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三十八 蠢蠢欲動

痛。

與練武時的傷筋動骨不同,熱脹過頭仿佛有什麽東西急不可耐地想要從體內生生撕離。傅子芩從那樣的劇痛中醒來,腦袋裏仍然一片混沌。

“都是死人麽?!沒一個有用的!”

似乎有人在耳邊大喊。

“陛下!陛下!娘娘醒了!”

“什麽?!”

模糊的影子沖了過來,罩在他眼前問:“怎麽樣?是不是很痛?”

傅子芩沒有答話,努力想看清那人的臉。

司離枭看到他張嘴卻發不出聲,便又彎了彎腰貼近床榻,“哪裏痛?”

“你……”傅子芩嘶啞地發了一個音,又張着嘴不再說話。

司離枭急得簡直想殺人,“到底什麽你說啊!”

傅子芩眼前宛如迷霧,可霧中的那人卻無比清晰。

當朝皇帝,他的孩子們的父親,他一生的仇人。

“我、恨、你……”傅子芩艱難地磨出三個字。

每一日醒來都是折磨的開始,然後在仇恨中入睡。他的人生宛如提線木偶,手裏的刀除了刺殺別無它用。

司離枭愣愣地看着他,傅子芩卻又沉沉地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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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醫慌忙上前為傅子芩診脈,司離枭聽着房內的喧嚣,不知為何理不清思緒。

穆晰舫看着皇帝在寝殿內埋着腦袋踱來踱去,最終開口問道:“不知陛下為何煩心?”

皇帝仿佛硝石一點就燃,指着穆晰舫吼道:“你們桃源族非要氣死人不可?!”

穆晰舫一聽便明白傅子芩那邊恐怕出了事,立即跪下道:“請陛下息怒。”

司離枭又在寝殿內轉了一圈,臉上的怒氣絲毫不見削減。

穆晰舫跪了半晌不見他繼續,只得試探着問:“陛下,芩妃娘娘可是出了什麽事?”

司離枭眉頭一動,定在那裏道:“他就是跪了一下,起來便暈倒了。”

“什麽?”穆晰舫大驚,有孕之人暈厥可大可小,“芩妃娘娘可醒了?”

“沒有。”司離枭憤憤不平地背着手。

穆晰舫默默地跪着,看司離枭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半晌,司離枭才嘟囔了一句,“他平日身子都很健壯。”

“這個……”穆晰舫猶豫着道:“畢竟他有孕在身。”

皇帝垂眸,尋了個位置坐下,“朕曉得他恨朕。”

穆晰舫心頭大震,不知皇帝為何忽然提起此事。

司離枭坐下之後便又開始沉默,他與傅子芩從開頭便是一樁強制交易,就如他父皇強迫桃源主母成為司朝皇後一般。但傅子芩不一樣,傅子芩疼愛他們的孩子,所以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将他抓在手心。

可傅子芩仍然恨他,恨得即便在生死邊緣仍無法忘卻。

穆晰舫看着皇帝,不敢輕易詢問細節。

“起來罷。”司離枭揮了揮手。

穆晰舫這才起身,往旁邊挪了幾步好遠離司離枭的視線。不料司離枭卻又偏過頭看他,“你過來。”

穆晰舫微微握拳,緊張地走了過去。

司離枭上下打量着這個桃源人,與傅子芩不同的聰穎俊朗,按理說他也該更喜歡這人才對。

司離枭握住穆晰舫的手臂便覺察出這人的顫抖,暗示着他的驚懼與順從。若是他再強硬一些這人勢必也會就範,可他不想,不想再養一個宛如傅子芩的空殼。

讪讪地放開自己的手,司離枭站了起來,“朕去瞧瞧傅子芩。”

穆晰舫松了一口氣,恭送皇帝出殿。

穩健的步子踏在廊中,迎面便走來一名老者。

“王爺。”左大夫深深作揖。

司允修一見他立即冷下臉,“左大夫還有何事?”

“王爺尚未給老夫一個答複。”左大夫淡笑道。

“本王說過了,本王絕不能做叛逆之事。”司允修正色道。

左大夫仍銜着幾絲笑意,打千道:“小人明白了。”

司允修離開便徑直回了卧房,辛雪揚宛如熱鍋上的螞蟻,聞聲立即前去迎接。

“查得怎麽樣?”辛雪揚将人堵在門口忙問。

“進去說。”司允修道。

“哦。”辛雪揚忙讓開。

兩人進了卧房屏退侍從,辛雪揚又問:“可有什麽消息?”

司允修緊皺着眉頭,“平日陛下不在寝殿中也仍有人送飯菜過去,但從未見有其他人出來。”

辛雪揚張大嘴,帶着些哭腔道:“定是皇帝将他拘禁了!”

