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巫閻浮一手掩住腹下異狀, 一手捉住白昙伸過來要探他脈相的手, 頭腦發脹, 已是難耐至極,極為困難地吐出一個字,“滾。”
這字甫一出口, 白昙就變了臉色。似心底陳年舊疤被人生生剮開,頓時一陣劇痛難忍,他揚手就想扇巫閻浮耳光:“憑你, 也敢讓本座滾?”
話音未落, 他另一只手也被巫閻浮堪堪捉住,掌心擦過對方臉頰, 拂過眉宇鼻梁,在嘴唇停了一瞬, 似想親他似的,轉瞬, 又被極快地扯開了。
白昙掙開手,退後一步,巫閻浮站起來, 立時背過身去。
恍然好似當年, 師徒二人也便是只相隔一步之遙,卻是咫尺天涯。
見對方又有要逃的意思,白昙一個箭步上前,心中戰意襲來,只欲逼這人與他痛快切磋一場, 當下使出一招“誅天化魔掌”朝他背心襲去。巫閻浮旋身避過,手肘四兩撥千斤擋開他手臂,伸手一掌假意抓向他天靈蓋。
見他使出殺招,白昙心中一凜,不甘示弱,使出全力一掌迎去,掌心相撞之時,竟覺對方根本沒用內力,這一下幾若以卵擊石,只見眼前白發男子被他震得向後飛出幾丈,撞在石廟前的一根柱子上,石柱轟然四分五裂,石廟霎時坍塌下一角,竟砸在下方男子身上,将他重重壓住。
白昙一驚,方才意識到這人根本沒想傷他,急忙沖上前去,兩掌将碎石塊震碎開來,發現底下男子上身鮮血淋漓,下半身還壓在半根石柱上,便出掌一拍,将足一人粗的柱子攔腰劈斷,彎腰撈起對方脖頸。
“喂,你怎麽樣?”
“……”巫閻浮閉着眼睛,不想回應。
白昙伸手去探他鼻息,指尖不經意拂過他嘴唇。
“……”巫閻浮屏住呼吸。
小娃娃還不走……幹脆讓他以為他死了罷。
白昙心裏大驚,将他手腕握住,又去探他脈像。
巫閻浮凝住心脈血液,一動不動。
白昙愣了一愣,不死心趴下去,強忍着去舔藥血的沖動,把耳朵貼在巫閻浮心口,柔密的發絲掃過他下巴,激起一片灼心化骨的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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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砰……”
巫閻浮心跳快得亂七八糟。
白昙松了口氣,蹙起眉頭看向這人的臉,伸手去扒他眼皮,手腕猛地攥緊,男子緊閉的藍眸倏然睜開,冷冷盯着他,呼吸湍急:“你還不走?”
“你以為本座想管你死活?要不是你的血……流了這麽多,實在浪費。”說着,白昙撐起身子,卻瞥見他肋下一道傷口嵌了塊尖石,血如泉湧,不由一驚,忙将正要起身的巫閻浮一把按住,小心翼翼地替他拔去。
這疼痛于巫閻浮而言倒不算什麽——
此刻白昙湊那麽近才是真正的煎熬。
少年天生的體香似一股迷煙直往他鼻裏鑽,鑽進五髒六腑裏。
巫閻浮雙手蜷起,抓緊幾塊碎石,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這一刻他無比确定,白昙就是他的現世報。他弑父殺母,血債累累,卻罕有敵手,只手遮天,所以上天派來這麽一個小魔頭來克制,來折磨他。
讓他為他死了一回還不夠,還得活着受罪。
偏偏白昙還看不見他跨下什麽光景,不知死活地只顧着給他清理傷口,低着頭,粉雕玉琢的面龐上泛着一層柔光,神态異常誘人。
巫閻浮眼神迷亂起來,湊近少年耳垂,深嗅了一口他的體香。時,尖石被猛地拔出,巫閻浮渾身一震,鮮血猝不及防濺了白昙一臉。
他抹了一把嘴,便想湊上去舔傷口,卻顧着面子,只矜持地嘬了一口自己的手指,卻不知這般舉動落在巫閻浮眼裏,只如火上澆油。他一只手将身上少年狠狠按進懷裏,嘴唇抵着他嬌嫩小巧的耳垂,嘶着嗓子道:“你知不知曉……你這是在玩火***?”
白昙被他吓了一跳,反應過來,掙紮起身,便聽一下裂帛之聲,他一截袖子被撕了下來,身子被猛地推到一邊,石堆中的男子站起身來,一下縱身闖入那塌了一半的石廟內,接着便聽雷鳴般的轟隆一響,只見一尊石頭佛像橫飛出來,将窄小的石廟門堵了個嚴嚴實實。
白昙愕然,沖到門前:“你到底發什麽瘋?”
