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次日,醜時。

此時,正值黎明前天地最暗之時。夜穹之下,廣袤大漠如一片無邊無際的浩瀚沙海,暗流湧動,冷不丁,就要将人命吞噬了去。

一只駝隊于沙浪上緩緩而行,銅鈴撞擊,發出“當啷”,“當啷”的響聲,在幽幽風聲間聽來,便如那催命的喪鐘,格外的凄冷詭異。

駝隊中通體鎏金的尖頂轎子上,衣着華美的樂師鼓手都已昏昏欲睡,靠着象牙欄杆,東倒西歪,而轎子裏的波斯豔姬才剛醒來不久。

被濃郁的安息香薰得透不過氣,她忍不住掀開厚厚的麂皮簾帳,睡眼朦胧地朝外望去,遠遠眺向那蜿蜒通向另一片陌生界域的長河。

正浮想聯翩,卻忽瞥見一抹影子自眼前閃了過去。

一眨眼,卻又不見了。身後掠來一陣風,甫一扭頭,便對上一雙寒星般的美目。她張嘴想叫,那人卻只微微一笑,便定住了她的神志。

少年伸手将軟玉溫香攬入懷裏,食指壓在她唇上:“噓…美人兒乖。”

美麗的異族女子動彈不得,覆了面紗的臉上也看不出多少驚恐神态,只是大睜着一雙濃黑的眼睛,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

白昙摸了一把她的下巴,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

盡管他是十分不樂意這麽幹的,但誰能想到一個豔姬——

剎那間,外面襲來一連串刀劍相擊,血肉橫飛之聲。

一場屠戮,須臾之間,便已結束。

一陣狂風卷過,便連滿地肆淌的血液也幹涸了。

索圖将藥人從銀蛟背上抱下,三步并做兩步,躍到金轎之前,将厚厚的簾帳掀開來:“教——”

撞進他眼簾的赫然是一抹裸露優美的背影,魅色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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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正往細腰上系一根綴滿流蘇的金鏈,聞聲一扭頭,目光似電如刃,将索圖懾得猛退幾步,倉惶跪下:“教主恕罪!”

窸窸窣窣的,一只纖手将簾子掀起一角,冷冷下令:“滾進來。”

索圖膽戰心驚地走近,又将簾子掀開,一眼看見軟榻上的少年正努力将背後繁複的金屬絆扣逐個扣上,有幾顆卻怎麽也夠不着,顯然已不耐煩得極了,回頭瞪了他一眼:“還不滾過來幫本座扣上?”

“是,是!”索圖受寵若驚,忙将藥人塞進轎內,湊上了去。

粗大雙手捉住那幾粒精巧的雕花絆扣,活似農夫捏着那繡花針,手腳粗笨,怎麽扣也對不上,目光卻順着那玉琵琶般的脊線往下滑,餘光瞥到一雙在綴滿金箔的綃紗內若隐若現的長腿,鼻子猛地一熱。

巫閻浮眯起眼,見着白昙這大剌剌的把自己身子敞給人看的無謂姿态,如鲠在喉。

“教,教主,這玩意兒确實有點難扣,你別生氣。”索圖嘿嘿笑着,抹去鼻下鮮血,已是頭昏腦脹,連話都說不清了。

白昙卻已不耐到了極點,轉過身一腳把他踹了出去:“笨手笨腳!”

“水……被扔在一旁的藥人突然栽倒在地,像要把肺咳出來般猛咳起來,爬到軟榻下,虛弱地沖他倆亂喊:“水,水!我要水!”

