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寧寧?”
“……嗯?”曉晨恍然。
“我問你中午到底吃什麽,六遍了。”
夏東學無可奈何地盯着這個小女人,跟他說話還跑神,而且不是一次兩次,怎麽“魅力”這種與生俱來的東西,到她跟前就不管用了?
滴溜溜的黑眸一轉,曉晨松開手上的葉子:“就去G大小南門的‘老地方’。”
夏東學猛地一愣:“……G大?你要回學校?”
八年了,他以為她都忘了那個地方,連百年校慶校長親自邀請,她都無動于衷,今天是怎麽了。
“是啊。趕緊過去換衣服,穿休閑點,別吓着學弟學妹了。”
曉晨一路推搡,好容易才把那塊石頭推到門口,他卻把腳別在那裏不動。
“不用換,我穿這身就行。”夏東學單手支着門框,潇灑地擺着pose,眼睛卻似不經意地觀察曉晨的表情。
G大是她的禁區,一切跟那個男人有關的東西都是曉晨的禁區,如今封條被撕開了,他不得不警惕起來,是不是……林一楊回來了?
“可是,我——要——換——衣——服——”曉晨狠狠白了夏東學一眼,這麽大人了,怎麽還是沒個正行。
夏東學嬉笑道,眸子裏竟有一股嬌羞:“小時候咱們可是光屁股長大的,還有哪是我沒看過的——啊啊啊——”
尖叫聲來自于被一腳踹出門的某人。
“寧寧,你都不能溫柔點,謀殺親夫可是要治罪的。”倚着門板,夏東學無賴道。
“嘻嘻……不過,我可舍不得把你關進去,所以你還是對我好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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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不好也沒關系,我對你好就行。”
“寧寧,等我們結婚的時候,可以去歐洲最大的教堂,你不是一直很向往那種西式婚禮嗎,我要給你做世界上最漂亮的婚紗。”
“嘻嘻……到時候我挽着你,你牽着我,一起走過鋪滿玫瑰花瓣的路,你一定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而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郎。”
……
……
夏東學的心意,曉晨不是不知道,可心裏已經住進了一個人,再多真的放不下了。
林一楊走的這些年,如果沒有夏東學,曉晨真不知需要用多久才能讓傷口結痂,過上現在這種至少表面波瀾不驚的生活。
而夏東學,在她的印象裏,永遠都是溫柔陽光的,痞痞的笑挂在臉上,嘴裏淨說些不着邊的話,也正因為如此,曉晨才可以從善如流,也跟着耍無賴,只當他的話是玩笑,聽聽也就過了。
“走吧。”
門開了,曉晨選了件咖啡色的大毛衣,黑色打底褲,複古小皮鞋,長長的黑發聽話地垂下來,其餘再無裝飾。
夏東學看得有些入迷,不禁文绉绉地想起一句詩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不走嗎?”
“……這就走。”
今天是周六,小南門人滿為患。
曉晨有些頭疼地搖搖頭,黑眸裏卻掠過一絲驚訝。這麽多年了,G大的傳統還是沒變,這裏依舊是情侶集中營。
夏東學緊緊抓住曉晨的手,怕走散。如今兩人這身打扮混在大學生堆裏,還真不好認。
“到了到了!”
夏東學撿了個靠裏的相對僻靜的桌子,用紙巾擦了兩遍桌椅才讓曉晨坐下。
這裏還是老樣子,仿日式的裝修風格,清一色全是木頭,每張桌子頂上都有一盞彩色的大燈籠。
曉晨揚起嘴角,是苦澀還是甜蜜,她也說不清。
“呦,這不是……曉晨嘛,是曉晨沒錯吧?”
老板娘有些發福,可還是那麽和藹可親。
“李姐,您還記得我啊。”曉晨微微有些吃驚,心底随即冒出一股暖意,還是有人記得她的,而且是個故人。
“當然!別人不記得,‘第一夫婦’我還能忘了?你看,牆上你們留的字條,翻修了兩回我都沒讓揭。”
李姐順手一指,竟就在他們落座的牆邊上,幼稚的字體工工整整地寫着——
“第一夫婦,一周年!”
“第一夫婦,兩周年!”
“第一夫婦,三周年!”
“後來有不少情侶都來問我,這‘第一夫婦’是誰啊?我一說,他們就都‘哦哦哦……知道知道’。曉晨啊,當年你追一楊那個勁,可是G大的一段佳話啊,不知鼓勵了多少學弟學妹!”
“嗯,是嗎?”曉晨扯了扯嘴角,還是沒笑出來,罷了。目光卻挂在那三張彩色的便利貼上,連對面還坐着個人都給忘了。
夏東學默默注視着她,一次不經意的眨眼,一次無可奈何的苦笑,一次心痛的蹙眉,一聲淺淺的幾不可聞的嘆氣,他都悉收眼底。
他不是不會痛,只是,如果連他也倒下了,她就沒有人可以依靠了。
“你們……是等一楊來了一起吃,還是……”
曉晨搖搖頭:“不了,我們先吃。”
“還是再等等吧,講座一會就結束了。”
心口,突地漏了一拍。
“哦你們還不知道啊?一楊正在G大開講座呢,‘華爾街之狼留美歸國’,聽說已經被國內一家美國人開的風投公司高薪聘用了。”
李姐似乎這才注意到曉晨模糊的雙眸:“……他沒告訴你?”
