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海恨

在晚宴開始的前一天,高文讓萊馬洛克獨自來老宅一趟。出門前忒休斯想要跟着一起去,或許是前兩天那一個意味不明的親吻,又或許是心頭有些別的東西在愈加茁壯,忒休斯認為他必須陪在對方身邊。

但萊馬洛克拒絕了,“那是我哥,要談也是談我們家內部的事,你不好跟着來,來了你也聽不着。”

忒休斯想想也是,即便紐特做了再讓他生氣的事,他也不會把紐特怎麽樣。何況只要高文和萊馬洛克換一個頻率說話,即便他在場也像聾了一樣。

其實萊馬洛克心裏有數,他知道高文要和他談什麽。晚宴在即,高文的行事作風總是要确保一切按程序進行。萊馬洛克是他眼裏最大的變數,也是最無可奈何的變數。所以——

“我知道你非常不願意這麽做,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看清眼下的情況。斷崖島已經三百年沒遭受過其他族人的入侵了。這次極寒之地的人是桑德利招來的,對你的傷害也是他們造成的。如果我再網開一面允許你不參加晚宴,那所有人都會懷疑我的執行力。”

萊馬洛克明白,他都明白。他也知道先前強硬和哥哥抗衡着說“我就是不吃”有多任性和無禮。

之前掌權的不是哈爾洛家,他也只是哈爾洛的次子。那除了關于他亡妻的行刑需要他到場并參與外,其他的他都可以打馬虎眼糊弄過去。

可現在掌權的是自己的哥哥,他不能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他的軟弱和同情。因為此刻他的一舉一動代表的已經不僅僅是“萊馬洛克”這個名字,還影響着“高文”的聲譽。畢竟,他倆都挂着哈爾洛的姓氏,他們一脈同源。

但萊馬洛克看到的一脈同源卻不僅限于此,他還看到——“這個傳統本來就不應該再延續下去,桑德利也是我們的族人。我實在……我實在不知道怎麽吃進他們的肉。外面的世界早就不用那麽殘忍的方法懲戒罪犯了,我們也應該學習他們——”

“外面的世界與我們無關,萊馬,”高文聽到了最不想聽的反駁理由,冷下了面容,“不要把外面的那一套帶進來,那些方法無法管理斷崖島。”

“可是外頭的世界一樣可以——”

“不可以,我們不是人類,”高文從座位上站起來,朝萊馬洛克走近,“我們效仿他們的律法只會讓我們遺失傳統,繼而讓我們的凝聚力越來越弱。”

萊馬洛克稍微後退了一點,他有些害怕朝自己走來的高文。

“一旦凝聚力減弱,斷崖島內部必然分裂,那外頭的巫師世界随時可以将我們吞沒。”高文走到萊馬洛克跟前,低頭睥睨着自己的弟弟,“我們會被捕殺,會被奴役,會被同化後又當成劣等種族虐待。”

萊馬洛克低下頭,盯着高文的鞋面。

“你去過外面的世界,那你應該見過一種叫做‘家養小精靈’的生物。如果斷崖島被外頭的巫師侵占了,我可以确切地告訴你——萊馬——”高文的手壓上萊馬洛克的肩頭——“用不了多久,它們的現狀就是我們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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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會怎麽看待這些奇形怪狀又無法長期離開水源的怪胎?他們會如何對付不懂得使用魔杖卻又有法力的生物?他們會怎麽控制海巫的力量,又怎麽樣讓海巫的自然之力為己所用?

答案顯而易見。

“我們的弱點太明顯了,我們的價值也擺在他們眼前。欲望會驅使他們做出比現在我們做的更殘忍的事,而到了那個時候——”高文嘆了口氣,拍拍萊馬洛克的面頰,“你所崇尚的那些仁慈的律法,也只會用在真正的人類巫師身上,而不是奴隸海巫的身上。”

萊馬洛克沒有辦法再去反駁。雖然他未曾深切體會過,但他知道外面不可能每一個人都和忒休斯一樣。而忒休斯一開始對他也并不友好,甚至在他去倫敦的時候,都一再表示現在大家對“海巫”非常敏感,不允許他抛頭露面。

