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藥人還是那副茫然懵懂的表情:“主人?”
白昙“砰”地一下又把門關上了, 看向自己的幾名屬下, 低聲問:“這藥人, 一直在船艙裏沒出去過?”
離無障見他如此問,心裏有些奇怪,如實回答:“屬下昨晚追着教主去了樓蘭, 剛剛回到船上,不大清楚。”
姬毒道:“屬下一直在船上等消息,沒見藥人出來過。教主為何如此問?”
如此說着, 他卻心想, 沒人知曉,他方才為幫師尊“暗度陳倉”, 廢了多大功夫才引開其餘幾人,累得有夠嗆, 千萬別讓小妖孽起疑了才好。回想起巫閻浮那般滿面春風的樣子,姬毒的目光不由在白昙身上多徘徊了一會。”沒出來過?”白昙蹙了蹙眉, 方才那股藥血味,莫非真是幻覺?
難道是他太渴了?他咽了口唾沫,覺得有些口幹舌燥——他的确, 有好幾天沒飲藥血了。正欲走進門內, 姽魚兒卻走到他身邊,輕聲道:“教主…”
白昙一見她這幅欲言又止的神态,心裏便“咯噔”一跳,又怕又憂,忙随她走到了一邊:“姨母, 何事?莫非是我的嬈骨又……”
姽魚兒點了點頭:“教主可否給妾身瞧一瞧你的嬈骨?”
白昙猶豫了半晌,走進一間艙房,待姽魚兒将門掩上,便将喜服褪到了腰間。一朵绮麗妖異的昙花刺青躍入姽魚兒眼簾,她愣了一愣,取了一塊絲帕将刺青上的血跡擦去,見少年的嬈骨嬌豔欲滴,大着膽子捏了一捏。
“你……”白昙扭過頭,姽魚兒收回手,表情一瞬變得極為難看。
她退後一步,深吸一口氣,背過身去,眼圈已微微泛紅。
“怎麽了?”白昙披上衣袍,緊張地問道。
姽魚兒閉上眼,攥緊手中絲帕,心如刀割。她這個可憐的外甥……
竟也是此般的宿命。
“姨母?”見姽魚兒背着身子沉默不語,白昙心裏的不安愈發濃重起來。
“教主……你可曾為情所傷?可曾是有人負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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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昙嘴角微微一抖:“自然……不曾。怎麽了?”
“那為何……你的嬈骨上竟已病變?”姽魚兒聲音輕顫,一字一句緩緩道,“妾身本來奇怪教主嬈骨未開,身上魅氣竟如此之重,原來如此。人人皆道,我嬈人如狐,性淫好色,多出戲子婊子,卻不知狐貍最是深情,嬈人亦如此,若是對一人動心,也便會一生鐘情于那人。可若被那人所負,嬈骨便會病變。常人是看不出來,妾身同為嬈人,卻看得清清楚楚。”
“鐘情……”白昙面無表情,目光亦毫無波瀾,“嬈骨病變…會如何?”
姽魚兒轉過身來,攥住他一只手,她手指冰涼,卻攥得極緊。
白昙被她弄得有些痛,卻未掙紮,任她将手翻了過來,一根手指沿着他命線往下,在齊拇指的位置便堪堪停住——那以下的紋路,竟是……沒了。
姽魚兒睫毛一抖,一滴眼淚無聲落在少年手心。
白昙心裏一暖,如今世上會真心為他落淚之人,想也只有他這唯一的血親了罷。他局促地伸出手,像個孝順的孩童般,幫眼前這有幾分肖似他生母的女子抹了抹眼角:“姨母莫哭。姨母不妨直言,我還有幾年好活?”
姽魚兒靜靜落了一回淚,沉默半晌,才開口:“外甥,姨母求你一件事。”
“你說。”
“尋個世外桃源,好好過日子……莫要在這江湖裏殺來殺去的了。”
“如此……想來是沒多少日子了?”白昙點了點頭,好像說得不是自己,自問自答了一句,便笑了,“那我更要抓緊時日,把想得的都得了,把想做都做了,省得含憾而死。我白昙是命比紙薄……心比天高,那又如何?”