呵……他回來了……八年了,他居然回來了……‘華爾街之狼’,多麽合适的名字,像狼一樣兇狠、殘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下,踩着的是別人的屍骨……他回來了,終于回來了……
溫潤的眼角似有薄霧彌散,曉晨卻拼命扼制住自己。
原來,還是會痛。
“曉晨,要不我們換一家?”夏東學問的小心翼翼,她痛,他更痛。
“不……就這家。李姐,老樣子。”
“哎哎……”不敢再多問,也不敢再多言,李姐麻利地留下餐牌號,朝後廚急去。
夏東學心裏明白,曉晨之所以留在這兒,無非是想證明自己,證明林一楊在她心中已是過眼雲煙,觸不及她分毫。可她不知道,她現在的樣子能說服的只有自己,或者連這個也失敗了。
而在曉晨心裏,除了這點,還有隐隐的期待。
老地方如其名,是他們的“老地方”,每年周年紀念日,兩人都要在這裏慶祝一下。而今天,她不會忘,是“第一夫婦”11周年紀念日,如果“第一夫婦”還在的話。
他也不會忘。
“一楊,你和李菲收拾收拾,跟我去‘拙耕園’,校長要在那裏請客。”
商學院院長還是那個胖乎乎的何教授,上學時,就待一楊特別親。
“何教授,實在抱歉,今天中午确實有事。勞煩您跟校長說一聲,改天,改天我一定回請。”
有事?李菲一挑眉,沒聽一楊說今天中午有什麽事啊。
何教授似是很難辦,可又着實了解他這個學生的脾氣:“這……這叫我怎麽說啊。”校長和一楊,兩頭他都開罪不起。
“這樣吧,我跟他說,您就當沒找到我就好了。”說着,一楊拍拍何教授的肩膀,算是告別,人眨眼就不見了。
正是飯點,G大小南門萬人空巷,幾乎所有小吃店都坐滿了人。
跟在林一楊身後,李菲有些疑惑:“現在去哪?”
“吃飯。”一楊頭也沒回。
“酒酣飯飽,現在去哪?”
夏東學摸摸圓滾滾的肚子,杵在老地方門口,等着曉晨的下一步指示。
“不如……我們去學校逛逛?”曉晨也不是很确定,只是身體裏湧動着一股叫做“期待”的熱流,竄得她難受。
“聽夫人的!”
夏東學大喇喇地圈住曉晨的脖子,往自己懷裏一攬,溫香軟玉在懷,去哪都行。
“又占我便宜!”說着,左肘擡起,猛地朝左一戳。
“咝——”曉晨吃痛地一蹙眉,身體硬的跟石頭一樣,受傷的怎麽總是她?
“謀殺親夫?又被我抓到了!”嬉笑着,夏東學的右手不由地收得更緊了。
身後不遠處,一雙深如大海的黑眸緊緊鎖住這對璧人,驚訝、興奮、狂喜……黯然、心痛,終歸于比平淡還要深的冷漠。
沒有他,她過得很好嘛,倚在丈夫懷裏,泡着甜言蜜語,瞧她笑得多幸福,眼睛裏點點星光本以為只會為他一人閃耀,原來不是……
呵……虧他這些年還為她牽腸挂肚,這麽嬌弱的一個小女人,沒有他可怎麽活?多少次夜裏他從噩夢中驚醒,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美國……是不是遠了點。
停在原地的,只有他而已。
還有她——李菲。
剛看到寧曉晨的時候,李菲狠狠吃了一驚,轉即看向一楊,看他的反應,猜他的心思。
八年的異鄉陪伴,兩人相依為命,卻還是沒有逾越一楊心底的那條線。
一雙眸子暗潮湧動,波濤洶湧,接着卻化為黑暗,波瀾不驚。李菲看在眼裏,卻揣測不透他的心。
這些年,凡是涉及到那個女人的事,一楊總是沉默,後來随着生活越來越穩定,寧曉晨的痕跡也一點點淡化,李菲甚至以為那個女人已經完完全全退出了他們的生活,直到上個星期,一楊突然決定回國,她的心便不再安然。
輕輕晃着一楊的袖子,李菲小心翼翼道:“我們走吧。”
一楊猛地回神,轉身,卻是和曉晨他們相反的方向。
林一楊冰冷的聲音在李菲耳邊響起:“田園三業的收購案,提到今天下午。”
“可是寧古集團一直咬得很緊,我怕……”李菲不由地加快腳步,才勉強跟上一楊的步子。
“在我的字典裏,從來就沒有‘怕’字。”
李菲輕笑,“華爾街之狼”正式入主中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