海巫是什麽,是異種。是人類和海洋生物雜交出來的東西,是一個很小的群體,是不倫不類的存在。

“我知道你很想跟他走,我知道……你對他是什麽感覺。”高文軟下了語調,除卻領主的身份,他還是萊馬洛克的親哥哥。他就這麽一個弟弟,他無法像對待其他犯錯的人一樣苛責。

但萊馬洛克搖搖頭,他到了現在仍然不敢向高文承認自己。他是見過高文如何懲處家中向往外頭的親屬的,那不僅僅是把對方關起來那麽簡單。

高文也不強求,他的目的只是把現狀和萊馬洛克說清楚。他雖然不如弟弟那麽貪玩,始終想着外頭的事,但他好歹也出去過,他對外面的人也略知一二。

“你不是人類,你只是像人而已。即便斯卡曼德想把你當成人看,他身邊的人也不會這麽想,”高文摸了摸萊馬洛克的腦袋,斷言——“遲早有一天他也會認清這一點,認清……你和他不是一個物種。”

萊馬洛克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他确實太把自己當人了,他不知不覺就以為自己是人了。可高文的話提醒了他——他這一輩子也別想當人,也別指望所有真正的人,都能把他當成人。

他局促地笑了笑,不懂怎麽回答。

但高文并不需要他回答,他把弟弟抱住,輕柔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我不舍得讓你走,難道你就舍得離開這裏嗎?”

為了一個人類離開斷崖島?

為了一個人類去外面當一個異種?

為了一個人類,抛棄那麽多與自己有着相同缺陷和天賦的同胞?

也為了一個人類,徹底地放棄海巫的身份,卻又成不了人?

萊馬洛克無法抉擇。

“你能不能別問了。”萊馬洛克很苦惱,他抱着頭不懂該和忒休斯說什麽好。

忒休斯從他一回來就追着他一股腦地問高文到底和他談了什麽,可這讓萊馬洛克怎麽說,他壓根沒法把高文說的話告訴忒休斯。

于是忒休斯決定自己去弄清楚,他永遠認為他可以弄清楚——在外面的世界他也确實如此——可現在是在斷崖島,是在與世隔絕的地方,是在把忒休斯剁碎了喂魚都不會有人找得到的海域。

“你到底和萊馬洛克說了什麽!?”忒休斯不顧侍衛的阻攔,毫不避諱地闖進高文的宅邸。

“我和萊馬說了什麽有必要向你彙報嗎?”見着忒休斯直接闖了進來,高文幹脆讓跟上的仆從全部出去,揚手将門窗關上,厲聲喝道——“斯卡曼德,我已經很給你面子了,你到底想幹什麽!?”

“萊馬洛克是你的弟弟!”忒休斯也不退讓,三兩步走到高文面前,狠狠地瞪着他——“他受了那麽多的傷害,你卻還要再繼續傷害他……你根本不配做他的哥哥,你根本盡不到兄長的——”

高文沒有聽完,一把揪住了忒休斯的衣襟。混着海怪血統的他力道大得可怕,他直接把忒休斯抵上了牆面,寬松的袖口順着手臂滑下,露出手臂上閃爍着妖異光澤的鱗片。

“注意你的措辭,斯卡曼德,”高文咬牙切齒,“如果不是你救過萊馬洛克,你現在已經死了。”

忒休斯輕笑,微微動了動手臂。高文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忒休斯已經抽出了魔杖,抵着高文的下巴——“如果你不是萊馬洛克的哥哥,你也已經死了。”

高文眯起了眼睛,瞳孔有一瞬間變成豎瞳的趨勢。他恨透了別人在他面前亮出魔杖,那無疑是在對他不能準确施法的缺陷的嘲諷。

正如高文所言,如果忒休斯不是救過萊馬洛克一命,他早就已經把這個外來客碎屍萬段,根本不可能讓他有喝什麽遺忘藥劑的機會,更別說能讓對方拿着魔杖指着自己。

這一切都是看在萊馬洛克的面子上,這一切都是高文難能可貴的寬容。可偏偏這個外來客就是不知趣,一個勁地往槍口上撞。

高文甚至憤恨此刻萊馬洛克不在現場,如果讓他看着自己的哥哥被他帶回來的人威脅着,他一定二話不說攔在高文面前——高文真想看看那一刻的忒休斯又該出現什麽表情。

氣氛僵持了一會,高文率先松了手。

而忒休斯也一并将魔杖放下,重新插回腰間。

“我不是來打架的,”忒休斯率先開口了,“我聽說了你們那一場晚宴,那是一種毫無人性的刑罰。萊馬洛克不可能從這樣的報複中得到一絲半毫的解脫,那只會讓他更加自責和痛苦。所以我希望你可以——”

“你搞錯了,斯卡曼德,”高文壓根不想聽完,他一邊整理着袖口把鱗片重新遮住,一邊淡淡地道——“萊馬洛克不是人類,不要用你人類的那一套來蠱惑他!”