白昙聞言,不由一驚,顧不上衣衫散着,就俯身将趴在地上的藥人扶起,将他臉上蒙的紗布摘去,又抓起一個牛皮水囊,遞到他嘴邊。

藥人仰着脖子,張着嘴,卻仍咳得厲害,唇齒兀自翕張,竟喝不進去,水沿唇角溢出來。白昙掰開他下颚,檢查一番,見并沒嗆什麽風沙,便猶豫了一下,含了一口水,捏開藥人下颚,徐徐渡入他唇間。

藥人順勢吞咽幾口,伸手攥緊他的一縷發絲,似乎想将他的頭扯近些。鼻息擾到面上,白昙便将他搡到一邊,一仰脖灌進剩下的水。喉結“咕咚咕咚”地上下滑動,水流順着秀美鵝頸彙成一線,順胸膛肆意流淌,沁濕了薄如蟬翼的女式紗衣,透出內裏玉色肌體,實在魅不可言。

巫閻浮順着那縷發絲撫上,白昙吓了一跳,五指霎時襲向他面門,生生止住殺勢:“你做什麽?”

巫閻浮湊到他耳畔低聲問:“主人,是這裏扣不上麽?”

白昙一愣,點了點頭,又疑惑道:“你的手能做這精細活?”又想起他既能修補琴弦,系衣扣确實沒什麽問題。

藥人不答,兩只手搭上他雙肩。

被潮濕薄唇若有似無地擦過,宛如被水鳥拂過,白昙一下僵住。

巫閻浮叼住一顆扣子,以舌尖穿過扣眼。一排絆扣扣完,他便擡起頭來,鼻梁抵着在少年秀美的頸線緩緩滑上,在頸窩處刻意深嗅了一口他的肌膚,低聲道:“主人……你的汗水好香啊。”

男子聲音喑啞低沉,聽來極是暧昧,白昙猛地打了個激靈。

抹了一把身上汗液,自己嘗了嘗,果然嘗出了一丁點甜味。

——昙兒,若是嬈骨長開了,你便連一滴汗也是春藥,一根頭發也是迷香,若是走到人群裏去,便會誘得他們如饑似渴,如狼似虎,若為師不在身邊,你可怎麽活得安好?

白昙頓時如臨大敵,雞皮疙瘩冒了一身。

此刻,用熱鍋上的螞蟻形容他的心情,再恰當不過。以前曾聽巫閻浮提起過,嬈骨便是狐骨,生有者性淫而多情,嬈人一族個個如此。而該族卻起源不明,他在藏經閣裏翻遍了經卷史書,亦找不到有關嬈人的記載,更不知如何消除這天生異征。

若是嬈骨長開,他的汗水就會有甜味,并有催情的效用,時候一到,他便會淫媚不堪,不自覺的誘人媾和,若是如此,必會阻礙他修煉六欲天。

他坐下來,細細回想已牢記于心的《行欲經》,卻是一無所獲,想來是沒有先例。

白昙胡亂撓了撓腦袋,感覺頭疼。他從榻邊小桌上提起一壺葡萄酒,灌了一口,仰躺下來,背卻鉻到一個硬物,探下去摸到眼前一瞧,一口酒便差點噴了出來,火燒手似的扔到了一邊。

東西咕嚕嚕的滾到巫閻浮面前——竟然是一根玉勢。

想來是波斯豔姬在長途跋涉中百無聊賴,便拿這東西練房中術。

白昙在身下毯子上擦了擦手,又用酒沖了一道,羞恥得想吐。他自然是見過這東西的,以前練媚術時,也有配合器物練的招式。不過他還沒學到那一層,如今做了教主,自然不會再去練那些下作功法。

但,若日後真的嬈骨長開,如老魔頭所說,要求着,求着別人操弄他,還不如自己……

“主人,你掉了東西。”巫閻浮湊到他耳邊低語。

白昙睜開眼,見那好大一根玉勢對着面門,當下竄了起來,頭重重撞在轎蓋上,立時腫起一個大包。他怒不可遏地瞪着藥人,對方卻像個小孩兒一樣舉着玉勢,好奇地望着他,不知他為何反應如此之大。

白昙縮在榻背上,像只炸毛的貓:“扔掉。別拿那東西碰我!”

