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還不過來
人在家中坐, 鍋從天上來, 就随随便便進個馬球賽場,都能遇到這檔子破事。
曦太子心中暗罵攝政王不是人, 招的這是什麽爛桃花, 又蠢又毒, 還沒腦子,他要真跟趙初蕊較真生氣, 反而拉低了自己的智商!
動靜鬧得這麽大, 攝政王本人又在不遠處,遲早得發現,沒準現在已經知道了。反正藏不住了, 躲也沒用, 回頭躺平任嘲好了。曦太子推開鹿游原, 慢條斯理搖着扇子:“攝政王說的好有道理,攝政王好像真的沒理由護着孤。”
趙初蕊臉微紅,小心的看了看四周,急道:“你小聲些!”攝政王妃什麽的……這種稱呼是這種場面随随便便就能叫的麽!
鹿游原差點吐了, 你臉皮都厚成這樣了,還怕什麽丢人!桌子底下還悄悄拽曦太子, 別聽她的!她就是想丢人, 就是想讓所有人知道, 太子殿下別猶豫,給她這個面子!
曦太子被鹿游原拽的袖子都要掉下來了,只好揚高了聲音:“既然二位的事板上釘釘, 趙姑娘能替未來夫君發言,想必也能管的很嚴,還請稍稍管教一下攝政王,別老是管孤,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都自由自在的不好麽?”
鹿游原投來佩服眼神:太子棒!
看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趙初蕊跺了跺腳:“什麽未來夫君,我,我沒那麽說!”
曦太子眯眼:“哦?原來趙姑娘不想當攝政王妃啊。”
趙初蕊:“才不是!”
曦太子繼續前言:“那就請姑娘管教——”
趙初蕊往前也不是,後退也不是,終于惱羞成怒,手中馬鞭重重一甩!
可能是心中有氣需要發洩,也可能就是故意的,想要震住場子,并沒有抽着人,卻驚了馬。
參加馬球賽的都是高頭大馬,體健膘壯,一旦驚了,跑跳起來是很吓人的,現場人又多,還有很多女眷孩子,誰傷了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曦太子臉色一變:“趕緊救人!”
太子出宮,身邊護衛肯定不少,之前他想低調,護衛們就隐在暗處,他這一下令,大家立刻動起來,救人的救人,拉馬的拉馬,連安公公都眼疾手快的,拉過一個明顯在走神的中年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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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情況十分驚險。趙初蕊自己也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臉色發白,吓的不輕。
雖場面很快控制住,曦太子對趙初蕊話音不再客氣:“你出身好,年紀尚輕,一時不懂事,任性刁蠻不是什麽大事,可惡毒心黑,本性難改,皇室萬萬容不得!”
趙初蕊睜大眼睛:“我哪裏惡毒了?明明是你欺負人!別以為做了太子就了不起,你不過是個傀儡,活不了幾日,有什麽資格跟我争!”
她這次是真氣,手裏鞭子又甩了過來。
“太子小心!”
鹿游原瞬間擋到曦太子面前,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手一擡,就抓住了鞭子。抓住了才覺得疼,劇疼,喉嚨還嗆了風,慘叫都喊不出來,眼眶立刻紅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反正就是,誰都不能傷曦太子,誰都不能在他面前,傷害他的朋友!
趙初蕊還吓到了:“你在幹什麽?你竟然敢阻攔我!”
鹿游原握着鞭子,默默抽冷氣。
趙初蕊更怒了,眼睛眯起,聲音威脅:“忘了以前的事了?你、給、我、放、開!”
鹿游原身體微抖。
“別怕,”曦太子輕輕拍了下他的背,“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麽?”
