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所以, 你們來找本座, 是想讓本座與你們聯手殺伏鹿?”
彌蘭笙被他的傲氣嗆得心下冒火:“不錯。”
“那伏鹿大肆傳本座謠言, 又懸賞本座人頭,本座确有殺他之心,可惜, 本座平生最不喜歡被人絆手絆腳。”如此說着,白昙心下還有些挂念薩滿老巫方才所言,卻一咬牙, 便背過身去, “還有,彌門主, 你放心,方才, 你我确是什麽也未發生,清清白白, 勿要多想。”
彌蘭笙的目光卻落到他衣擺處的斑斑血跡處——一個男人,還是處子,都給他破了身, 證據确鑿, 竟狀若無事,也真拿得起放得下。
見白昙要走入門裏,他血液上湧,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白教主。”
白昙掃了一眼手腕,瞪着他:“何事?”
“白教主若想殺伏鹿, 以現今的功力,怕是不敵。伏鹿尊月隐宮老宮主如父,若敗給伏鹿,恐怕,他要得不只是白教主的命那麽簡單。”彌蘭笙收緊手指,“白教主,可想過敗給伏鹿的下場麽?”
白昙未答,瞳孔縮了一縮。
“教主。”忽然,一個女子聲音飄了過來。
擡頭一看,竟是姽魚兒翩然而至,彌蘭笙一見她,當下大驚,荼羅破障橛便要出手,卻被薩滿老巫以手杖堪堪攔住,姽魚兒卻跪下身來。
“門主,長老,屬下蘇姽雨願将功補過,全力以赴取那伏鹿項上人頭。”
“你為何會在此?”彌蘭笙對她怒目而視,又轉而看向白昙,“白教主又為何會與我門叛徒同在一艘船上?”
白昙往前一步,擋在姽魚兒身前:“她與我教壇主姬毒是舊識,搭個順風船而已,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本座可不知道她原本是門主座下的人,本座只知,她救過本座一命,彌門主若要為難她,便需先過本座這一關。”
“教主……”姽魚兒聞言,又喜又憂,喜得是這看似薄情寡義的外甥竟會為她個才相認不久的姨母挺身而出,憂的,卻也是他并不十分薄情寡義。
如此心性單純,愛憎分明,又鋒芒畢露,不知日後會惹上多麽麻煩來。
“你——”彌蘭笙面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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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何必如此大動幹戈。”薩滿老巫抖了抖手帳,一股看不見的陰寒氣流頓時阻隔在二人之間,卻只聽“咔嚓”一聲,厚實的甲板裂開一道縫隙。
白昙低頭一看,便見那裂縫中滿是冰碴,當下心中悚然,才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這彌蘭笙興許算不得非常厲害,眼前的老人卻是世外高人。只這一個小動作,他便已感到此等古怪陰寒的內力,乃是世間罕有。
卻不知,方才他與彌蘭笙厮鬥時,薩滿老巫為何不出手,如若他出手,自己大抵并無勝算,袖手旁觀,許是為了留給他們談判的餘地。
他退後一步,一改盛氣淩人之态,一抱拳:“是晚輩……失敬了。”
彌蘭笙這才面色稍緩,低哼一聲,心道,這小妖孽倒是會從善如流。
薩滿老巫微微颌首,又道:“白教主執意要保蘇姽雨,老朽與門主自不會拂了你的面子,可蘇姽雨到底是我門叛徒,本來該受剮眼之刑,即便有意将功贖罪,行動也需在門主監控之下。若白教主有意與我門聯手對付伏鹿,不知,可否讓我門之人搭船同行,也方便為彼此保駕護航?”
離無障面色猶疑:“教主,這……怕是不太方便罷?”
