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夜,雨下得很大。

“一楊,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一楊……”

“一楊,你為什麽要去美國……為什麽……”

“一楊……你出來啊……一楊……我是曉晨……一楊……”

“一楊……你走了我怎麽辦……我怎麽辦……”

“一楊……”

“一楊……”

……

……

“曉晨……”

孤燈獨明的校舍樓終于走出一個身形單薄的女人,是李菲。

寧曉晨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撲了上去:“學姐,一楊呢?他為什麽不來見我?”

被雨水沖得發白的十指幾乎掐進李菲瘦骨嶙峋的肩膀裏,曉晨一雙眼睛死死盯住黑傘下的這個女人。

李菲秀眉微蹙,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可夜太黑了,誰都沒有發現。

“曉晨,一楊說……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找他,他要去美國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要去美國,可是為什麽……昨天還好好的,怎麽今天突然就說走?他是不是在樓上,我上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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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晨!”

李菲突然從身後掐住寧曉晨的肩膀,力道大的根本不像是從這具瘦骨裏使出來的。

“你還不明白嗎,一楊不想見你。你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們昨天還好好,還一起吃午飯……我還幫他訂火車票……”

寧曉晨真摯地看着李菲,好像這件事只要跟她解釋清楚了,一切就能恢複如初,因為李菲是最懂寧林之事的人。

“那昨天晚上呢?”不耐煩,極度不耐煩,但還是要忍住,這麽多年她李菲都忍了。對,不急于這一時半刻。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你和你的青梅竹馬夏東學抱在一起,最後還跟他回了家。”

寧曉晨一愣:“你怎麽知道?”

哼,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李菲嫣紅的嘴角淺淺勾起一個弧度,果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可一張嘴,弧度順勢不見:“是一楊告訴我的,昨天晚上……他都看見了。”

“……所以……他才跟我分手……才要去美國?”心裏憋着一口氣,很悶,很脹,堵得曉晨無處發洩,只能任由淚水往外冒。被自己的男朋友誤解,這個懲罰是不是大了點。

“我可以解釋……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樣……我跟東學……”

“‘沒什麽。’這話我都幫你說了,可是沒用……”李菲一手搭上寧曉晨的肩,感受着她的顫抖,多麽逼真的演技,怪不得一楊會被她這幅天真單純的模樣一騙三年。

“你也知道,一楊認定的事很難改變……再說,你們那天晚上……”

“我們什麽都沒有做……一楊……他應該相信我……”

李菲狹長的媚眼尴尬地眨了一下,似有說不出的苦處。而她的苦處,整個G大都知道,只為林一楊一人。

寧曉晨愣愣地搖着頭:“是他……是他讓你問的……”

他還是懷疑了,他還是不相信她,她早該想到,自己一個人傻傻地站在大雨裏哭着求着這麽久,他一句話都沒有,她真傻,她早該想到的……

“曉晨……放過彼此吧。”

“……什麽”

“放過他……”李菲深深嘆了口氣,盡管心底十分憎惡這個女人,但也不想傷害她,“你也知道,這次公費留學的機會對一楊來說可能這輩子就這麽一次,他那麽優秀,這是他應得的,也是這個社會欠他的。如果你真的為他好,就放他走。”

“……放他走”

寧曉晨不可思議地看着李菲,她總是能時時刻刻站在一楊的立場想問題,在這一點上寧曉晨知道,自己已經輸了,或許,真的該……放他走……

“他……什麽時候走?”

“明天下午4點的飛機……他不希望太多不相幹的人知道這件事……”

曉晨一愣:“不相幹的人……我明白了……”

指甲狠狠嵌進肉裏,原來在他心裏,她已經是“不相幹的人”,G大第一冷血才子果真名不虛傳。

李菲将手上的傘遞給寧曉晨,想到從明天起他們的生活再也沒有這個女人,心底不由湧出一股希望之泉,暖得她兩頰微紅,這把傘應該給更需要的人。

寧曉晨愣愣地接過,或許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拿去交換的是什麽,轉身,機械地離開。

4樓寝室。

李菲看着不久前剛喝下退燒藥熟睡的林一楊,嘆了口氣,幸好是在寧曉晨來鬧之前。

不過,她知道,即便一楊清醒着,也一定會同意她這麽做。他讨厭一切虛僞的東西,是那個女人先騙了他。

“寧曉晨,謝謝你。”

八年後。

陽光敏捷地穿過院子裏兩棵高大的白楊樹,透過落地窗,斜斜地照進二樓柔軟的公主床上。

曉晨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光着腳推開玻璃門,蹬在陽臺底沿的欄杆上。

八年了,這兩棵白楊不知不覺竟長得這般高大,一伸手,就能觸到葉子。而藏在她心底的那個人,卻在觸不可及的美國。

“寧寧,中午吃什麽?”

穿着一身居家休閑服的夏東學直接推開房門,徑直朝陽臺走來。

“夏東學,我說了多少次了,第一,進我的房間要敲門,第二,不許叫我‘寧寧’。”

連複述曉晨都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真不知道這個大男人整天是怎麽挂在嘴邊的。

“那你要我叫什麽?老婆,媳婦,或者夏夫人?”夏東學頑皮道,手邊卻提着曉晨落在床邊的拖鞋,彎腰幫她穿上。

曉晨好氣沒力地白了他一眼:“叫我曉晨,或者寧曉晨。”

“那多見外啊!”