“滾。”裏頭傳來一聲壓抑的低喘,似頭走投無路的困獸。
“你!”白昙攥緊手中弑月,心念一轉,退後幾步,假作離去,卻輕盈地縱身一跳,無聲無息落至那石廟頂上,俯身去聽裏邊動靜。
聽見外面再無動靜,巫閻浮方才解開自己穴位,跌跌撞撞地靠着佛像背面坐下,一口血溢到喉頭,被他強行咽了回去,一只手探到腹下。
方才白昙一番胡鬧,已耽誤了疏通血脈的最佳時機。
如此,只便只能……
黑夜中林間十分安靜,只有風過密林,沙沙作響。
從石牆裂開的縫隙間傳出的一串喘息便格外清晰了起來。
這喘息喑啞沉悶,夾雜着一股難以掩飾的情-欲。
同為男子,白昙一聽,便恍然悟到這人在石廟裏面做什麽。
他方才那副模樣,難道是中了迷-香春-藥之類的不成?
想明白這人為何緊張的要他走,白昙心驚肉跳,聯想到這人三番五次的占他便宜,更是一陣後怕。他武功勝他一籌,若剛才控制不住……
他搖搖頭,呵,裝模作樣,深藏不露這麽久,還想故作正人君子麽!
聽得裏邊喘息聲聲,白昙再也坐不住,起身便想走人。
“呃……”卻在此時,裏邊傳來一聲愉悅的嘶啞悶哼。
心知肖想之人便近在咫尺,巫閻浮一時興奮到了極致,汗水淋漓的雙手動得更快了些,亦放縱了自己,喉頭溢出聲聲不堪入耳的低吼。
昙兒,你可聽得開心?日後讓你夜夜都聽。
白昙從石廟頂上竄跳起來,落荒而逃,氣喘籲籲的沖進林間,整根脊梁都軟得沒了形狀,倚着一顆樹,才沒栽倒在地。嬈骨泛起熱意,狐尾般陣陣蠕動,他忍不住蹭了蹭樹幹,嬈骨頓時說不出惬意舒爽。
“唔!”白昙便打了個激靈,站直了身子。
他這般情狀,簡直,簡直似狐貍發-春,都蹭起樹了,可怎生回事……
白昙羞恥地捂住臉,頭抵在樹幹上,厭惡極了自己。
忍耐了一會兒,嬈骨卻愈發騷熱,不自覺地引着他把腰臀往樹上磨。
白昙臊得想死,左右一望,見四下無人,也竄上樹去,尋了一根粗壯枝幹,躺在上頭自淫起來。樹葉被搖晃得沙沙作響,似在竊竊私語,濃密樹影遮蔽了一切,予他一方隐秘之所,不必顧及其他。
快活完了,白昙便覺乏得很,透過樹枝望着上方的夜穹出神,嘴裏叼着一片葉子,雙腿垂下去,一雙裸足無意識地在半空中晃來晃去。
如此看來,以後嬈骨發作起來……找顆樹解決也無妨……
起碼樹不會負了他,不會害了他,不會有憂怖,亦無需他愛。
不會惹得他嬈骨長開,更不會令他短命。
他伸出手,借着月光,細看自己手心。
——命線似乎看上去比昨日更短了些。白昙想了想,便明白過來。
原來他病變的嬈骨每動一次,他便離死更近了一步。
為何他的嬈骨總會因為天夙而動?
是他對他動心了不成?
這念頭一出,白昙便被吓了一大跳。
怎麽可能!
正心亂如麻的想着,忽然一串“窸窸窣窣”的動靜吸引了他的注意,是有人踩過草叢的腳步聲。他警惕的坐起身,循聲望去:“誰?”
“是屬下。”一個熟悉的聲音應道,從樹影裏走出來。離無障撥開面前的一根樹枝,走近少年所在的樹下,恍然像回到了多年前。
那時,他替師尊取酒時,偶爾就能看見白昙如此時這般藏在那株昙花樹上,像只貓兒。後來他逐漸發現,白昙只要生氣或者難過,在屋子裏,就喜歡鑽被窩,在屋外,則喜歡上樹。他方才追出來一陣好找,也沒找到人,發現附近一顆樹無風自動,才發現白昙果然是在樹上。
只是……也不小心看見了不該看見的。
“你什麽時候來的?”白昙盯着他,低聲逼問。
“屬下在遠處聽見這邊有響動,才發現教主……”離無障不敢直視白昙雙眼,眼前揮之不去方才那幕香豔的畫面,不禁慶幸自己戴着面具,“教主為何三更半夜一個人跑出來?屬下還以為出了什麽事。”
“沒什麽大事。”白昙系好腰帶,跳下樹來,望了一眼石廟的方向,想起湖畔那個落水之人,道,“你随我去那邊看看。”
“嗯。”
二人回到船方才經過的湖畔邊,落水之人卻已不見蹤影。
放心不下尚在石廟中的那人,白昙便又與離無障折了回去,剛到石廟附近,就遠遠望見一個人影在石廟之前,雙手舒展,踮着腳尖旋轉身子,竟在緩緩起舞。他的舞姿極是凄豔哀怨,又穿着一襲紫衣,臉色慘白,在這月光下,密林中,廢廟前,宛若一抹孤零零的幽魂。
看清那人是誰,白昙心下一驚,殺意頓起。
上次受的羞辱,他還記得一清二楚呢。
此仇不報,更待何時?”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一首《蘇幕遮》被男子此時輕聲唱來,猶如鲛人在海中哀吟,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最後化為一聲嘆息千回百轉,“教主,你說司幽舞姿好看不好看?”
