

司離枭眯着眼看向門口的司允修,“此事與北疆王有何關系?”

“皇上恕罪。”司允修抱拳。

這人畢竟是唯一拱衛他的皇兄,也是掌管十萬大軍即将受封的天策上将。司離枭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怒意,和聲道:“皇兄剛擒獲康南王又連夜找回芩妃想必累了,不如下去休息罷。”

司允修沉默了一下,又抱拳,“是。”

傅子芩看着司允修離開,淡淡垂下眼睑。

司離枭走到傅子芩旁邊,惡狠狠地問:“孩子呢?!”

“我說過,”傅子芩看着地面,“我親手摔……”

司離枭猛地踹向傅子芩的腿,“朕早該将你一雙腳折斷!”

傅子芩呵呵笑着,“你不如将我五馬分屍。”

“你!”司離枭暴跳如雷,“朕今日便殺了你!今日便将你碎屍萬段!”

“好!早日處置了桃源餘孽!連你司離枭也一起滾進黃泉!”傅子芩趴在地上大吼。

司離枭勃然大怒,一腳踢在傅子芩的腰間。

傅子芩滾了一圈,左臂的傷愈發疼痛。

“說!孩子在哪兒?!”司離枭不依不饒地大吼。

“我已經說了你為何不信?我将他摔死,從山頂扔了下去。”傅子芩咧開的嘴角滿是笑意,“你派人去尋興許還能從山貓窩裏找到幾條碎骨!”

“住口!”司離枭全然沒了神智,猛地一腳踏在傅子芩的肚腹之上。

傅子芩才生下孩子身體尚未恢複,只覺得下面緩緩地流出溫熱的粘液,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司離枭喘着氣死死地瞪着昏死在地上的男子,瞥見他腿間的烏血時忽地渾身大震。

“傅子芩?”司離枭嘗試着喊他。

傅子芩閉着眼,宛如死屍一般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司離枭心頭湧起一股驚懼,朝屋外大喊:“禦醫!”

幾名禦醫立即進門,打千行禮。

“看看他可是死了?”司離枭着急地喊。

幾名禦醫立即上前為傅子芩把脈,“禀陛下,娘娘還有氣息。”

“給朕救活他!”司離枭指着傅子芩疾言厲色地道,“他不能死!他現在還不能死!”

看着如芩妃毒發那日膽顫心驚的皇帝,錢禦醫微微嘆息一聲,拱了拱手道:“是。”

時至深夜,傅子芩緩緩醒來,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小腹。那裏雖然還有些軟肉,但卻已經不如過去那般鼓脹。

啊,他的孩子已經出世了,在北疆王府中,将會過上富足而又平和的生活。

傅子芩恬淡地笑了笑,他相信北疆王會好好安置他的孩子,哪怕只是作為下人在王府中打水擦地,也比成為那金碧輝煌的皇宮中孤獨陰狠的皇子要好得多。

可為何他仍活着?無法為父母兄妹報仇,甚至保不住剩餘的幾個桃源族。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不知明天又會有怎樣的絕望。

“娘娘。”玉葑聽見窸窣的聲音秉燭上前。

“玉葑?”傅子芩想要起身,腰腹和手臂上的傷卻疼得他又躺了回去。

玉葑連忙上前,道:“娘娘莫要起來,禦醫道娘娘恐怕得卧床一個月才能恢複。”

傅子芩将頭靠在軟枕上,自嘲地笑了笑。再加一個,宛如殘廢的他,為何還活着?

“玉葑,對不住。”傅子芩抱歉地道。

“奴婢無事,”玉葑大方地笑着:“陛下甚至什麽懲戒都沒有便放了奴婢。”

“是麽……”傅子芩微微勾起嘴角。

“娘娘可餓了?奴婢這就給您端一碗烏雞湯過來。”玉葑帶着笑意道,“陛下特意囑咐廚房給娘娘随時備着雞湯,待娘娘醒了便能喝上。”

“不用了。”傅子芩忙喊住玉葑,心中卻疑惑不已。司離枭這模樣已經不能用陰晴不定來形容,不知他是否又在打什麽狠毒的主意。

玉葑停下,問道:“那娘娘可是要歇息了?”