“可夏伯伯還有朋友們都是這麽叫的。”

“就是因為他們都是這樣叫你,我才不能叫。”夏東學一本正經道:“要不,怎麽顯示我倆關系不一般呢。”

“好吧好吧……随你。”

是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自從八年前住進夏家,曉晨的公主脾氣收斂了很多,盡管吃穿用度和之前在自己家沒什麽兩樣,夏家人待自己又視如己出,可畢竟父母已經不在了,她不得不逼迫自己學會成長。

“中午我帶你去吃寶龍新開的清蒸龍蝦,好不好?”

每天怎麽讓曉晨吃好玩好就是他夏東學的頭等大事,28年如一日,即便是有個叫“林一楊”的男人突然出現的三年,他也不在乎,繼續做着他認為正确的事。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相信他的寧寧總有一天會長大,會發現誰才是最适合她的人,誰才是從未離開過的人。

“不好。”

趴在欄杆上,曉晨單手支着腦袋,欣賞夏末秋初最後一抹綠蔭,清蒸龍蝦?真夠煞風景的,曉晨不滿意地嘟起小嘴。

也只有在夏東學面前,她一直沒有變,也不用變。

“那……後廚的大黃蟹?”

“不好。”

“豐都路的川菜館?”

“不好。”

“九家的小灌湯,你不最愛吃嘛!”

“不好不好,都不好。”

“那您說,吃什麽?”夏東學委屈地看着曉晨,擡起袖子佯裝抹眼淚。

新長出的嫩葉在曉晨手裏泛着瑩綠色的光,像極了一只小小的螢火蟲。

螢火蟲啊,這可是一楊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呢。

“一楊,流星雨怎麽還不來?”

“再等等,一會就來了。”

近郊一座小山頭,孤零零地支起一座雙人帳篷,林一楊用軍大衣裹着懷裏的曉晨,比起流星雨,他更珍惜現在抱着曉晨的寂靜時光,每一分鐘不是流逝,而是隽永。

“一楊,還要等多久?我好困啊……”

一楊低頭看看懷裏哈欠連天的小女人,一股暖意浮上嘴角:“要不你先睡,等會開始了我叫你。”

“那你……困不困啊……”

遇到她之前,曉晨知道,一楊的作息是很規律的,早上6點準時起床,晚上10點準時入睡。可她就像一個異數,突然闖入,打亂了一楊所有的規律。

一楊輕輕一刮她的鼻子:“我不困,你先睡吧。”

那一夜,根本沒有流星雨,曉晨睡得很踏實,直到天蒙蒙亮,一楊才把她叫醒。

“曉晨……”

早上6點多,帳篷裏沒有點燈,有些暗。

“……嗯。”

從睡袋裏鑽出半個身體,曉晨揉揉惺忪的睡眼:“流星雨開始了嗎?”

“嗯。”

一楊輕輕一點頭,數十只螢火蟲便從掌心飛出,瞬間瑩亮了整間帳篷。

“是螢火蟲!”曉晨激動地大叫,眼睛裏反射着綠瑩瑩的光芒,意外而又滿足。

“一楊,你是不是沒有睡覺,去幫我抓這些螢火蟲?”曉晨心疼道。

其實不用回答,從一楊微紅的眼睛不難看出整宿沒睡,她又不是傻瓜。

可一楊卻從背後環抱着曉晨,腦袋順勢枕在她柔軟的肩膀上,幸福得不得了:“哪有。是它們自己飛過來的。它們說,這裏有個小笨蛋要看流星雨,它們可以幫忙充當流星。”

“真的?那你告訴我,為什麽你眼睛那麽紅?”

雖然她的智商遠不及一楊,可兩人在一起這麽久,整天耳濡目染,近朱者赤,怎麽着也長進了點吧。

誰知,一楊卻正色道:“曉晨,你不會是得紅綠色盲了吧?”

“誰說的,螢火蟲是綠的,眼睛是紅的,我分得清。”

“是嗎,可我怎麽看着螢火蟲是綠的,你的眼睛也是綠的呢?”

“那是因為螢火蟲的光照在我眼睛裏,所以才是綠色的。”

“哦,是這樣。那你拿你那雙綠眼睛看我的綠眼睛,結果看成了紅色,還說不是紅綠色盲?”

咦,是哦……難道是負負得正,綠綠……得紅?

直到一楊埋在她頸窩,“哧”地一聲笑出聲來,曉晨才恍然大悟,繞出一楊給她設的邏輯怪圈。

“好啊,一楊,你又捉弄我!”

“哈哈……”

“看我不收拾你,不許動……不許動……哈哈……”

兩人鬧了一陣,終于礙于冷空氣的幹擾,鑽進睡袋。

曉晨窩在一楊胸口,半涼的小手放在嘴邊“哈”個不停。一楊牽起來,直接放在自己懷裏,隔着一層薄薄的布料,他的胸膛直接給她取暖。

“一楊,你會不會嫌我笨……”

一楊伸手撫上她的頭發:“想什麽呢。”

“你是G大第一才子,相貌、學識、人品、智慧樣樣第一,卻遇到了我……挂科王……”

“這就是命。”

“那你認命嗎?”

“甘之如饴。”

“哈哈……你是正數第一,我是倒數第一,那我們豈不是‘第一夫婦’?”

“也是‘第一初戀’。”

“啊……這是你初戀啊,我可不是。”

一楊俊眉一挑,眼睛眯了起來:“是嗎?”

曉晨認得,這是他生氣的标志,這個小氣的男人,一生氣就愛眯起一雙眼睛吓人。

“好啦,逗你呢……我可是費了好大勁才追上你的,我只要第一,第二第三都不屑看一眼。”

一楊滿足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為了不被你遺棄,我要永遠第一。”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再修時,看到這些人物,眼前浮現的都是他們最後的結局,不由地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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