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43.
小石按完第三遍門鈴時,房間門才從裏面打開。
許則遠和季凡起晚了。
許則遠叼着牙刷開門,頭發還翹着,眼下泛着淡淡的黑眼圈。
小石端着餐盤擠進來,開心地道:“則遠哥,餐廳的流心羊角包特別好吃,我多拿了幾個。”
季凡正在穿褲子,沒站穩倒回床上,他腰本來就有點兒疼,又小幅度地扭了一下,這會兒攤在床上裝死魚。
小石将餐盤放桌子上,随口說:“你們昨天又住一起呀。”
許則遠含糊地“嗯”了一聲,嘴角沾着的泡沫有往下掉的趨勢,回浴室漱口了。
季凡躺夠了,胳膊撐着床,艱難地爬起來,正要往浴室走,小石指着他的胸前道:“凡哥,你這兒怎麽紅了?”
季凡穿的睡衣是開領的,一大片肌膚裸露在外面,詭異地泛着紅,他下意識摸了一下,尴尬道:“被咬了,泰國蚊子還挺毒的。”
小石信以為真地點頭,轉身往外走:“我備了驅蚊水,給你拿過來。”
他沒來得及阻止,小石已經關門跑出去了。
季凡氣呼呼地沖進浴室興師問罪,對着鏡子照了照脖子下面這一片,指給許則遠看:“你是狗嗎,我今天還怎麽出去見人?”
許則遠看了一眼,不以為意:“你帶了襯衫沒?”
季凡沒好氣地回:“沒帶。”
許則遠笑了一下:“那穿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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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差不多收拾好了,去行李箱裏翻了一件藍色條紋襯衫遞給季凡,讓他一會兒換上。
季凡關上浴室門,氣得直咬牙。
外面傳來小石的聲音:“凡哥呢,他被蚊子咬了,我拿了點兒青草藥膏和驅蚊水。”
許則遠客氣地答:“你放桌上就行,謝謝。”
季凡火更大了,“哐啷”踹了一腳浴室門洩憤。
季凡貓回隔壁房間換好褲子,再出來時洛溪的助理連祁正着急地握着手機在走廊裏晃。
他走過去問:“出什麽事兒了?”
連祁焦急地答:“洛溪一小時前去餐廳吃早餐了,但是現在電話打不通,我去餐廳找也沒人。”
錄制馬上就要開始了,造型師過來時發現洛溪不在,才意識到不對勁。
連祁一開始沒在意,房間和餐廳還有大堂都找過了,電話打了十幾通,卻始終不在服務區,他一時間慌了神。
洛溪從來不是亂跑的人,之前說好半小時就回房間,就一定會按時回來。
季凡比他要冷靜,沉聲道:“找酒店調監控。”
連祁收到指令,一邊打電話一邊往電梯口跑。
季凡推開許則遠虛掩的房門,火急火燎地道:“洛溪不見了,我們出去找找。”
許則遠放下牛奶杯,起身往外走:“說清楚點兒,好好的怎麽會不見了。”
他們才剛出國沒一整天,隊裏就有個人丢了,王鐵森又不在,一下全亂套了。
許則遠讓小石去洛溪房間門口等着,吩咐唐棠通知節目組的人,然後拉着季凡跑到樓下時,連祁正和前臺瞎比劃,他英語不太好,泰語更加不會,酒店工作人員會的中文也只有簡單的幾句,雙方都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麽。
許則遠加快腳步走過去,前臺和連祁說得面紅耳赤,都有些急。
他快速說明情況,讓前臺查看一下過去一個小時的監控,幾個人圍在電腦前,看着灰白色的畫面快速播放。
突然,季凡大叫一聲:“STOP!STOP!”
畫面裏,洛溪從餐廳的小商店買完飲料出來,走進了最靠裏的那臺電梯。
許則遠用英文詢問:“這個電梯有沒有監控?”
前臺小姑娘點擊鼠标操作一番,調出該電梯的監控畫面。
畫面上顯示,洛溪進去之後,按了房間所在的樓層,電梯正常運行,但是快到指定樓層時,電梯突然出現故障,好像在極速往下掉,随後監控便閃着雪花斷掉了。
季凡又氣又急,破口大罵:“你們這破酒店怎麽回事!”