他口中那教主,必然不會是他,定是那老魔頭了。
白昙蹙起眉,見司幽神态似癡似狂,不由暗忖,這人莫不是瘋了?側頭與離無障對視一眼,便知對方和他的想法一樣。
他雖自诩心狠手辣,卻也不欲欺負一個瘋子,便将弑月收回了袖中。
“你從小到大都最喜歡看司幽跳舞,這一只舞,司幽編了三年,還沒來得及跳給你看,你便死了,等司幽跳完這只舞,便去陪你。”
說罷,他舞步驟然加快,像跳胡騰舞般旋如疾風,三千鴉發散亂,衣衫被身上爆出的罡風撕扯得片片碎裂,好似百鳥振翅,落葉翻飛。
竟是欲就地自盡。
此時,轟隆一聲,石廟裏傳來一聲響動,一個修長的身影縱身飛出,落到司幽面前,閃電般地一出手便點了他的穴。司幽便似抽了骨頭般軟軟倒向白發男子懷裏,雙臂纏住他的頸項,二人一時親密至極。
白昙不禁愣住,腳下一重,踩斷了一根枯枝。
巫閻浮擡眼瞥去,瞧見那密林間的人影,瞳孔一縮。
“教主……你果然還是放不下我。”司幽細若蚊吟地喃喃一聲,滿足地将頭枕在男子堅實的肩頭,“你舍不得我死得這般凄慘,是不是?”
“心無挂礙,意無所執。解心釋神,莫然無魂。”巫閻浮捂住懷裏人嘴唇,低聲将清心咒送入他耳中,待他呼吸平緩,便将人打橫抱起。
“教主…這藥人……”離無障疑惑道,“怎會認識司幽?”
怎麽會?這還不好想麽?
一股怒火沖上心口,熊熊燃起,白昙攥緊弑月,從林間一步一步逼向石廟前的二人:“原來……你們倆是一夥的,在樓蘭做了一場戲!”
說罷,他便一躍而起,揮刀襲去。
巫閻浮摟緊懷裏之人,施展輕功往後急避,白昙見這人護司幽護得那樣緊,不知怎麽,只覺無比紮眼,心下怒火更甚,殺意澎湃,一躍而起,一刀不偏不倚對準司幽頭顱斬去,饒是巫閻浮避得極快,淩厲刀風仍倏然将司幽頸側劃開一道血痕,霎時血流如注。
一擊不中,白昙旋身又砍,巫閻浮彈出一針直刺入他腋下破綻,刀鋒一偏,貼着巫閻浮背脊擦過,削斷數縷白發,擦肩而過一瞬,白昙騰出另一手去抓他懷中人天靈蓋,卻被對方迎面一掌震開,撤掌時,手掌拂過他臉頰,活似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耳光,火辣辣的一片刺痛。
離無障緊逼而至,化作一團黑霧朝那人撲去,可對方卻像生了一對火眼金睛,一根金針刺進他俞府穴,眨眼便破了他的障眼法,掌風勢如破竹,“啪啪”賞了他兩耳光,教訓後輩般打得他狼狽不堪摔倒在地。
白昙捂着臉頰,手指咯咯作響,弑月在手心如化毒蟒,寒芒爆漲,見巫閻浮轉身躍過石廟,有揚長而去的意思,正欲追上,嬈骨處卻襲來一絲劇痛,轉瞬擴至整個脊背,令他當即跪倒下去。他伸手按住嬈骨,只覺那處有根毒刺在狠狠紮着自己。
“嗚,疼……”他咬住嘴唇,難以忍受的嗚咽了一聲。
他從小到大,都極是嬌氣,極是怕疼,自月隐宮一行後,更是對皮肉之苦如視虎狼,死倒不怎麽怕,可這般的劇疼卻是真受不住,一下子便流出淚來。
離無障緩過神來,忙将白昙扶起,見他滿臉淚水,似是痛苦得很,一下慌了神,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臉,柔聲道:“教主,你怎麽了?”
“疼……我定是,定是要死了……”白昙蜷起身子,抽泣起來。
“呸,說什麽傻話!”離無障心化成了一汪水,把嬌小的少年抱入懷裏,站起身來,只覺他輕得像一張紙,一陣風吹來就要沒了。
“莫怕,屬下帶你回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