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七天
趙武靈王十四年冬,趙軍破中山數城。中山王畏戰,割地求和。
沒用宦官指引,祁燃自熟門路的走進內雍宮正殿,只見那掌握千萬人性命的包括自己在內的男人,仍然端坐在案後溫書,聽見他進入連眼都沒擡。
祁燃氣急,被輕視人格被侮辱的他早已失去了理智,直接揚起刀走到趙庸面前,刀尖正對着他的眼眸。
“既然要殺我何必見我?既然放我見你又何必視而不見?”
“孤不能為你一一解答疑問。”趙庸終于擡起頭,表情和神态卻悠然自若,即使被拿刀指着。
“既然我已經是一個死人,放我上殿我必會殺你墊背。”
“這樣也好,不然讓你獨自上路孤也不甚放心。”趙庸說着微笑着,然後将手中的書簡順手放在案上。
“既然你我都是死人,那也就沒什麽必要說假話了吧?我想問你三個問題,你能如實回答我嗎?”
“孤…盡量吧。”
“魏螽是你派來的嗎?”
趙庸眼神一抖,表情有一瞬間微微的變化,但是他努力克制住了盡量不被祁燃發現。他剛剛還在想,是什麽刺激到祁燃,讓他今日突然想起來行刺了,原來事情的根源在這裏。不過,其實這女子真的不是趙庸派來的,他确實是個未達目标不擇手段的人,但是這不代表他對于手段的下作等級這麽的沒有要求,為了除掉他國送給自己的夫人,會派人勾引犯錯然後問罪于人。不過,這件事他也不敢說毫不相幹,因為他确實知道魏螽的主人的這點小動作,只不過他睜一眼閉一眼的縱容了。
“是我。”
“算是我看錯了你趙庸!我再問你,你是希望我的罪名是通奸還是行刺呢?”祁燃說着這句話時,眼神裏盛滿了憂郁的直視着趙庸的臉。
“當然是通奸。”
祁燃不可控的身形晃了一晃,而趙庸卻也沒管住自己的目光,緊緊盯着祁燃,卻比剛剛被拿刀指着還要緊張。
“你還沒問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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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算了,我沒什麽想問的了。”祁燃頹然的将刀丢在地上,再次仰起臉時,妍麗的面容早已恢複了往日的寧靜,幾縷碎發垂在額畔,讓他看起來平添了些許溫柔,只是眼眸中噙着的滴滴點點的淚水一不小心就恍惚了趙庸的心神。“趙庸,我就如你所願。”
“來人啊!将祁氏關起來。”趙庸将臉扭向一邊,不與他的淚目對視。
祁苗剛聽了侍衛來的消息吓了一跳,滿燧繇宮的找祁溪,沒想到那小丫頭正躲在池水邊偷摸摸的哭的稀裏嘩啦的,原來卻是比祁苗更早知道這消息。
“苗苗,夫人他…他怎麽會那麽想不開呢?明明今天還在生病發燒啊!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呢?”
“溪溪,事到如今你再怎麽哭也沒用了,我們都知道這不是我們能改變的事實,還是多想想怎麽能幫幫夫人吧……”
“夫人生前也沒什麽喜歡的,不然我肯定多多燒給他,不然我把絲帛……”
“溪溪,你說什麽呢!”祁苗一把抓住梨花帶雨的祁溪的肩膀,“夫人只是被囚禁在鳳儀宮了啊!”
“哈?”祁溪也驚吓的眼睛睜大,“怎麽可能?我聽說夫人可是犯了行刺的大罪,是要株連九族的啊!”
“我怎麽會騙你呢,剛剛王大哥剛對我說起,據說夫人已經被帶去了,人還好好的,說明王上還是顧念舊情的。”
“太好了!我就說夫人一定是發燒燒糊塗了才會做出那樣的糊塗事!可…可是,那鳳儀宮…傳言…不是鬧鬼嗎?從前住在那裏的韓夫人死得就不清不白……”
“溪溪,別瞎說,這話若被人聽去可是要……,放心吧,雖然鳳儀宮荒廢已經七年多了,又因為各種傳言被封了起來,但是王上沒殺夫人卻将夫人囚在那裏,必定會安排妥當,不說舒适起碼夫人的吃穿用度是可以保障的。”
“嗯,只是可憐了夫人那細嫩的皮肉,這以後那宮中只有他一人,豈不是這些雜事都要他自己親手去做?他現在可還病着呢!”