“他正在向人類的方向靠攏!”忒休斯不敢相信對方竟能說自己的弟弟不是人類,但聯系到海巫的一系列行為模式,他也只能順着其說法反駁——

“斷崖島是落後而野蠻的,無論是你們的獻祭還是刑罰,那些東西在文明社會中早就被廢除了,而現在萊馬洛克只是想向文明靠攏,只是——”

“我聽說你是軍人,你參過軍。”高文把手垂下,擡起頭來,第二次打斷了忒休斯。

忒休斯愣了片刻。突然被高文打斷,他一時不知如何接下去。于是略一思忖,應道——“是。”

“如果外頭的世界真有你說的那麽文明,”高文噴出一個鼻音,笑道——“那你為什麽還需要參軍打仗?”

忒休斯啞然。

“我們斷崖島幾百年沒有大規模的戰争了,內部的小紛争是有,但總在擴大之前被壓制下來。”高文凝視着忒休斯的雙眼,語氣森然——“我們和你們不同,你們人數多,地盤大,你們可以隔三差五就來一場戰争,而我們……”高文搖搖頭,“不行。”

時機不到,社會不成熟,人口不龐大,資源不豐沛。各種各樣的外界因素限制着斷崖島的發展,而這一切想要直接套上“文明”的規則,斷崖島會被瞬間壓垮。

“而且……萊馬洛克不是在向文明靠攏,”高文苦笑,點破了他——“他只是在向你靠攏。”

他以一個海巫的身份向一個人類靠攏。因為新鮮,因為喜歡,因為一點點未曾體會過的情愫,因為那一份正在萌動生長的愛欲——都有可能,不論萊馬洛克承不承認。

不過這不要緊,因為此刻忒休斯承認了——“我喜歡他。”

忒休斯咬了咬牙關,把頭低下了一瞬間,又重新擡起來,與高文視線相接——“我不是有意對你撒謊或隐瞞,我也是才意識到的。我喜歡他,我非常喜歡他。我知道這麽說很無禮,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要他,我要把他帶走。”

很可惜,高文并不為這樣的承諾感動。他靜靜地聽完忒休斯所說的、他早就料到的情感告白,而後冷冷地作結——“很抱歉,你沒資格。”

“我有,如果他也喜歡我,那我就有資格愛他。如果他願意回應我的感情,那我就會——”

“你放心,他不會的。”高文第三次打斷了忒休斯,“即便他喜歡你,他也不會回應。他不能回應,也絕對不敢回應。”

一句話,猶如給了忒休斯當頭一棒。

“我再一次對你救下萊馬洛克表示無盡的感謝,但既然你已經承認了你對萊馬洛克有非分之想,那晚宴結束之後我會将你驅逐。”高文下了最後的通牒——“你可以利用今天晚上好好地和他告別一下,畢竟晚宴一結束,我不會再讓你有機會見他了。”

這一次,高文沒有給忒休斯回應的時間。他揚起手臂,大門便刷地拉開。

一股小小的旋風在高文手中騰起,随着他揮臂的方向朝忒休斯甩去。

忒休斯只覺被一只巨大的手掌卷住向外拖,頃刻間眼前一片模糊。再回過神來時,他已經站在宅邸之外。

而站在他面前的是兩名拿着三叉戟的守衛,三叉戟已交疊着攔在忒休斯的面前。

高文估測得沒錯,萊馬洛克不敢回應。

不論忒休斯怎麽逼問,萊馬洛克都是一副沉默的态度。他不說喜歡,不說不喜歡,不說站在忒休斯這一邊,也不說要順從高文的安排。

忒休斯被這樣的沉默逼得焦躁不已。他無數次地感慨帕西瓦爾竟然能對着一個悶葫蘆一樣默不作聲又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唯唯諾諾的克雷登斯報以耐心,而他就不能——是的,他不能,他完全不能。

他喜歡萊馬洛克,但這一份喜歡需要得到對方的回應。只有收到了萊馬洛克的回應,他才能更好地與高文抗衡。他才有身份、有資格站在對方身邊。

可偏偏他以為他必然能得到的肯定回答卻遲遲沒有出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惱羞成怒的沉默。

“你在逗我是吧?”忒休斯忍住把魔杖抽出來的沖動,壓低嗓門,冷冷地問道——“你對我的那些暗示和引誘,就是為了看我現在為你抓狂,是不是?”