白昙一擺手,示意他噤聲:“話都說到這份上,晚輩再不答應,也便說不過去了。”說罷,他掃了一眼二層船艙,“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船上你們的人多了,晚輩睡不踏實,所以晚輩只能答應載長老與彌門主二人。”
彌蘭笙扯了扯嘴角:“白教主,也算是個爽快人。無妨,其他人,在下吩咐他們走陸路便是。”
白昙點了點頭,便吩咐羅剎們去備晚筵,親自将二人領上二層船艙。
當夜,各懷心思的幾人,便如此為了同一個目的“同舟共濟”了。
而他們不知,此情此景,已被遠處一個河岸邊蟄伏的一個人盡收眼底。
這一晚,白昙的确睡得很不安生。
他輾轉難眠,滿腦子都是薩滿老巫白日說的那些話。
那個須彌幽谷,那個寒潭,他何時與老魔頭一起去過?
如若他所言為真,為何他竟一點記憶也沒有?
聽他的語氣,好似老魔頭瞞了他什麽極重要的秘密一樣。
待他有心?待他有心?他如何待他有心了?!
想來是那老巫不知內情罷了!
他翻過身,睜開眼睛,已是徹底睡不着了。
“主人,你醒着麽?”
聽得黑暗中一聲低喚,白昙循聲望去,透過榻前的簾帳,看向那浸在浴桶中的人影,朦朦胧胧的,像隔着一層霧氣。
“主人是想喝血了麽?”
“嗯……嗯。”白昙輕輕應了一聲,喉間有些焦渴,便知自己血瘾又犯了。
“嘩啦”一聲,藥人從浴桶裏撐起身子,露出挺拔的身軀。白昙心裏一慌,縮進被子裏,自昨夜發生那事,又聽藥人吐露心聲後,他對着他,便有些不自在起來。原先,他只當他是藥人,如今不但知他是救命恩人,還多了一絲暧昧,從他身上取藥這種事,便也不如之前那般方便了。
“主人,想喝血了麽?”清幽溫柔的男子聲音在耳邊響起。
白昙咽了口唾沫,伸出一只手将簾帳撩開一條縫。
巫閻浮透過縫隙,望進內裏,少年鴉發披散,穿着一件绛紅的皂紗衫子,抿緊的薄唇泛着一抹水色,似個含羞帶怯的新嫁娘被夫君掀了蓋頭。
這景像朦胧如畫,暧昧難言。
巫閻浮伸手将簾子掀開了些,一瞬,他不是身軀殘疾的藥人,亦不是武功蓋世的武林霸主,只是個新郎官,娶了眼前的嬌娃娃,一生一世一雙人。
少年睜着烏溜溜的眼睛,把頭湊過來,嘴唇貼上他的脖頸。咬破皮膚的力度竟很輕柔,吸起血來也不似之前那般兇狠,十分克制地小口小口吮吸。
巫閻浮早已習慣他餓虎撲食,此刻便只覺他像在啄吻自己,一只手又柔柔搭在他肩上,輕顫的睫羽不時擦到下巴,激起一絲絲沁入骨髓的癢意。
這癢意誘得他摸了摸少年的頭發,低下頭去,若有似無地吻了一下他軟綿綿的臉頰,心中生出一股沖動,只想把他按在榻上狠狠欺負,可白昙吮了幾口便淺嘗辄止,翻過身,又縮進了被窩裏,只露出一只粉白的耳朵。
“主人?”
巫閻浮喚了一聲,卻沒聽他吱聲,呼吸綿長均勻,竟已睡着了。
他摸了一下頸間并不深的傷口,嘴角不自覺地牽起,目光落到少年耳垂處深深的牙印上,又轉瞬斂了笑意,彎下腰去,湊近少年耳畔。
白昙迷迷糊糊的,只覺耳垂一疼,好似那人臨死前咬他的一口,一如困獸捕住了獵物,要将他拖入地獄裏去,百般折磨。被巨大的恐懼擭住了心髒,他有些喘不過氣來,纖長的手指本能地攥緊了被子,胡亂夢呓起來:“師尊,別來纏我,別來纏我!”
