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白不笨,也肯努力,他自知半路出家,比不了別人十來年的底子,因此只能靠勤奮來彌補。他選擇做廚師很大部分是興趣,當然,也是自身沒有什麽一技之長,只有廚藝稍稍能上臺面的原因。
在“悅伶”近距離接觸到平日難得一見的“高大上”菜品,沈白整個人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真是恨不得長出八只眼來一一觀摩其他人的做菜過程。手上暫時沒事的時候,沈白就跑到其他人邊上靜靜看,慢慢學。兩個中餐師傅都是有名的大師,也不怕他偷師,其他幾個外籍廚師總是專心創作到忘我,完全沒管旁邊有沒有人。而做助廚的閑餘時間沈白都用來練習基本功,這樣兩個月下來,他已經能做出一道芙蓉花造型的水晶桂花糕了。
任老大對其花朵造型做了肯定,但表示口感上欠佳。沈白虛心接受,回頭繼續冥想。
這天下班後,其他人都走了,沈白還在埋頭做刀工練習。楊師傅折回廚房拿點東西,經過他對面時,突然“咦”了一聲。
“阿白你頭頂的頭發怎麽紅了?”楊師傅奇怪道。
“哦,我是天生紅頭發,黑色是後來染的。”沈白說着擡手下意識想摸廚師帽,抓了個空,這才想起剛才下班已經摘了。
楊師傅點頭,“我還以為你是新疆人,原來你是混血啊。那幹嘛染,紅發不是挺好的嘛,你看Carmen還專門去染紅色。”Carmen是做甜點的西班牙女孩兒,原發色很濃黑。
沈白尴尬笑笑,“以前上班紅頭發不方便。”
楊師傅也不多問,邊出門邊又道,“那以後不用麻煩啦,我們這裏什麽顏色沒有,沒人說話的。” 楊師傅四十來歲,廚房裏他年紀最大,是個老學究般的中式烹饪全才,平時教了沈白不少東西。
沈白從前因為發色和長相問題吃過不少癟,後來為了省麻煩,索性買個染發劑每個月定期将頭發染黑。染發劑的質量不算好,折騰得頭發都有點幹得和雜草一樣。這個月太忙,每天回家倒頭就睡,也就忘了這事。沈白想到現在廚房裏還真是什麽發色都有:黑的、藍的、綠的、黃的、紅的,多自己一個紅色也不再顯眼。正好頭發也長了,索性去理發店一起處理。
“悅伶”的廚師除了病假和培訓假,每個月常規有兩天假。輪到沈白休假的那天正好周三。他睡了個懶覺,然後去了樓下的理發店剪頭發加染回本色。兩個半小時後,他的頭發終于又恢複了多年不見的全紅。發型師在一旁啧啧稱贊,說他之前染黑了可惜之類之類,沈白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一陣恍惚。等回過神來,付完錢直接離開了。
沈白不知道生父是誰,只在別人的嘴裏聽說那是個路過的外國人。沈白的母親沈媛是未婚生子,那時在當地也算受盡恥笑。在沈白八歲的時候,沈媛嫁去外地,臨行前她将兒子托給自己的母親照顧,之後便是一去再不回。
沈白因為遺傳的關系,天生一頭紅發,皮膚白皙,五官輪廓較一般人要更分明。很多人第一次見到他都以為是外國小朋友,總是對他笑吟吟地顯出親切。但等到曉得他的家庭情況後,一切就全部不一樣了,之前有喜歡,之後就有多嫌棄。小學、初中,都是如此。大人們在背後指指點點,小孩子們有樣學樣,總是當面起哄嘲笑他是“野種”、“雜種”,為此沈白打過不少架。但後來他不樂意打架了,他選擇麻木得忽視。原因?大概是他發現就算他贏了,被老師叫去挨批的時候,那些可以躲在父母懷裏大哭的家夥實在太紮眼了吧。
沈白是外婆養大的。外婆住在市裏,是個耳朵有點背的慈祥老太太,對他很好,總是變着花樣做好吃的菜給他。沈白對于家常菜的偏愛便是源自她。只可惜外婆在他高二時去世了,來自親情的最後一點溫暖也就此斷開。
外婆的家産除了現在住的那套小房子是生前就過戶到沈白名下,其它東西(包括存款、房子裏值錢的老家具)都被親戚刮了個精光。而他的生母沈媛,沈白只在葬禮當天見過,來去匆匆,沒有只字片句。
但生活還是要繼續。
沈白回到家煮了碗面吃,無聊得開了電視。吃完面,沈白也已經把頻道都翻了個遍,到處都在放狗血劇,他有點郁悶地關了電視。洗了碗,他想着還是去“悅伶”看同事們做菜比較有意思。
沈白騎着“小綿羊”到“悅伶”內部職工停車場,剛走到店的後門口,就看到進來輛瑪莎拉蒂。沈白被那車吸引,站在原地多看了兩眼,心想這麽有錢的員工,難道是吳經理?正想着,駕駛室門打開,穿着一身高級定制的男人走下車來。
沈白手裏的車鑰匙一下掉到了地上,那男人聽到響動轉過頭,視線就這樣直直和沈白遇上。沈白腦子裏亂得厲害,身體僵硬得不能動彈。随着那人的步步靠近,沈白不斷告訴自己:這不是記憶裏的那個人,眼前的只是個陌生人,只是個陌生人,只是個陌生人……
“好久不見,沈白。”但理智卻随着男人的一句話立時土崩瓦解,沈白在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一拳揮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