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西羌人立時雙眼放光,把金箔揣進懷裏,左右一看:“你,跟我來!”

“教——你要去哪?”離無障見白昙跟着那西羌人走,連忙跟上。

“不許跟着本座,誰也不許!”白昙卻聲色俱厲地喝止道,連謎沙也被他瞪了一眼,被離無障扯了回來。

他獨自跟到了西羌人攤位處——一個可堪容納數十人的帳篷。厚皮簾子一掀,腥氣沖天,裏面赫然是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籠子,什麽異獸都有。

西羌人大搖大擺,徑直走到其中一個籠子前,從裏面拽出一條通體金紅的雄鹿,那鹿雙目充血,四蹄亂蹬,焦躁不安,顯是發情的征兆。

“百年一遇的高原麒麟鹿,貴人有福了。”

說着西羌人哈哈一笑,把辮子搭到脖子上,從腰間摸出一把剔骨尖刀,挽起袖子手起刀落,一下子便斬斷了鹿頭。鮮血泉湧而出,散發着股股熱氣,西羌人拿骨碗盛了一碗,又把鹿身翻了過來。

只見那鹿腹之下,鹿鞭竟有一根兒臂粗細,霎時駭人。

他一刀将它剜下,在血裏滾了一滾,便遞與白昙:“嗯,生吃,莫要煮熟了,失了藥效。就算是個閹人,吃了這個,也能重振雄風。不過記得,貴人若要補,就千萬莫把火洩了,多忍上一忍。”

白昙瞪着那碩大玩意,臉都青了。

離無障跟到門口,正巧這一幕,立時就明白過來,尴尬地背過身站在一邊:“教主,你到底要買何物?”

白昙連忙将鹿鞭塞進背上能将兵器隐形的夜蝠皮囊,一個字也不說,就往回走。轎子被迎面擡了過來,他前腳剛上轎,就聽那西羌人在後邊喊“記得生吃!”,頓時就起了滅口的心。

但這衆目睽睽之下,縱然他是魔教教主,也不好節外生枝,便得憋了一肚子火,鑽進轎中。随後,一行人朝城中唯一一座客棧行去。

不遠處,十來個蟄伏在石牆上多時的人影悄無聲息地一躍而下。

“你可看清楚了,那真的是大堂主?”其中一個半信半疑地對同伴道,說的是羯族通用的北匈奴語,“他不是被“天魔”巫閻浮殺了麽?難道是巫閻浮的那個娈寵保下他一命?對了,那個娈寵,現在當真是教主?”

另一個蔑笑一聲:“是教主也不足為懼,你方才看見了他那副嬌弱模樣?分明就是被那幾個巫閻浮的鷹爪護着,才坐得住這教主之位。不過是有幾分美色,以色事衆罷了,娈寵,就是娈寵。今日,我們必得把大堂主救出來。”說着,那人語氣稍有些傷感,“如今,不知他如何了,只有他回歸月隐宮,才能平息內亂,一統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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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堂主,屬下必全力以赴。”

“嗯。你們先去探探風,行事低調些。”那被稱作三堂主的男子走出陰影裏,露出一張頗為俊俏的臉。他脫去一身黑衣,将氈帽戴上,手裏的子午追魂爪寒光一閃,就被收進了窄袖內。

轎子行至一座客棧前,停了下來。

這客棧外形是座形狀特別的小型石殿,外壁灰白龜裂,其貌不揚,門口伫立着兩尊形态妖嬈的裸女石雕,手裏端着水瓶,一副傾倒甘泉的姿态,往裏看,室內昏惑暧昧,與大漠的粗犷頗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此處霧氣袅袅,卻像是的确有一處水源。

“教主,我們今晚在這兒落腳。”姬毒在外面道。

白昙捂住懷裏滾熱的物事,擦了擦臉上的汗,又想起什麽,折回來取了一塊紗巾披在巫閻浮臉上,才驅咒令他亦步亦趨地跟着自己下了轎。

随着幾人一走進客棧,他便不由吃了一驚。

這客棧不同于普通客棧,大堂裏沒有桌椅板凳,正中鑿了一個圓形大水池,一股泉水自池底汩汩湧出,熱霧騰騰,分明是個澡堂。十來個旅客,有的浸在池中,有的打着赤膊坐在池邊,或抓着肉食大快朵頤,或獨自飲酒,或三三兩兩談笑風生。幾個裙衫半褪的異族美女游走于池邊,抛灑香料,曼妙起舞,使整座客棧顯得異常風情旖旎。

除了——那牆壁上經年累月,怎麽也擦不去的暗褐色血跡,暗示着這裏并不是一處專門供人消遣的太平之地。

他們一行十來個人進來,十分的顯眼,大堂裏的旅客們俱是一靜,有幾個膚色極深人高馬大的,像是匈奴人,更是眼神不善。

白昙只當他們大抵是一幫子專門盯着商隊打劫的匪盜,卻不知那夥人盯着他,是在猜測,眼前這一個豔姬打扮的蒙面美人是不是就是那個殺死了“天魔”的浮屠教現任教主,那個以色示衆的娈寵。将他上下打量着,幾人心中都不約而同生出了些蔑視與興味,只想上前瞧瞧他到底生得什麽模樣,甚至去戲弄羞辱這靠着美色坐穩教主位置的美人兒一番。

“诶,就是他吧?果然是個娈寵模樣。”一個人低聲問道。

另一人接了話:“'天魔'一死,浮屠教如今便不成氣候了,一個嬌滴滴的娈寵坐在教主的位置上,簡直叫人笑掉大牙。你瞧瞧他那雙眼睛,那雙腳,啧,真是個狐媚子,到底是不是帶把的?”

