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白昙厲聲逼問:“你為何不躲?”

巫閻浮又嘆了口氣:“主人點了阿癡的穴位, 阿癡當如何躲啊?”

“你曾是那魔頭弟子,'催花折枝手'練得比本座更勝一籌,裝什麽裝?”

“可阿癡若是躲了, 主人不就不要阿癡了嗎?”

白昙聽他這一本正經的一口一個阿癡, 心中羞恥難堪,當初他以為他是真癡, 便給他取了這麽一個綽號,如今看來, 癡的反倒是他自己。

不過這人倒是真的沒想躲,着實令他有些意外。方才他那一掌劈下去, 縱然天夙武功勝他一籌,也會被震的顱骨開裂,不死, 也去了半條命。

白昙收回拳頭, 壓在巫閻浮胸膛上的膝蓋用力一沉,冷冷道:“你不躲,不過是篤定本座不會對你下殺手。”

“主人如此聰明,又怎會不知曉,留着我比殺了我好處更多?”

說罷, 巫閻浮笑了一下,白昙一瞬失了神,這藥人一直是一幅懵懂茫然的神态,他不曾見他笑過,可不知怎麽,這人笑起來竟令他覺得似曾相識。

這般似笑非笑,玩世不恭的神态,好似把天下人盡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忽然生出一種極其古怪的感覺。

這人的臉,就像是一張面具,面具底下藏着另一個人。

如此想着,白昙如驚弓之鳥,伸手便去揉掐男子的臉,從耳根到下巴,仔仔細細檢查一番,未發現一絲人皮面具的痕跡,才松了口氣,不由自嘲:胡思亂想個什麽勁兒,真是杯弓蛇影。老魔頭早就死透了,害怕什麽!

巫閻浮眯起眼睛,盯着他:“主人以後打算怎麽處置阿癡?”

白昙心道,誠然這人算不得他的救命恩人,但卻在樓蘭将他從司幽手裏救出,不僅如此,還點撥了他幾招,令他功力大進,并非是想加害于他。

再者,他是他的藥人,他離不了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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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人顯然頗有心機,若要留在身邊,他不得不防。

“你蟄伏在本座身邊這麽久,到底所求為何?”

巫閻浮舔了舔唇角:“阿癡說過,喜歡你。”

白昙後腰一麻,惡聲惡氣道:”你閉嘴!本座說過,不信!““這是其一。”巫閻浮心知這小狼崽子自然沒這麽好哄,便道,“殺伏鹿,一統月隐宮,這是其二。這其三,便是因為主人手裏的藏寶圖。”

白昙譏笑一聲,果然另有目的。

不過,如此坦誠相告,這人倒更可信一些。不過……他伸手在虛空一抓,卻感覺惑心咒毫無動靜,便知蠱蟲定是被這人設法弄出來了。

巫閻浮淡淡道:“主人不必怕我,若阿癡有害你之心,早便下手了。”

白昙如鲠在喉,磨了磨牙:“你倒真是忍辱負重,深藏不露。”

“多謝主人誇獎。”

“你!”白昙沒見過如此不要臉之人,一時語塞,只覺自己騎虎難下,進退兩難,此時,渴血之感也愈發強烈,他咽了咽唾沫,已是忍無可忍。

“主人?”巫閻浮見他喉頭不住滾動,低聲引誘,“主人想喝血了?”

“怎麽,你喜歡本座吸你的血?”這一句問出口,白昙便立時意識到了什麽——每次他飲完血後,便會昏愦一陣,誰知那時這人對他做了什麽。

如此一想,他便大為光火,伸手一召,将弑月收入掌中,将身下男子的脖頸割開一道血口,以血飼了刀,便一腳将他踹下了榻去,自己靠着牆面,将弑月立在身前,低下頭,細細舔去沿刀上凹槽淌下的一縷鮮血。