耳垂驀地一松,後頸又被抓貓兒似的擒住了。
這感覺如斯真實,白昙打了個哆嗦,朦胧之間,只覺擒着後頸的手指撩開他的長發,潮濕柔軟的薄唇落在耳根處,沿着頸線輾轉親吻。
極度溫柔,亦極度危險,好似沾染了烈酒的刀刃,一半是冰,一半是火。
他便踮着腳,在刀刃上游走,心驚膽戰,又流連忘返。他心跳得劇烈,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被毯被揭開時,光裸的背上已沁出了一層薄汗,在夜色裏泛着玉質的光澤,兩片肩胛骨像薄而脆弱的蝶翼般收得極緊。
巫閻浮便只想将它們折在掌中。
若他不在他身邊,如今他豈不早就就飛了,在另一人懷裏入睡?
如此想着,胸中只如百蟲噬心。
如此害怕為師來纏你,為師便偏要纏縛你到死。
他眯起眼,屈膝跪到榻上,落至少年的嬈骨。
掌下輕微扭動了一下,巫閻浮将手擡起毫厘,盯着那一小截嬌豔欲滴的凸起——
他的嬈骨……竟為“他”而動了?
一時他的手僵在那兒,骨節泛白。
“嗯……”此刻嬈骨處的騷動将白昙驚醒過來,伸手去摸後方,巫閻浮便及時收回了手。白昙扭過身子,瞥見榻邊人影,被吓了一大跳,隔着簾帳與那雙幽藍的狹長眼眸對上,嬈骨騷動得愈發厲害。
想起方才夢見了什麽,他直是欲哭無淚——
不是別的,竟是與一人在交-媾,被他壓在身下肆意占有,似乎是眼前男子,似乎又是那老魔頭,兩個人的身影面目,竟重疊融合在一起。
白昙将被毯往上扯了扯,屈起雙膝,聲線都顫了:“你,滾開!”
“主人怎麽了?”那雙藍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動不動。
白昙心裏泛起不可名狀的恐懼,只覺自己成了一只被猛獸盯死的獵物,露在被毯外的腳踝冷不丁被一只冰冷的手握緊,激得他打了個寒顫。
簾外人影前傾身子,将他困在下方:“主人,喜歡上阿癡了,是不是?”
幾字似攪碎了牙齒,從齒縫裏擠出的,近乎逼問。黑暗中呼吸交錯,如織如網,白昙一時猶在夢中,竟忽然眼前之人像極了巫閻浮。
他心髒突突一陣狂跳,又慌又懼,縮了縮身子,整個人又想縮進被窩裏,上方之人卻低下頭來,猛地封住了他的唇。唇齒被一道舌刃闖開,掃蕩過他列列齒縫,卷住他舌尖吞咬吮吸,近乎一場勢如破竹的征伐。
雖習了多年媚術,白昙實則還是個情窦初開的少年,哪抵擋得住如此霸道的吻法,一下子便被吻得暈頭轉向,巫閻浮一手沿着他後頸撫下去,只覺他渾身都軟得不像話,哪裏是只小狼崽子,分明就是只剛化形的小狐妖,還妄想逃出他法掌。想起他前日如何誘惑彌蘭笙,吻勢便不覺更加重幾分,只将白昙咬出血來——
罷了,索性早些把功力奪回來,調教開嬈骨,讓這小崽子一天離不得自己。
巫閻浮捏住他酥軟雙肩,心下情潮洶湧:這般清純的雛兒模樣,還想練“天女勾魂”?只怕被人一口吞下,嚼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他托起少年柔背,瞥見他微敞的內袍裏那一粒若隐若現的嫩紅茱萸,只覺實在可愛誘人,忍不住低下頭去,咬了一口,白昙打了個抖,發出一聲啜泣般的呻吟。
白昙被吻得幾近窒息,扭頭想躲開糾纏自己的唇舌,卻不知躲不開是這三千紅塵的滾滾洪流裏将二人牢牢捆縛在一起的一根紅線。
斬不斷,理還亂。
此時見二人在榻上身影交疊,一旁窺視之人再也按捺不住。大哥,便是演戲,你也不必待他如此親熱罷?如此想着,連鸠握緊拳頭,悄無聲息的接近過去,不料身上沛然的殺意卻激得“弑月”一聲銳吟!