然而萊馬洛克還是不說話。

只是聽到這話時他詫異又驚慌地擡頭看了忒休斯一眼,看得出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瞬,而後他又低下頭去,默默地把雙手握在一起。

忒休斯哭笑不得。萊馬洛克這叫什麽反應?他現在這種抓狂的狀态又能讓對方得到什麽快感?忒休斯不理解啊,他真的不理解。和一個同性在一起已經是莫大的挑戰,而萊馬洛克竟然能在脫光衣服鑽進自己的懷裏之後,甚至在他們已經接過吻之後,還不願意承認這和“喜歡”有半點關系。

忒休斯深吸一口氣,想要讓情緒穩定一點,可惜他壓根做不到。

“你現在開心了,你成功了,一個人類被你俘獲,讓你獲得了莫大的滿足感,”忒休斯從牙縫中擠出這些話,語氣淩厲卻又讓他自己都發抖——“你很厲害啊,萊馬……你很厲害。”

忒休斯是不相信他自己說出的這些的,可是萊馬洛克的沉默讓他動搖。他本以為只要他明晰了自我,一切就會好辦了。但現在他卻像是一個苦苦懇求對方不要抛棄他的傻瓜,他一廂情願腦補了無數兩人的狗血劇情,實際上對方從始至終只是在冷眼旁觀罷了。

萊馬洛克戲弄了他,把他當成小醜一樣戲弄得團團轉。

忒休斯太可悲了。

他是願意抗衡的,他願意為兩個人在一起而付出代價。他願意為萊馬洛克犧牲和戰鬥,就像他願意為了自己的祖國抛頭顱灑熱血一樣。

可現在他真的很可悲。他以為是自己奮鬥動力的人,竟從始至終一聲不吭。

停頓了五秒,萊馬洛克都沒有說話。而這讓忒休斯殘酷地意識到——對方是在默認他的說法。

不過想來也是,萊馬洛克同意親,同意抱,卻不同意真正有進一步的接觸——因為他不會讓忒休斯真正和他發生點什麽。他對忒休斯确實感興趣,但這份興趣不足以讓忒休斯成為自己的戀人。

他不想彼此相戀。

他始終是斷崖島的人,他是哈爾洛家的少爺,放到外頭的社會來說幾乎和一個小王子差不多地位。他是嘗夠了海鮮了,所以偶爾得換一換口味。

他沒想過往後一輩子都吃外頭的東西,可偏偏他這一口咬錯了。他咬了不該咬的人,他就別想再淺嘗辄止。

想到此,忒休斯胸腔中的怒火燃得更旺。他走到萊馬洛克面前,捏起對方的下巴擡起來,狠狠地最後問了一句——“你不打算說話了,對吧?”

萊馬洛克把頭錯開,他不想和忒休斯對視。他沒法和眼前的人解釋清楚自己不回應的原因,也不想在最煩最亂的時候被忒休斯當成犯人一樣拷問審訊。

可這樣的抗拒,卻讓忒休斯徹底把怒氣爆發了出來。

萊馬洛克的下巴從他手中挪開的剎那,忒休斯一把揪住了萊馬洛克的衣領。

萊馬洛克真的很瘦,對一個軍人來說扛起來簡直不費什麽力氣。他把他從椅子上拽起,直接摁在了石臺桌面。

萊馬洛克只覺後背一陣銳痛與冰涼,逼得他打了個冷戰——“你要幹什麽?!”

萊馬洛克抓住忒休斯的手腕試圖扯開,忒休斯卻緊緊揪住領口,令他連呼吸和說話都不暢。

“上你。”忒休斯幹脆地答道,并把過分瘦骨嶙峋的海巫稍稍拉起又再次撞了一下桌面,這回萊馬洛克疼得周身發酸發麻。

與此同時,忒休斯迅速地抽出魔杖,用咒術繩将萊馬洛克的兩條腿分開捆在桌腳的兩邊。

聽到這個回答,萊馬洛克開始慌了。他胡亂地朝忒休斯揮動着拳頭,有好幾下都不輕不重地甩中忒休斯的面頰。

但忒休斯不介意。他本意還把對方的兩只手也捆上,豈料萊馬洛克的掙紮亂得沒有章法,使得他的咒語總是擊不中手腕。

他倒是很少見到萊馬洛克這樣反抗自己,即便是在他第一次誤把他當成敵人打了一頓時,萊馬洛克也多是閃躲,少有反抗。他喜歡萊馬洛克的順從,當然也喜歡他不輕不重的抗拒。那讓忒休斯充滿了挑戰的欲望——可這種挑戰,并不包含眼下這麽強烈的抵抗。