飲夠了血,少年便抱着懷裏鈎刀閉上了眼,戒備地将自己蜷縮成一團。他下巴淌着鮮血,鴉發松散,胸口陣陣起伏着,整個人既柔弱又肅殺。

——仿似這天地之間,唯有這把兵器,是他的依靠。

巫閻浮摸了一把鮮血淋漓的脖子,擡眼便少年此般模樣,眼神暗了一暗。目光在他身上流連一番,注意到少年鞋履未褪,不禁暗暗好笑,彎下腰去,替他一一除去了鞋襪。将一雙瑩白玉足握在掌心,男子緩緩低下頭,啄了一下少年足尖。未免将對方驚醒,他吻得極是溫柔小心,淺嘗辄止,少年卻縮了一縮腳趾,勾得他心尖一漾,唇角不覺勾了起來。

他清楚得很,這小娃娃如今看上去鋒芒畢露,其實性子還是膽小。

似個紙糊的老虎,稍微用力一點,就要給戳破了。殊不知這小娃娃越是表現得兇蠻霸道,便越是誘人染指,啧,這叫他做師尊的,怎麽放心得下?

如此想着,巫閻浮又是疼惜,又是心癢,撥了少年腳镯的一顆喉鈴,捏在手裏揉撚,此時,卻忽覺空氣中襲來一絲異樣的波動。

他心裏一凜,便躍到窗外,一出手精準點了那窺視之人的穴。

一眼看清此人是誰,感到對方內息極其紊亂,已有發狂之兆,巫閻浮立時将他腰帶一抓,疾風般掠過湖面,縱身躍入對岸密林之中。

甫一落地,巫閻浮懷裏之人便猛地噴出一大口黑血來。

巫閻浮蹙起眉頭,一手抓着懷裏人腰帶,解開他衣袍,将他翻過身來,手間幾根金針上下翻飛,轉瞬紮進對方奇筋八脈的數個要穴,又一收五指,便将金針盡數吸出,霎時,幾股黑血自幾個針孔中一瀉如注。

待黑血排盡,半昏厥的紫衣男子方才悠悠醒轉,虛弱喚道:“教主……”

“本座在。”

巫閻浮替懷裏人掩好衣袍,将他扶坐起來,卻被一只灼燙的手忽地攥住了手腕,紫衣男子仰頭朝他望來,一雙眼如深秋凋零的柳葉,蕭瑟凄苦。

“教主,屬下命不久矣,教主可否答應屬下一事?”

“何事?”

聽得對方聲音透出幾分關切,司幽将頭依在他手背上:“幾月前……屬下為了練六欲天,習了那天女勾魂式,尋了一人雙修。那人是武林正道中人,屬下卻害他失了武功,心中有愧,望教主能将屬下帶回那人身邊。”

巫閻浮垂眸看向他,一哂:“傻子,你若回去,那人怎會輕饒了你?”

“死在他手裏,便算司幽惡有惡報……死了,也好過活受罪。”說着,男子輕咳起來,臉頰上血絲更密,幾乎滲出血來,“教主便答應了屬下罷?”

“想來方才房內的情形,你是都瞧見了……才說這樣的傻話。”巫閻浮反手捉住他手腕,兩指壓在他命脈上為他平複內息,“司幽……你又不是不知本座當初尋個嬈人來頂替你做明妃的緣由,莫要太過偏執。”

紫衣男子聞言精神一振,臉色好看了許多:“那教主如今治好了麽?”

說罷,便伸手要去探對方腹下,卻被幾根鬼藤堪堪阻在半途。

一只手将他下巴擡起,對上男子幽邃暗沉的眼眸,攝人心魄。

“你好大的膽子啊,司幽。”

司幽縮回手,伏身在他面前跪下。

“教主……司幽自知是無法助教主練成大功了,不敢奢求太多,希望教主顧念司幽追随教主數十年的份上,圓了司幽最後一個心願可好?”

巫閻浮擡起他下巴:“若是本座力所能及之事,本座自會盡力而為。”

司幽仰起頭:“教主……可否親手了結屬下的命?”