鹿游原咬牙,眼神慢慢變的堅定,堅定且銳利。
他記得。全都記得。
和曦太子認識時間不長,卻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他心裏想什麽,想說什麽,做什麽,什麽時候有什麽樣的感想,曦太子都知道。一次次出宮相聚,吃吃喝喝,他們玩的很瘋,心也交得很深,京城繁華,市井卻有和天下所有地方一樣的人生百态,有人很幸福,很幸運,有人很倒黴,很命苦,總是在被人欺負,背負着各種各樣的難處和苦楚,并不是所有權貴都仗勢欺人過的爽快,也不是所有窮人都樸素善良無辜可憐,他并不特殊,只是這人間百态中的一個。
他不再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個錯誤,心結早已打開,可漫長過往橫在那裏,不可能磨滅,不可能忘記,每每遇到曾經欺負過他的人時總有點虛,不能挺了腰說話。
曦太子告訴過他,他孤獨瘦小,不愛說話,不合群,并不是別人欺負的理由,為什麽別人敢在他身上做壞事,是因為他的表現讓別人知道,對他做了壞事,不用付出任何代價,不會被追責,只有快感,優越感,他所有的不好意思,不擅拒絕,慢慢都成了別人欺負他的機會。他可以求助身邊的任何人,比如父母,比如朋友,只要讓這些人知道,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過往的經歷,以後的路就會不一樣,但有一條,任何人都幫不了,他需要自己來。
那就是內心的恐懼。他需要自己立起來一次,徹底釋放,才能真正自如的面對這些人,不再害怕,不再心虛。
曦太子看着鹿游原的臉,聲音難得輕柔:“去吧,做你想做的事,說你想說的話。”
鹿游原捏緊了拳。
這個女人腦子有問題,根本不明白家人利益代表着什麽,罵的太隐晦,收拾的太狠,她反而不在意,要讓她感覺到切膚之痛,最害怕的事,無非是不能出門,沒有新衣裳新首飾,不能在人前耀武揚威,甚至在喜歡的人面前丢臉……這可太好辦了。前者,找她哥麻煩就行,後者,或許用不了多久,攝政王就過來了。
鹿游原深吸了口氣,猛的一拍桌子,指着安公公拉過來的中年文官,和趙初蕊嗆聲:“你還有臉使鞭子,無故傷人,為什麽不道歉!”
趙初蕊跟鹿游原說話從來不會客氣:“不過區區小官,憑什麽要我道歉,我姓趙,他又是誰!明明是他擋了路,被踢到也活該! ”
鹿游原直直迎着她:“從小我娘就教我,做為皇親宗室,受百姓供養,更該謹言慎行,恪守規矩,最忌高高在上,把別人不當人,敢這麽說話,誰教你的規矩?福郡王麽?”
趙初蕊一臉難以置信:“跟我這麽說話,又是誰教你的規矩——”
鹿游原直接截了她的話,氣勢萬千:“你身份再高,也不能淩駕百姓之上,淩駕朝廷命官之上,甚至無視太子殿下!怎麽,你福郡王府覺得日子太閑,想謀反麽!”
話說到這份上,別人終于有插嘴的機會了。徐英到現在才知道自己撞了大運,之前一起坐着說話聊天的竟然是太子殿下!太子給他指了條明路,他還沒來得及感謝呢,別人就來砸揚子?那是肯定不行的!
他往前一步:“趙姑娘好大的威風,在我徐家這裏鬧事,是對徐某不滿,還是對徐某父親不滿?”
因這邊熱鬧太大,之前相攜離開的平郡王趙揚夫妻也回來了。
曹盈桃捧着并沒顯懷的肚子:“今日場合不便,初蕊妹妹不如少說兩句,道個歉,可別讓別人覺得,你對我們也不滿。”
趙揚:“夫人莫急,小心吓着孩子。”
不知什麽時候,李明瑞竟也早已走了過來:“諸位都消消氣,不過一件小事,如何你一言我一語的,說成了這麽嚴重?”
他這一加入,氣氛又不一樣了。
本來只是趙初蕊和曦太子鹿游原的争端,徐英加入,立刻多了政治方向,而趙揚曹盈桃是徐英這一撥的,明顯幫腔,做為徐英對手的李明瑞一說話,擺明了和趙揚徐英作對,同時立挺趙初蕊,也就是說,最初争端是什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個政治派系的對撞。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徐英:“那你退賽吧。”
李明瑞:“為何是我退賽?明明是你對趙姑娘出言不遜……”
兩邊看起來劍拔弩張,下一刻就能動手,福郡王趙京不可能再裝死,當即過來,怒喝趙初蕊:“說過多少遍,女孩子家要溫柔識大體,看看你做的好事,還不道歉!”