這一結論往司允修的胸腔塞滿烙鐵,“你不要慌,至少晰舫還活着。”

“活着?”辛雪揚看着丈夫,瞪大的眼眶中氤氲着霧氣,“陛下是什麽樣的人王爺莫非不知?晰舫活着,可他能活得好麽?!”

司允修心頭一顫,辛雪揚立即拉着他的手臂道:“王爺,王爺,晰舫他陪着你四處征戰十幾年啊!他是我弟弟啊!你忘了左大夫說的麽?他渾身血淋淋,血淋淋的啊!王爺你怎麽舍得啊!”

最後的幾個字辛雪揚聲淚俱下,無力地垂在北疆王腿邊。

司允修将她拉起來,“你別這樣,總會有法子。”

“王爺,攻城罷!”辛雪揚拉住司允修的兩臂,眼裏無比堅決,“攻城将晰舫救出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

司允修深吸一口氣,搖搖頭,“不成,陛下手握大軍,不說我攻城并無勝算,即便當真攻城奪位,後面也不好收場。”

辛雪揚見自己也沒法動搖他的忠心,立即撒潑道:“那你想如何?就這麽明哲保身,不顧晰舫死活?!我從不知你是如此貪生怕死之輩!”

司允修臉色微沉,“你讓我再想想法子。”

“想什麽法子?”辛雪揚急急問,“王爺,我不想每日都提心吊膽地過日子,生怕哪天聽見晰舫莫名過世的消息啊!”

司允修的眉毛幾乎要皺成一團,末了,才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道:“你收拾好行裝帶兩個孩兒趕緊回北疆,我手下有十幾名名死士,過些日子我帶死士潛入宮中将晰舫帶回,再回北疆與你會面。”

辛雪揚略一想,問道:“陛下不會追到北疆來?”

“北疆是我的勢力,陛下不敢輕舉妄動。”司允修眼裏射出一股殺意,“若是有一日當真刀劍相向,陛下也攻不破我在北疆的大軍。”

辛雪揚淡淡地颔首,“好,那我便放心了。”

将兩個孩子哄睡着了,辛雪揚關上門,偷偷往僻靜的後院而去。

推門,屋內早早便等着兩人,辛雪揚欠身道:“少主。”

老者從凳上起身,問道:“勸得如何?”

辛雪揚嘆息着搖頭,“他對皇帝忠心耿耿,無論如何都不願奪位。”

化身左大夫的成羽亭眼中漫着寒意,辛雪揚立即道:“但他打算讓我先帶兩個孩子離開,自己與死士一同潛入宮中偷偷将晰舫帶走。”

成羽亭這才有些喜色,朝一旁的左绮裳遞了個眼神。

“這是個好機會。”左绮裳心領神會。

“什麽?”辛雪揚還有些不解。

“北疆王潛入宮之夜,讓歸源教攻城,”左绮裳勾起嘴角,“到時北疆王無論成敗都脫不了幹系。”

辛雪揚唇色發白,“這……”

“雪揚,”成羽亭拍了拍辛雪揚的肩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北疆王武藝超群定不會有事。歸源教加上北疆王的人馬,何愁大事不成?”

“可是他不願當皇帝。”辛雪揚捏着手指。

“哪個王子不願坐上這至尊的皇位?他欠缺的不過是個時機罷了。”成羽亭彎起的眉眼裏帶着笑意。

辛雪揚默然,待在北疆王身旁這麽多年,她多少了解這人的脾性。保家衛國理所應當,該得的卻從未放在心上。

“雪揚,你就安心地帶着兩個孩子離開此處,”左绮裳語氣溫潤如水,“待你回來之日,便是母儀天下之時。”

“不不不……我……”辛雪揚吓得說話都吞吞吐吐,“我……是他可憐我……我才成了王妃,怎麽敢肖想皇後之位?”

“無論如何你都是正妻,這是理所應當。”成羽亭的話語宛如蛇一般纏上辛雪揚的心髒。

辛雪揚心口忍不住發熱,卻又立即涼了下去。

她是正妻又如何?北疆王的心從來都不在她身上。

“少主……”辛雪揚小心翼翼地問:“我們非要奪位麽?”

成羽亭的臉色立即降了下去,“你是何意?”

“少主,不如我們救出晰舫後便回北疆生活罷。”辛雪揚祈求一般看着成羽亭,“王爺說只要回北疆皇帝便動不了我們,這些年我們在北疆不是一直過得很好麽?”

“你是說,我桃源的血海深仇就此煙消雲散?”成羽亭音色冷得讓人發顫,“你的父母兄弟的亡魂還在桃源的廢墟游蕩,你卻只想着茍且偷生?!”

辛雪揚低着腦袋,“不是……可我們……”

“不要再說了,”成羽亭憤憤地揮手,“此事你不要再過問,我自有安排。”

辛雪揚的話被恨恨堵了回去,只得又欠身道:“是。”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要到尾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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