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教主,如何處置這叛徒?”離無障低聲詢問。
白昙睜開雙眼,一雙美目黑幽幽的:“說來,本座還未觐見如今的西夜國主,本座的王弟呢。聽說,他最喜歡在人皮上作畫,今年的貢品,自然還是少不得一張精美的人皮帛——”
話說到此,再明白不過。
離無障向兩個羅剎吩咐:“拉下去,扒了他的皮,頭上的不要。”
卻又聽白昙輕聲道:“慢着,何須拉下去?在這兒扒便是,正好給大黑天當祭品。”
幾個羅剎将半死不活的人被擡到大殿中心的祭壇上,四肢分開,架上石柱。羯鼓咚咚一響,作吉祥天女打扮的女祭司便應聲踏上祭壇,五指尖尖,以甲為刃,在祭品背部一線劃下,便将皮肉自脊骨上剝離開來,鮮血霎時噴薄一地,她動作卻極是流暢美妙,猶若踩鼓起舞。鼓聲止時,一張人皮也便被完整揭下。再看那血葫蘆般的人,早已一動不動,沒了氣息。
白昙支着下巴看了全程,眼也不眨一下。待人皮被呈到面前,才吹了聲口哨,召下那早早聞着血味而來,盤旋在祭壇上方的禿鷹們下來分食屍身。
殿上一時鴉雀無聲,白昙卻暗暗松了口氣。
他其實不大喜歡看這血淋淋的場面,坐上這教主之位,也其實提心吊膽得很。可愈是怕,愈要狠,須得殺一儆百,叫人人都不敢小瞧了他。
“這夜叉可真不識趣,教主莫要動怒呀。”忽然,一個聲音打破沉默。
聲音的主人是個青衣男子,他眼睑泛血,一看便知其殺孽極重,手上纏着一條劇毒銀蟒,笑容卻如春風拂面,舉手投足間,自帶一股濁世佳公子的風流之氣,正是七壇主中人稱“阿修羅”的姬毒是也。
““明妃”并非可遇不可求,屬下願為教主解憂。”
白昙目光閃爍:“此話怎講?”
“教主大概不知,我教歷代教主如何尋找“明妃”。其實,便是靠占星。”
“占星?”白昙喃喃自語。
他的命運駛入窄巷,便緣于占星。
Advertisement
九歲生辰那年,身為西夜國國師的巫閻浮擺下占星陣,妖言惑衆,說他是亡國妖姬後人,男生女相,生有嬈骨。一到弱冠之年,嬈骨成熟,便會淫-性大發,情-欲難抑,如他那已亡故的母妃般禍亂宮闱,不宜立為王儲。
他的父王因母妃的關系本便不多寵愛他,又一向尊崇巫閻浮,自然信了。
不久,他就被送去那供奉着那有名的兇神“飲血金剛”的神廟裏過上一夜,名曰渡劫。可歷來哪有人在那座兇神廟裏活的下來?
無非就是送他去死,因他是王子,對外不好說罷了。
那一晚如噩夢一般。
在他蜷縮在神龛之下時瑟瑟發抖時,卻又是巫閻浮打開了門。
那時他不懂事,便如斷了腳的鳥兒,只能投入他懷裏,求他庇佑。
巫閻浮就去請示了他父王,将他收作徒弟,他父王自然欣然應允。
自此,他不再是王子,而是養在巫閻浮手裏的一株昙花。
而巫閻浮為何要如此,看如今王位上坐的是誰便一清二楚。
樓蘭與西夜的聯姻,便是他一手促成。
至于他白昙,不過是巫閻浮順便弄到手的一個戰利品。
可偏偏是這戰利品要了這只手遮天的人的性命。
占星問天,又有多可信?還不是被他逆轉了命局?
見白昙嗤笑一聲,眼神變幻莫測,似怨似笑,姬毒不由有些忐忑起來:“不如讓屬下為教主布下占星陣,尋找“明妃”下落?”
白昙一哂:“好啊,就讓本座看看你的本事。”
“屬下受寵若驚。”姬毒謹慎地走近,唯恐這善變的美人突然出手傷人。但他向來膽大,心知要有探入虎穴的勇氣,方能讨得白昙歡心。
他盯着座上之人玉雕似的精致面龐,壓低聲音,“那麽,請教主夜裏随我去占星臺。不過蔔卦時,不得有閑雜人等在旁,只能有教主與我。除了“明妃”下落,屬下還有一個重要的秘密要告知教主。”
他性情風流,話說的有幾分暧昧,又立即收斂了——
自然,看着白昙這張臉,他沒法忘記白昙曾經的身份。
絕世妖妃的子嗣,天生嬈骨的娈寵,即使是成了高高在上的教主,也難免不叫人浮想聯翩。但他不傻,自絕不會去觸白昙的逆鱗。
——要摸一只皮毛漂亮的猛獸,當然要順毛摸。
白昙饒有興味地審視了他片刻,慢慢的揚起嘴角。
這人暧昧歸暧昧,不過态度把握的很小心,不顯輕薄,還很謙卑,讓他絲毫不覺惱怒。如果不是真有點能耐,想必也不會貿然招惹他。
“你且去占星臺準備吧。”
姬毒心下一喜,點點頭,起身時,頸側卻沾上一絲寒意。
就像是有人在不懷好意的注視着他。
姬毒側頭看去,只看見四護法之一的離無障站在近前,不過他并未看他,而是專心撫弄着懷裏的異獸,卻是背後角落裏有個蜷縮的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白發披散,手腳俱廢,軟若無骨的癱在地上,分明是個殘疾的藥人,身上卻虛攏着一層鬼氣。
這鬼氣尋常人看不見,姬毒天生的一只陰陽眼卻可窺得。
那人,身附怨魂。
其實巫閻浮盯着他不為其他,不過是心裏十分不痛快。
他雖恨不得把白昙剝皮拆骨,可白昙到底是他的玩意兒,他向來容不得別人觊觎他的東西。特別是這個“別人”,是他一手栽培大的大弟子。
自從發現這個大弟子心機深沉,野性難馴,更與他們的夙敵月隐宮有私下往來,巫閻浮就動了将他除去的心思,在他身上種了一個咒。
只可惜,沒來得及下手。不過,如今這卻成了一樁好事。
他這大弟子,是他可以利用的第一顆棋子。
姬毒被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以至于離開壇城時,還心有餘悸。
除了巫閻浮,他從沒怕過什麽人,這個殘疾的藥人竟讓他毛骨悚然。
那個藥人,到底是什麽來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