趙初蕊很少這麽丢臉,脾氣也倔:“憑什麽!”
趙京:“我的話也不聽了?今日回家後,你且在家閉門思過,三個月不得外出!”
趙初蕊委屈死了,看到鹿游原一臉幸災樂禍,她真的很想再給對方一鞭子。
鹿游原不但幸災樂禍,還沖趙初蕊挑了挑眉,很是挑釁。自己挑起戰火,感覺還真的不一樣,別人幫自己收拾哪有自己來的爽快!自己的路最終只能自己走,想要走的好,就得自己立起來,心中有底氣,什麽都不怕!
尤其看到解平蕪正朝這個方向走來,他更高興了,攝政王來了,看你們還有哪個敢欺負太子!
曦太子卻沒看到。看到鹿游原發揮良好,根本用不着自己,背後給小夥伴比了個加油手勢,就後退了幾步,拉過那個被安公公‘救下’的中年文官,好奇問:“你在想什麽,這麽入神?”
這文官已經入定很久,也實在是憋不住,幹脆蹲在地上,拿根小木棍——寫了一道數學題。
“此題困我很久,至今無解。”一邊說話,他還一邊用小木棍寫寫畫畫,試圖找到靈感。
曦太子就問:“他們在一邊掐架,你就不怕?”
文官:“這有什麽好怕,朝堂上掐起來的時候比這精彩多了,早些年急起來都敢甩靴子的。”
曦太子想象到這個畫面,差點笑了,所以現在百官掐架溫柔很多,還是攝政王管教有方了?
“可他們拿你做筏子。”
“也就是個筏子,事情同我本人無關,別人理論完不會允許我沾半點光,當然也不必背鍋。”
曦太子心說你悟的倒挺透,也随手找了根木棍:“你這道題,代入二元一次方程就可以解決……”
刷刷刷幾筆,把地上的數學題給解了。
文官眼底瞬間迸發光彩,十分激動:“這,這是什麽?”
曦太子微微一笑:“不過是別人的智慧,我學會了而已。”
文官謹慎的推算了一遍,還真是,結果并沒有錯,立刻朝曦太子拱手:“下官方端,祖上精研算學,不知……不知此法可能教給下官?”
“好啊,”曦太子微笑,“以後有緣,就教你……”
話沒說完,視線突然落到一點,曦太子猛然怔住。
他們現在背對人群蹲着,正好面對一個供人準備休息的帳篷,眼下門簾敞開,裏邊沒人,別的東西就算了,一枚豎在房間的長刀極為醒目,鋒利反光,殺氣騰騰……和孤寝宮裏的感覺好像!
方端順着曦太子視線看過去:“您喜歡這把刀?”
曦太子:“這……這有什麽好喜歡的?”
方端:“避邪啊!房中武器越是兇悍,越能鎮宅,百鬼不侵,小人難擾。”
曦太子愣了一下,所以之前解平蕪送他的刀……也是這個意思?
另一邊,因有趙京強勢加入,硬罰妹妹,而趙初蕊根本拒絕不了,場面得以緩和。趙京本人更因為管教妹妹,鐵面無私,引來一衆唏噓。
任誰攤上這麽個拖後腿的妹妹都不容易,福郡王好難。
丢了這麽大的臉,折了這麽大面子,趙初蕊又是害怕又是憤怒,這可是她的親哥哥,竟然為了外人這麽罰她!以前明明沒有過的,明明之前不管她怎麽任性怎麽欺負人,都沒事的!鹿游原怎麽敢……他怎麽敢!
“都是你!”她突然指向人群後的曦太子,“都是你的錯!”