巫閻浮面無表情地“哦”了一聲,把玉勢随手扔到了榻旁的一個珠寶箱裏,砸得一陣丁零當啷。

白昙循聲往箱子裏一瞄,見那箱中放置的幾套衣物與脂粉頭飾一類物什,忽而玩心大發,取了一件深紫對襟窄袖的波斯長袍出來,便往藥人身上套。可這長袍是女式的,哪裏套得上男子身軀,硬生生給他穿上去,肩膀處即刻便崩出幾道破口,衣襟被布滿藤蔓的寬闊胸膛撐得大敞,玉腰帶往窄腰上一勒,便将身材襯得挺拔精壯,極是惹眼。

“瞧瞧,什麽叫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他興致勃勃的打量了藥人一番,将他披散的一頭白發捋到腦後,用一個細金絲臂釧束了起來。

藥人本來便生得高鼻深目,輪廓鮮明,這麽一打扮,呈現在白昙眼前的,實是個絕世罕見的異族美男子。

“嗯,生得真是不錯……”見藥人一動不動地任他折騰,白昙愈發起興,擡起他的下巴,又拿起一盒胭脂,“可惜還差點顏色。”

說着,便抹了一小坨,抹上淡無血色的薄唇,來回暈開。

霎時間,俊美蒼白的臉添了顏色,生機勃勃,英氣逼人。

面對這等極致男色,饒是白昙,也不禁愣了一愣,卻不料此時腳踝突然被什麽纏了住,整個人往前一傾,不偏不倚地将藥人壓在身下。高挺鼻梁擦過他的耳根,呼吸氣流混着馥郁的胭脂香味,說不出的暧昧旖旎。

白昙一時身上發軟,撐起身子,渾然不知自己頸側被印了個紅豔豔的唇痕。此時轎子搖搖晃晃地離了地,他便又一下撲倒在藥人身上,這次竟是四唇相貼,胭脂濃香沁入口鼻,讓他一時有些暈眩。

——自作孽,不可活。巫閻浮瞧着他雙眼迷離,暗暗嘲笑,竟辨不出這波斯胭脂裏含了迷人神智的曼陀羅香,也不知他打算怎麽在江湖上混。

白昙卻纏住他脖頸,小貓似地蹭了蹭,只覺意亂情迷,軟綿綿“啾”地親了一口他的嘴唇,臉頰泛起紅潮。巫閻浮看他如此,也回親一口,心裏癢得不行,将這心狠手辣的小妖孽摟在懷裏,竟說不出的愉悅難耐。

“阿癡,你生得真好看。”白昙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

巫閻浮卻像咬爛了一顆野梅,盯着他問:“阿癡哪裏好看?”

“眼睛,鼻子,嘴巴……”白昙喝高了似的,一根指頭描過他五官,逐一親過,最後嘴唇落到他喉結處,抵着頸窩只笑。

巫閻浮眯起眼睛,心下不悅到了極點,一把捏住他細細的手腕:“主人有沒有見過比阿癡長得更好看的人?”

白昙想了想,垂下睫羽:“有。”

“男的還是女的?”巫閻浮心裏一動,低聲追問。

“男的。”白昙老實答道,此時他中了曼陀羅香,聲音慵懶酥啞,聽起來含情脈脈。

巫閻浮湊到耳邊,逗他似的繼續問:“叫什麽名字?”

“不告訴你!”白昙把頭埋到他胸前,哼哼唧唧的,“他是個老魔頭。”

“……”巫閻浮胸口一顫,捏住他的下巴,白昙暈暈乎乎的擡起頭,濃密的睫羽似飛蛾般上下撲閃,臉色緋紅,可愛得要命。他低下頭,拇指摩挲了一下少年粉嫩的耳朵尖,又在他耳根種下一枚吻痕。

“癢!”白昙被他弄得癢癢的,扭頭想抖,巫閻浮當下便起了壞心,在他胳肢窩處好一陣猛撓,激得白昙在他身上亂扭亂掙,笑個不停。

姬毒聽見動靜,掀起簾子往裏走窺看,一瞧此般光景,連忙便退後幾步,狀無其事地走到了一邊,心裏卻難掩震驚——師尊這是玩哪一出?

莫非這就出手了?

……真是忍辱負重,身殘志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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