他說完朝電梯的方向跑,前臺趕忙打電話通知保安和維修工人,電梯出了故障,洛溪被卡在裏面了。
冰冷的金屬門像是一道屏障,隔離着兩個世界,季凡在門口急得團團轉,恨不得一腳踹上去。
許則遠從身後抱住他,輕聲安慰:“再等等。”
三分鐘後,穿着制服的保安和維修工人趕到,确定洛溪所在的位置後展開救援。
連祁握着電話的手一直在抖,已經快急哭了,他按完120才意識到他們根本不在國內,許則遠朝他伸出手:“給我吧。”
伴着金屬工具的撞擊聲,電梯門被撬開一條縫,季凡上前一步,立在門縫邊,大聲喊:“洛溪!”
微弱的光照進電梯廂裏,洛溪努力分辨着聲音,而後虛弱地回應:“凡哥?”
季凡懸着心稍微往回落一點,嚷嚷道:“你別怕,工人師傅馬上救你出來。”
裏面黑糊糊的一團看不清,而且電梯廂卡在兩層之間,他們所在的地方只能看到下面一部分。
維修工人打着手電确定洛溪的位置,光在洛溪臉上晃了晃,他無措地閉上了眼睛。
季凡拽住工人師傅的手:“你別往他臉上晃。”
他朝裏面道:“你傷哪兒了?”
“你是不是想睡覺?不可以知不知道?”
“手機在不在?把手電筒打開。”
“洛洛,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季凡嗓子都快吼幹了。
半晌,洛溪才緩緩道:“我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個。”
季凡挫敗地“哦”了一聲:“我有點兒吵,你別睡啊。”他說完又自言自語,“工具聲音這麽大,你應該也睡不着。”
許則遠打完電話了,沖季凡招手:“小凡,你先過來。”
季凡木讷地挪到他身邊,他的确太吵了,可就是害怕得忍不住,害怕他不嚷嚷的話,洛溪會就這樣睡着。
許則遠半摟着他把人往懷裏帶,季凡小聲道:“我害怕。”
許則遠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不怕,我在。”
——我在。
記憶裏,許則遠重複過無數次同樣的話。
季凡上幼兒園大班時,被調皮的同伴推到高處,墊腳的枯草被撤走了,季凡站在大石頭上不知所措,哇哇大哭。
小夥伴們躲在牆後面大笑,許則遠跑過來幫他,用稚嫩的語氣告訴他:“你不害怕,我在這兒。”
他說:“不能哭臉,我站在下面陪你,你跳下來,我給你當肉墊。”
季凡上高中時,不服氣和人打賭進了觀光電梯,許則遠跑來教訓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陪他從漆黑的樓梯走下去,對他說:“我在你怕什麽。”
季凡瞞着許則遠和其他同學去人防工程裏探險,一轉眼和同學走散了,手電的光也越來越弱,他被死對頭整了,拿到了電量快耗盡的電池。
許則遠在漆黑又複雜的地下通道裏找他,說話帶着回聲:“小凡,你躲哪兒了?”
季凡縮在角落裏像只可憐巴巴的鹌鹑。
許則遠舉着手電晃他的眼睛,很嫌棄地說:“以你的智商,我不在的時候也敢來這種地方。”
卻又溫和地牽着他的手找出口,安慰他:“我帶你出去。”
雖然出來就狠狠揍了他一拳。
後來,季爺爺出了車禍,被卡在狹小的車廂裏,呼吸一點點變弱。
救護車被堵在半路上過不來,季凡一直哭一直喊,吼得嗓子已經完全啞了,想要季爺爺別就這樣睡着,想要喊他醒過來。
許則遠抱住他:“哭累了就靠着我歇一會兒,我在呢,不會讓你一個人。”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季凡已經習慣了這種陪伴,許則遠的懷抱永遠留給他,一直那麽溫暖,讓他在無措和絕望時感到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