曦太子已經和方端說完話,站了起來,對上這個指責很是無辜:“趙姑娘在說什麽,孤聽不懂。”
趙初蕊:“就是你!你一來什麽都變了,不是你,鹿游原怎麽有膽子這麽跟我說話?我哥怎麽會這麽罰我?宮裏怎會傳出那樣的消息,攝政王怎麽可能會護你?就你這樣不知道從哪冒出,來路不明的人,攝政王不速速殺了,都是他手軟!你到底用什麽蠱惑了他們?你才不是什麽皇子,太子,你是精怪,你不是人!”
曦太子:“和着不縱着你行兇,不慣着你護着你的,就都不是人?這是什麽邏輯?”
趙初蕊恨不得撕了他這張臉,想都沒想鞭子就甩了過來。
在場衆人幾乎齊喊:“住手!”
曦太子當然不可能讓自己受傷,往側裏一避:“你敢同孤動手?”
趙初蕊氣紅了眼,哪裏有理智可言,抽一下達不到目的,緊跟着就是第二下!她不會武功,下手沒章法,別人攔都來不及攔,眼看曦太子真要被她抽着了!
突然一只大手橫空伸來,捏住了這根亂動的皮鞭。
鹿游原:……
剛剛他費了好大的力氣,好不容易接住一邊,整個手都腫了,現在手指頭都還在抽疼,攝政王卻輕輕松松,一下就拿住了,還輕輕一拽,就把鞭子從趙初蕊手裏奪過來,随手扔到了一邊——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麽!
解平蕪甩完鞭子,視線鋒利:“不敬儲君,死罪。”
趙京當下就跪了:“府裏家教無方,舍妹頑劣,還請攝政王恕罪!”
趙初蕊今天被刺激瘋了:“我沒錯!哥你別跪!”她還轉向解平蕪,咬着唇,“王爺您在開玩笑是不是?”
她不信當初宮裏的一切都是誤會,攝政王對她是不同的!
“倒是不必向本王請罪——”
趙初蕊眸底迸發出狂喜——
解平蕪卻并沒有看她,視線掃過趙京:“她不敬的,不是本王。”
趙京立刻轉向太子:“舍妹在儲君面前失禮,臣請太子重罰!可舍妹年級尚小”
曦太子悄悄放下在小腹前的手:“你也姓趙,這罪,同孤請沒什麽用,怕是得問列祖列宗。”
事情發展到這份上,攝政王不管,曦太子不松口,趙京心知事大,趕緊拉妹妹跪下:“快,跟太子殿下道歉!”
趙初蕊知道今天是惹了大禍,已經不是罰錢禁足那麽簡單,被哥哥拉着跪下了,還是忍不住倔強的問解平蕪:“你真的……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你明知道我,我對你傾心有加……”
解平蕪皺眉:“有女不嫁,養出是非,福郡王治家不嚴,罰俸一年。”
現場氣氛一滞。
這并不是什麽大事,皇親宗室,曦太子沒來之前甚至有機會争取那把椅子,并不靠這點俸祿活,但其後隐意就不同了,除了丢臉還是丢臉。自此以後,福郡王必時時矮平郡王一截,‘治家不嚴’四個字引人诟病,随時都可以拿出來重新說一說,再往後,甚至連那個位置都不要想,不可能了。
趙京勢落,趙揚肯定高興:“京弟聽我一句勸,這女兒家啊,到了時候就得說親嫁人,養來養去養成仇,可吸取教訓吧。”他還為趙初蕊求情,“姑娘家不懂事,好歹也沒出什麽大事,攝政王就饒了她,好歹留條性命吧。”
解平蕪:“福郡王家事,同本王有何幹系?”
趙揚立刻懂了,轉向曦太子:“不知殿下的意思是?”
曦太子懶的理,曬了會兒太陽有些暈:“攝政王不是說了?福郡王家事,同孤無關。”
意思再明顯不過,我們懶的管,你自己去處理,可處理不好,可就不單單是家事,跟我們誰都有關了。
事情解決,人們很快散了,趙初蕊被拉下去時整個人都是恍惚的,似乎怎麽都不信,又不能不信。
所有人走完,解平蕪視線滑過曦太子腳邊的石子,眉頭皺起:“還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