傅子芩轉過頭看她,猶豫了一下,問道:“陛下……如何處置康南王?”

玉葑唏噓道:“陛下下令明日便将康南王斬首示衆。”

傅子芩用右手捂住眼睛,雖然早知一旦兵敗就必定面臨斬盡殺絕,可他還是心存僥幸,以為會有奇跡發生。

“但桃源族似乎逃了,”玉葑知曉傅子芩的身份,忙安慰道:“好像事先得了消息,追捕之前便不見了人影。”

傅子芩松了一口氣,看來左绮裳最後還是及時帶少主他們逃走了,只要少主和小少主仍活着,那桃源族便還有轉圜的餘地。

“皇後娘娘呢?”傅子芩又問。

“郦皇後如今被降為才人,搬到梳雨宮居住。”玉葑頓了頓,又解釋道:“梳雨宮是後宮最為偏遠之處。”

那便是冷宮了,傅子芩嘆息。但至少郦昔繁還活着,以她的聰明才智,一定能轉危為安。

“華寧公主如今在太極殿,由陛下親自撫養。”玉葑又道。

傅子芩哼笑一聲,司離枭也就只有虎毒不食子這麽一個好處了。

“那我呢?”傅子芩緩緩吸氣,“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這個……陛下什麽也沒說。”玉葑似乎也拿不準皇帝的意思,“娘娘莫要多慮,娘娘是華寧公主生母,陛下定不會治娘娘的罪。”

治罪麽?他倒寧願司離枭狠狠将他砸入地獄,也不要這麽惶惶不安地等待判決。

“玉葑你先下去罷,我想歇息了。”傅子芩聽着屋外的雷聲,慢慢閉上雙眸。

“是。”玉葑福了福身便拿着燭火下去。

梳雨宮的确名不虛傳,一旦下雨,水流便從殘破的屋頂宛如梳子一般落下。

丫鬟拿着破布站在幾案上費力地堵住漏洞,躺在木榻上蓋着單薄衾被的郦昔繁道:“婵衣,下來罷,你堵了一處也堵不住其他地方,就随他去罷。”

“娘娘,您怎麽還能這般安閑?”婵衣欲哭無淚,“這冷宮殘破不堪連個生火的地方都沒有,要我們怎麽活啊?”

郦昔繁起身,笑着将婵衣扶下來,“我如今只是個才人,不要叫娘娘了。”

婵衣抹了抹眼淚,不住地抽泣。

“傻丫頭,”郦昔繁摸了摸她的腦袋,“只要活着便是好的。”

“才人莫不是沒見送飯太監那張拜高踩低的嘴臉,咱們在這宮裏,只怕連剛入宮的宮女都不如。”婵衣吸着鼻子。

郦昔繁拉着婵衣坐到木榻上,道:“放心,皇帝不殺我,便是我還有用處。只要還有用處,皇帝便會讓我們活着。”

婵衣偏過腦袋,癟着嘴不說話。

“更何況還有子芩不是麽?”郦昔繁拍了拍婵衣的手背。

“那位芩妃娘娘只怕自身難保,怎麽還想得到我們?”婵衣甕聲甕氣地道。

“子芩一定會活着,”郦昔繁緩緩勾起嘴角,“因為這世上有一件事,恐怕只有子芩才做得到。”

“什麽?”婵衣好奇地問。

郦昔繁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快睡了罷。”

“娘娘?”婵衣又問了一句。

郦昔繁仍是不說話,自顧自地躺回木榻上。

婵衣揉了揉鼻子,便回到自己的小榻躺下。

不多時,耳邊便傳來勻稱的呼吸聲。郦昔繁睜眼,看着水流如柱的屋頂,眼裏猛地閃過一絲寒光。

作者有話要說:

國慶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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