白昙霎時如夢初醒,見藥人身後有個人影一閃,躍出窗外,便立時捉了“弑月”躍下榻去,緊跟其後。那人卻跳入水中,轉瞬不見了蹤影。此時正值春季,河流湍急,船行得極快,白昙心知,即便他水下功夫好,下水也不見得能找到人。這個不速之客,多半就是前幾日來襲的月隐宮的人。
居然一路追來了。
白昙盯着水面,神志還有些恍惚,身子歪了一歪。突然,一蓬浪花從水中爆起,一道如蛇似蟒的長長影子朝他迎面襲來!他往後一躍,看清這影子是一條鷹頭索的瞬間,便覺腳踝猛地一緊,整個人被一下子扯進了水裏。
巫閻浮瞳孔遽然收縮——那突襲白昙之人,竟是……
當下,他便猛地推開窗,縱身跳入了水中。
此時白昙溺在激流中,身子被纏得死緊,一時掙脫不得,嗆了幾大口水,下一刻,便被提着出了水,落到岸上。挾持他的這人輕功極好,眨眼間,已帶着他在沙海上飛出了數十裏,使得竟也是“舞風弄月”。
即使不去看臉,白昙也知道了此人是誰——正是他在教內大開殺戒的那一日,叛逃的浮屠教四大護法之一的“死魔”。他冷笑:“司幽,虧你自诩對老魔頭忠心耿耿,怎麽他一死,你轉眼就跟月隐宮的人混在了一塊?”
那人側過臉,狠狠剜了他一眼。他生着一雙細長的柳葉眼,五官清秀,可嘴唇呈烏紫色,密密血絲從慘白的雙頰一直蔓延到頸項,顯得樣貌極其妖異:“伏鹿懸賞你這小妖孽人頭,以一顆人骨念珠為酬勞,有了這人骨念珠,便能令教主死而複生,這麽好的事,本魔為什麽不幹?”
說罷,出手如電,幾下封了白昙周身幾處大穴,又将他雙眼蒙住了。
白昙看不見自己在往何處去,只聽得耳畔一陣風聲呼嘯,而後,他便被扔進一輛馬車裏,颠颠簸簸了行了一段路,周遭漸漸喧嚣起來。
他周身大穴被封,一時竟無法運功,四肢也無甚力氣。
他只好低下頭,用膝蓋蹭掉了眼上蒙的布條,朝外望去。
遠遠的,他竟望見沙海中出現了一大片綠洲。數條河流彙集于綠洲中心巨大湖泊,猶如百川歸海,波瀾壯闊。湖面上雲煙浮動,霧氣飄渺,湖中心隐約透出一座龍形的島嶼輪廓,似海市蜃樓般虛幻不實,卻又真真存在。
他立時意識到,這裏便是羅布泊,被這一帶的人稱之為“菖蒲海”,湖中之島,正是自古以來西域武林大會的舉行之地,他此行的終點——藏龍島。
一入藏龍島,便等于站在了棋盤之上,敵手如雲,危機四伏。
他本無所畏懼,但此時孤身一人,又受制他人,不免便有些緊張起來。
一入藏龍島,便等于站在了棋盤之上,敵手如雲,危機四伏。
他本無所畏懼,但此時孤身一人,又受制他人,不免便有些緊張起來。
可司幽卻并沒有朝那綠洲中心的島前行的意思,駕着馬車朝另一個方向行去,離那湖中之島越來越遠,白昙疑惑地探出頭,順着車頭方向遠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