“不如我們去收拾一些常用的東西還有衣物,好歹讓我們給夫人送去,免得他太難過。”
侍衛長和幾名侍衛被兩個漂亮小姑娘死磨硬泡,金錢美色的誘惑都用上了,也不肯通融,說什麽都不準她們進去見祁燃一面,說是王命在身,除了王的準許外,誰都不能見祁氏。祁苗一聽就急了,那誰來服侍夫人吃飯,洗衣,束發,倒馬桶啊?夏天的涼茶誰來煮,冬天的炭火誰來燒,病時的藥湯誰來熬,餓時的夜宵誰來做啊?!
結果侍衛長非常冷漠的回了她們一個眼神,似乎在說,一個被禁足的進了冷宮的夫人,能活着已經是莫大的恩典,你還要給你束發做夜宵?那禁不禁足還有什麽區別了?但是最後,為了打發走這兩個叽叽喳喳嚷得人腦殼疼的女孩,只得答應了她們的一點請求,将她們收拾送來的大包小裹拆開來撿些需要的衣物一番檢查後裹了送進去,又被祁溪一番懇求,才答應把朱朱,就是趙庸賞賜的那個八哥帶進去給祁燃做個伴。
幾個月後,在馬上就要過除夕節的時候,仇液帶領的騎兵一連攻陷了中山國三座城池,自此趙國騎兵名聲大噪。而貪圖安逸富貴的剛剛即位的年幼的中山王早就吓得六神無主,被大臣們一勸說,直接選擇了割地求和,來趙國議和的,當然還是三朝元老托孤大臣司馬喜,不過這些都是關在鳳儀宮的祁燃所不知道的。
祁燃此時,正圍坐在火爐前,披着好幾件衣服讀書,而朱朱這只沒眼力見兒的鳥看他如此專注,不免開始故意調皮搗蛋,用朱紅色的尖尖嘴來一下一下的啄着書簡的竹木。這書簡當然不是兩個小丫頭送來的,而是前幾日祁燃在打掃清理這鳳儀宮的西房時,發現在角落裏有只大箱子裏面竟然裝了滿滿的竹簡,再進一步的整理後,他發現之前韓夫人的物什基本都沒被移動過,而這兩間應該是書房,架子裏的書簡除了落了一層灰之外其餘都好好的,于是他勞累了幾天将它們刷洗曬幹,竟然發現大多都是醫藥相關的書籍,這不由地使祁燃對這位逝去的女子多了幾分敬仰。話分兩頭,朱朱這只笨鳥,原來在燧繇宮裏時都有人教它說話,沒事陪它聊聊天什麽的,但是放在祁燃身邊養就不要指望他會有耐心教它了,從祁燃的口糧了節省出它的口糧已經是對它極大的遷就了,幸好每餐都有人送到鳳儀宮門口,待祁燃用完再将餐具收回去,不然祁燃感覺朱朱早就被自己給烤了,絕活不過三天。也正因為這樣,朱朱從前還是很開朗的,沒事還學人說說話,現在幾個月下來也跟祁燃一樣,變得沉默了,竟然一句話也沒說過。而這時祁燃新得了醫書,心情歡暢,看着看着不禁入迷,被朱朱這麽一打擾,反而如夢初醒,停下來揉揉眼睛,順口逗弄朱朱:“朱朱,說句話吧!”
“祁燃。”朱朱直接神清氣爽的吐出這麽一句。
而聞聽此言的祁燃更是吓了一跳,它怎麽知道自己的名字的?平日裏侍女們都稱呼自己為夫人,就算遠一些的也都叫祁夫人,而直接叫自己祁燃的,還真有個人,趙庸!可是,這不科學啊,趙庸總共才叫過自己幾次,更不可能去特意教朱朱啊,你這蠢東西怎麽就偏偏把這句學會了?一想起趙庸來,祁燃滿心滿意的不自在,之前的事情好像都一點一滴浮現在眼前,那種悲傷那種苦痛的感覺又将他緊緊地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