“別說,想當年,宮主還在世時,我見過他一面,宮主身邊多少寵奴?愣是沒一個能比得上他一個不男不女的小妖精。”

白昙聽不懂北匈奴語,只聽他們在那邊交頭接耳,語速又粗又急,覺得聒噪,但幾句話卻一字不漏的落入了巫閻浮耳裏。聽他們越說越是無恥,他眯起眼睛,透過紗巾望向那幾人,果見有幾個面熟的。他親手把白昙獻給月隐宮宮主的時候,他們便在場。

當日,任由白昙跪在身前如何向他苦苦哀求,他亦是狠下了心斷舍離,如今想起來,竟如五內俱焚,聽着那肮髒字眼,更覺如遭酷刑。

白昙轉過臉去,看向其中聲音稍大的一人,恰巧發現他盯着自己,心下頓生不悅,那人給他瞪了一眼,卻亢奮起來,故意從水裏站起身來,抖了抖一身疙瘩般的腱子肉——下流之意,不言而喻。

白昙大為光火,殺意暗生,也忘了控咒。身後藥人趔趄了一下,高大挺拔的身軀歪了歪,卻竟然站住了,往右邊挪了一挪,将他整個人擋在身前,盡數阻斷了那些人的目光。

此時,一個波斯美女殷勤地貼過來,朝裏喚了一聲。

那客棧老板轉眼便迎了出來,竟也是一名女子,妩媚至極,右頰上紋有一株蓮花,便是西域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樓蘭妖姬”姽魚兒。此女擅以歌聲惑人,魔音攝魄之術練得出神入化,因曾在上一任樓蘭王的壽宴上取了他性命而一舉成名,故而孤身在這大漠之中,也沒幾人敢打她的主意。

“喲,你可想起妾身來了?”只掃了一眼姬毒,她就認了出來,莞爾一笑,正要出言,卻被姬毒一手掩住了嘴。

“噓,今日只是借你地方落個腳,改日再來找敘舊。”

姽魚兒不悅地撇撇嘴,一手刮了他的鼻子,就斜眼瞧向白昙,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美人兒是你的新寵?”

白昙面無表情,冷森森地瞥了姬毒一眼,吓得他背後一涼,連忙道:“不是。容我們進去再說。樓上可有空房?”

姽魚兒卻抱起雙臂,堵在那兒:“你知道我這兒的規矩,不接來歷不明的客人,目的不明,也不許下榻。熟客也不行。”

自然不能暴露白昙身份,姬毒無奈道:“這位是波斯獻給焉耆王的美人,我們劫了她,便是要送去西夜,獻給西夜當今國主。”

“噢——不是你的小情兒便好。”姽魚兒翹起唇角,不再刁難,扭着屁股領着他們往樓上走去,一面朝下人吩咐,“上十八只羊腿,三罐十年陳釀的沙棘酒,手腳麻利些,別怠慢了貴客。”

“慢着。”

只聽這一聲吆喝,一個光膀子的匈奴人從水池裏猛的站起,走下浴池臺階,其他幾個匈奴人也一并圍過來。

白昙見他們大搖大擺的模樣,心生不悅。

其中一個徑直走向他來,被一名羅剎堪堪攔住,那人咧開嘴,直勾勾地盯着他,笑得淫邪不堪:“聽說波斯美人是格外的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光就看這一雙眼睛,便感覺是勾魂攝魄,你們說是不是?”

“那可不知道,得看看臉再說!”

那為首的見白昙默然不語,愈發放肆:“你們這些外來客,想要從這一片過,也不知道給我們頭領獻上點買路財,小命不想要了?不過,我看這美人應該不錯——”說着,便伸手要來摘白昙的鬥篷。

一名羅剎立時将他的手擒住,卻遭他反手一抓,霎時便筋骨折裂,血肉模糊,羅剎乃是活死人,自感不到疼痛,白昙卻是心中一凜——

好一手陰狠的招數!

當下退了一步,那匈奴人卻得寸進尺,徑直襲向他的胸口!

白昙拂袖一擋,背後的弑月鈎與吞日钺都震動不已,他不願就此暴露真身,索性迎面撲進那匈奴懷裏。匈奴人猝不及防抱了個軟玉溫香滿懷,滿手力勁被化于無形,又瞧見近處那雙極美的杳黑鳳眸,只覺耳畔被呵了口氣,便當下神魂颠倒,血脈贲張,僵在原地。

“你想看我的臉?”這一聲輕若風吟,卻令姽魚兒臉色一變,望向那身形嬌小的“女子”,此人此時竟用的是媚術,且魔音惑人的功力竟還遠遠在她之上。

正想阻止,姬毒卻将她手腕捉了住,使了個警告的眼色。

“做夢。”

一聲入耳,匈奴人胸口只遭指尖輕輕一點,霎時整個人便被震得向後飛去,直摔進水裏,激起一圈巨大水花,水池轉眼被染成了血紅。

再看其餘幾人,瞠目結舌,立即圍向那水池邊。

裏面那人哪裏還有氣?

胸口赫然一個燒焦的血窟窿,正巧對着那泉眼。

姽魚兒見此變故,不由心道糟糕,匈奴人在西域一向兇蠻霸道,殺了一個,怕是便要引來一群。如此一來,她也便知道了這“波斯美人”是誰,當即朝他欠了欠身子,将魔音傳入對方耳中:“奴家姽魚兒拜見白教主。”

白昙擡眼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只伸手從她下巴掠過。姽魚兒感到一股濃烈魅氣自他颀長纖細的手指侵入她的每個毛孔,令她渾身發麻。

這人,這人竟天生嬈骨,必是她的同族人。

且他身上魅意如此之濃,怕是嬈骨已快長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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