姽魚兒凝視着燭光中少年容顏,便覺他真如一朵昙花,只綻放一剎,卻是驚豔絕倫,不似能長留世間之物,只要一陣寒風吹來,他便會凋零了。
只是他不想凋零的無聲無息,而要如燎原之火,燒遍這片天地。
她擦了擦淚水,也跟着笑了:“想不到你與姨母的性子倒是有幾分相像……當年,姨母也是為掙一口氣,才撐到了現在,如今這條命也耗得差不多了。不過,定要在死前了結一樁心願才行。”
白昙把手蜷縮進袖子裏,心軟乎乎的,只覺得姽魚兒無比親近,柔聲問:“姨母的心願,可是跟那個伏鹿有幹系?”
“自然。妾身為了他監守自盜,令曼荼羅門蒙羞,自要助少門主取回來。妾身十二歲拜入曼荼羅門,老門主生前待妾身如父如師,又将守護聖物的祭司重任交予妾身,妾身卻為了一個居心叵測的賊子犯下如此大錯……”提及往事,姽魚兒一時悔恨之際,咳嗽了幾聲,輕喘道,“既是……為了少門主,亦是為了妾身自己……樓蘭之恥,畢生難忘。”
白昙凝神看着她:“姨母在樓蘭遭遇過何事?若姨母不願說,也無妨。”
姽魚兒搖了搖頭:“你可知道‘樓蘭妖姬’這名號的由來?”
白昙搖搖頭。
“便是因為妾身在樓蘭王壽宴上殺了他與三位王子,六位臣子,屠了王宮侍衛三百餘人,逃出樓蘭。妾身殺他們,是為血洗……妾身被囚禁在樓蘭宮中,日日遭受樓蘭王淩辱之恥。”姽魚兒說着,淚光盈盈的眼裏透出隐約兇光來,“那樓蘭王自小身患不舉之症,伏鹿便将妾身獻給他治病,樓蘭王病治好了,他便平步青雲成了國相,還娶了樓蘭公主為妻……”
聽到這裏,白昙再也不忍聽不下去:“姨母跟伏鹿認識如此久,他又是月隐宮二堂主,你可對月隐宮那大堂主天夙有什麽了解?”
“天夙?”姽魚兒喃喃地念了一遍這名字,仔細回憶了一番,“妾身只去過月隐宮一次,未見過他本人,卻聽過此人名號……幾年前,也聽那賊人提起過,若不是天夙,月隐宮不會淪落到如此境地。”
白昙一愣:“此話怎講?”
“他說的,妾身也不知真假……”
“但說無妨。”
“若依他所言,天夙與你師尊巫閻浮淵源頗深。他年少時,拜入月隐宮之前,其實曾是巫閻浮的弟子。後來,不知怎麽,他結交上了那月隐宮二堂主‘勾魂鬼使’,救了他一命,又與他結拜了兄弟,想來,如此做法是觸怒了巫閻浮,巫閻浮便将他逐出師門,打得重傷失憶,‘勾魂鬼使’将他帶回月隐宮修養一陣才撿回一條命,自那以後,便在月隐宮安紮了下來。”
“原來他竟有這段過往,這般狠絕做法,也确是老魔頭的作風。難怪他當年會對我施以援手……”白昙眯起眼皮暗忖着,心下一動。
如此說來,那天夙會他本教的功夫也不奇怪了。那藥人當真是他麽?
“但妾身記得當日伏鹿說,天夙其實并未失憶,逐出師門的慘痛過往也不過是一場戲。”姽魚兒頓了一頓,“這從頭到尾,都是巫閻浮布下的局。”
“什麽?”白昙一時未反應過來。
“他說,天夙是巫閻浮安插在月隐宮的棋子,是他的細作,唯他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