巫閻浮盯着他,唇角微微繃緊。

“教主想必比屬下更為了解,習武者,走火入魔而死,死狀最為凄慘,屬下連任浮屠教兩代護法,唯願死在教主手下,方才體面光彩。”

巫閻浮摩挲他的臉,沉默良久,手滑到他頸間,才道:“你可算伴随見證本座一生榮辱成敗之人,若你死了,本座在這世上,便再無知己。”

司幽閉上雙眼:“有教主這一句……司幽此生無憾。”

“無憾便好。”

巫閻浮一寸一寸收緊手指,卻見司幽頰上血絲猝然裂開,唇角上揚,一瞬表情變得如魔似妖,妩媚又瘋癫,一雙手臂忽然伸來,纏上他脖頸。

“怎會沒有遺憾?”一串輕笑自男子嘴唇溢出,貫入巫閻浮耳中,層層侵入心魄,緊緊纏住他的一雙手臂似膠着在他身上,竟令他一下沒有扯開。

心知對方已心魔所控,失了神志,巫閻浮負手而立,渾身暴起一道罡風,将纏着自己之人震飛出去,墜到湖中,便縱身飛去,将他從水中撈起,放在一顆樹下。正欲去察看對方如何,他卻忽覺腹下燒起一股邪火。

巫閻浮瞳孔一縮,便知自己是中了這誘佛術,被催出了情欲。

方才司幽對他使出的一招正是“天女勾魂”中最為厲害的誘佛之術,顧名思義,若是毫無防備,饒是佛陀也難定心神。縱然是他,中了招,也需得尋個無人之地,打坐一天,疏通奇經八脈才可解。當下,他顧不得其他,回身便朝樹林深處疾步行去,卻在此時,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陣動靜。

巫閻浮心裏一跳,莫不是小狼崽子聽到了動靜?回頭一瞧,果然便望見一抹人影自湖上那艘船翩然而至,轉眼間,就穿過樹影落到他面前。

白昙落到草叢裏,冷冷盯着他:“你一個人大半夜鬼鬼祟祟在這裏做甚?”

啧,小狼崽子醒的真不是時候。巫閻浮答也不答,當下便施展輕功,躍入林中,白昙見他看到自己就跑,哪裏肯罷休,足尖一點,便緊追上去。

“你跑什麽跑,給本座站住!”

此時這師徒兩人俱使得是“舞風弄月”,一前一後,在林間樹梢縱躍穿梭,卻也拉不開多少距離,巫閻浮在前方步法愈疾,白昙便也追得越猛。

不知不覺,二人都進了藏龍島深處,巫閻浮一眼望見前方若隐若現的石群輪廓,知道再往裏走,便進了“六道輪回”陣,正式闖入了武林大會的擂臺之中,裏面就是機關重重,高手如林,危機四伏了,無奈,只得将白昙往另一個方向引了一段路,到了一座隐蔽的石廟前才停步,立即盤腿坐下。

白昙看他一語不發的坐下打坐,心裏納悶得很,又想起剛才在黑暗中看見還有一人落入水裏,好像是被這人打傷了,越想,越是滿腹疑雲:“你怎麽了?剛才為什麽跑這麽快?趕着去投胎啊?跟你交手那人是誰?”

巫閻浮閉着眼睛,聽見他盛氣淩人的清亮聲音,只覺像有無數小爪子在撓着他耳膜,他雙手結了印,默念清心靜氣咒,腹下妖火卻是愈燒愈旺。

“喂,本座問你話呢!”

白昙不依不饒,持着弑月,走到巫閻浮身前,用刀首挑起他下巴。

巫閻浮額角青筋狂跳,緩緩睜開眼睛,眼白都蔓出了血絲,目光落在眼前少年敞開的衣衽內一片凝脂般的肌膚上,便似被吸住了般挪不開。妖火轟地竄起來,幾乎将他從裏到外都燒穿了,滔天的情欲便要破閘而出。

不是他不想要這小狼崽子,而是他不想在這不堪的狀況下要了他。中了“天女勾魂”此等兇邪的招術,他亦難以自控,不知自己會幹出什麽來。

白昙看他直勾勾盯着自己胸口瞧,頓時惱羞成怒:“你在亂看什麽?”

巫閻浮咽了口唾沫,聲音嘶啞難聽:“……你快些走。”

“為何?本座想去哪,就去哪。”

白昙蹙起眉毛,看他神态異樣,渾身冒汗,便收回弑月,湊近去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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