于是他幹脆作罷,料想自己的力氣即便不用咒術繩,要制服眼前這個家夥也沒有一點問題。

忒休斯退後了一點,騰出一只手在兩人相隔的縫隙間抽掉皮帶,丢在地上,順手扯開了衣服的幾顆扣子,二話不說便往萊馬洛克的身上壓去。

萊馬洛克不是不允許他這麽做嗎,那如果這麽做了會怎麽樣?他能拿自己怎麽樣?高文又拿他怎麽樣?如果這麽做就必須締結婚約,那就讓它締結好了。萊馬洛克他要定了,而且他現在就要,馬上就要!

萊馬洛克雙手抵着忒休斯的胸口,卻毫無作用。忒休斯稍一發力就把他胳膊左右推開,兇狠地咬上他的脖頸。

萊馬洛克叫了一聲,幹脆扯住忒休斯的頭發——“你不要這樣!你、你先冷靜一點,你……你不要這樣,你——”

好了,現在萊馬洛克知道說話了。但很可惜——“太遲了。”

忒休斯一手摁住萊馬洛克的左手手腕,一手掐住那左右胡亂閃躲的腦袋,就着那張當下才知道要申辯的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這一次他沒有任何的憐惜,怒火上湧之際在忒休斯腦海裏只有達成目标這一個信念。他的脾氣比帕西瓦爾火爆多了,要想讓他冷靜下來也比對帕西瓦爾要難多了。

即便是紐特都知道在哥哥憤怒的時候自己還是率先閉嘴的好,可現在萊馬洛克不知道,更不知道忒休斯說要做,就真的要做到底。

忒休斯的膝蓋頂入萊馬洛克岔開的雙腿間,他騰出掐住對方面頰的手往袍子內探去。

袍子非常寬大,要從邊緣沒入并不困難。他很快就找到了可以突破的地方。雖然未曾與男性做過這種事,但他知道只要他把手指先□□去,之後無論是疼痛還是失神都會讓他接下來的動作更容易。

可正當他試圖把萊馬洛克的褲子徹底扯下的剎那,他的後背突然襲來了一陣劇痛。那疼痛從脖頸開始,像一把尖刀沿着後背直直劃到尾龍骨。

忒休斯瞬間痛得頭皮發麻,他反手一抹,驚覺那痛楚并非幻覺——他抹出了一手的鮮血,而更多的血還在從他後背湧出來。

忒休斯吓了一跳,剛湧起的□□消散了大半。

“對對對對不起……”忒休斯終于松了口,萊馬洛克也得了說話的機會,“我我……我把握不好,我……我我……”

忒休斯驚詫地擡眼看向海巫。

只見萊馬洛克雙眼通紅,面頰和脖頸也因激動而長滿了鱗片。他慌慌張張地試圖往後挪了一點,抿着嘴擔憂地望着身上的人。

忒休斯不知道萊馬洛克用什麽利器傷到了他,但到了這一步他不打算退縮。他恨得牙關發癢,就着萊馬洛克那張滿是抱歉和倉皇的臉又要再一次恢複攻擊。

可這一次他沒有成功。

就在萊馬洛克緊張地把眼睛閉上,再次将頭側向一邊時,那個傷害了忒休斯的武器已經轉到了面前,死死地從側面抵着忒休斯的脖頸。

忒休斯脖頸一疼,扭頭看去。

那是一把發着光芒的三叉戟,從萊馬洛克沒有被控制住的右手中伸出。

它好似真的存在,卻又似以咒術化形。它周身散發着淡黃色的熒光,而最長的一根棘刺正涼涼地戳在忒休斯脖頸的皮膚上。

“你你你你不要逼我……”萊馬洛克仍然不敢把眼睛睜開,手指緊緊地握着那把足有半人長的三叉戟。

這是忒休斯第一次看見萊馬洛克用這種咒語,先前激動的情緒因驚訝而略被分散。他愣神了片刻,問道——“你不是不能精準施法嗎?”

“我我我不能啊……我我我剛才只是想戳你一下,但、但是就劃開那麽大口子了——”萊馬洛克咽了口唾沫,“我我我如果想戳、戳一下你屁股,那、那有可能一不小心,就從你菊花捅到你喉喉喉嚨口了……”

忒休斯鼻翼抽動了一瞬。

“對、對不起哦……”萊馬洛克磕磕巴巴地解釋完,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邊眼睛,偷偷地瞄了忒休斯一眼。

見着忒休斯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仍然雙手撐在兩旁看着他,又把另一邊眼睛也睜開,小聲地又重複了一次——“對不起啊……”

忒休斯忽然不知再怎麽繼續了。

他倆就這樣靜靜地對視着,過了好一會,萊馬洛克率先轉開了目光,并默默地把手中的三叉戟收回。那确實是用海巫的咒術化形的,只見它在萊馬洛克的手中越來越小,最終于掌心內消失不見。

萊馬洛克沒有把目光轉回來,只是偷偷地摸了摸被鮮血浸濕的桌面和衣角。忒休斯也沒有離開,雙手仍舊撐在兩側,低頭看着對方。

又過了幾秒,萊馬洛克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舉起雙臂,把忒休斯抱住。

忒休斯不知該不該接受,猶豫了一會,還是順着萊馬洛克的方向,将身子壓下。

“唉……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我不知道怎麽辦……”萊馬洛克在忒休斯的耳邊說,他的手變成了蹼,慢慢地抹過對方的傷口。

鮮血粘在蹼上黏糊糊的,裂口卻随着蹼過之處緩緩合攏。

“……你真的想我走了,是嗎?”忒休斯總算冷靜了下來,可他卻沒法克制胸腔中翻湧而出的另一種感覺。

“嗯,要走的。”萊馬洛克說,說着又補充道——“別擔心,到時候你喝了遺忘劑……就不會難過了。”

忒休斯咬緊了牙關。他的鼻腔突然好痛,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

那一刻,斷崖島的海水好像漫進了忒休斯的心裏。

血石灘上浪潮翻湧着,一波一波浪花拍擊在鮮紅的礁石上,好像內髒也跟着一陣一陣,鈍痛不已。

那天晚上,忒休斯緊緊地抱着萊馬洛克。他沒有再做過分的事,只是在萊馬洛克允許的範疇內親吻他,撫摸他。忒休斯渾身像燒着了一樣,體內的□□不斷地燃燒着。越來越兇狠,越來越猛烈。

可每當他意識到這或許就是最後一晚相擁時,又有一份尖銳的擰痛在他心間徘徊。

這段日子他過得太随便了,太無心了。他根本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必須把萊馬洛克忘掉,也沒有想過那些稀松平常的相處會給他留下那麽深刻的依戀。

他不知道這幾次自己都是怎麽過來的,不知道他是怎麽從追捕海巫變成和追蹤目标躺在一起。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對萊馬洛克的态度那麽惡劣,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為這份惡劣,讓萊馬洛克不喜歡他,不留他。

他好後悔。他想重新來一遍。

他想回到萊馬洛克去倫敦找自己的那一天,或者再早一點,回到他第一次登上斷崖島,回到他帶着克雷登斯和紐特,與萊馬洛克搭乘輪船的那一天。

他不會對萊馬洛克那麽兇了,不會動不動吼他,質問他,打他,懷疑他。

忒休斯把萊馬洛克抱得很緊很緊,在好不容易承認自己內心之後,心底鎖住的情感突然奔湧了出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對別人産生過這種感覺了,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曾經産生過。萊馬洛克給他的刺激是那麽強烈,使得他恨不得能用雙臂的力道,換一次重頭來過的機會。

萊馬洛克把衣服脫光了,按照忒休斯想要的那樣,□□地躺在對方的懷抱。他把頭埋在忒休斯的胸口,這樣忒休斯就看不到他呼之欲出的眼淚。他也喜歡眼前的這個人啊,好奇怪,找不到确切的理由,可是就是好喜歡。

那感覺細細往前數,好像是從忒休斯第一次給他買宵夜開始的。不對,也有可能是第一次從水中看到忒休斯漂亮的身體。可他又用力地繼續想,還是覺得不對。

因為他想起忒休斯幫他包紮傷口時的歉疚的表情,想起他想和自己道歉時尴尬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想起他沖進來把自己從牢房裏抱出去時的驚慌失措,想起他抱住自己時的力道,和那蹩腳又可笑的“以後我帶你游”的蠢得要命的承諾。

唉,其實人類也不是那麽壞。其實也有好多好人啊,比如紐特,比如克雷登斯,比如忒休斯。他們都是好人,都是萊馬洛克想更進一步,将之留在自己魚生中的人。

萊馬洛克緊緊地把眼睛閉上,不敢繼續想了。

他怕他會和忒休斯一樣難過,他怕他比忒休斯更不舍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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