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0)
追上。重蝶失蹤了,山門中失了做主之人只會越來越亂,大局之下,大多數人都擁立了另一位,也就是如今雲寂山的做主之人重鋒做了最後的山主。
這位重鋒其實也不算是名不正言不順,只不過在講究血統的雲寂山中,他的身份沒有重蝶那麽高貴罷了。重蝶的父親和爺爺都曾經是山主,而這重鋒确只是重蝶的堂兄,換句話說,他的父親并沒有做到山主的位置。
重蝶出逃之後才知道雲寂山早已變了天,是以不敢在回去,而是去尋了墨禮的父親墨柳,希望他能助其一臂之力。
不過,“那當初,他們為什麽不直接殺了重淵的娘,豈不是一勞永逸嗎?”
鐘老苦笑,似是有些難以啓齒,随後嘆息道:“也罷,我不該再瞞着你們了。那重鋒對蝶兒一直有觊觎之心,怕是因着這個,才會不忍殺了她。說不定,還打算等風頭過了之後,就……”
鐘老的話并未說完,可大家顯然都明白了。
聽到這裏,沈辭真是不得不佩服起重蝶的魅力了,她和兩個男人有了孩子,卻能夠依舊讓那兩個男人死心塌地的對她,還有這個本該視她為仇敵的堂兄,竟然也對她這位已經是兩個孩子媽的女人存有愛慕之心。
做女人做到這個份上是不是就圓滿了。
她偷偷觑了重淵和墨禮一眼,他們兩個長得如此出衆,想必就是他們家老娘優良基因遺傳的結果吧。
“鐘老的意思,母親極有可能在這雲寂山中?”重淵的聲音淡淡傳來。
鐘老點頭,卻又嘆了口氣,“這些年,我也一直懷疑蝶兒的失蹤與重鋒有關,如今墨小子這般說,倒真像是和他脫不了幹系。不過,只憑借這些,我們是斷斷無法上門去要人的,重鋒要将此事推得一幹二淨可謂是極其容易。”
重淵點頭,接着道:“我們若貿貿然上門,反而打草驚蛇,倒不如在暗處調查。”
“可是,”沈辭覺得怪怪的,“如果你娘是被重鋒抓走了,那當年墨禮的父親怎麽會只字不提呢?”
“我爹說過,當時那女人并不知道他受了這麽重的傷。”墨禮停頓了一會兒,接着道:“很有可能,那女人是在與我爹分開後被抓的。”
“無論如何,這是如今唯一的線索,我必須一試。”重淵的表情很肅穆,帶着難以撼動的堅持。
唯一的希望在面前,重淵那麽迫切的想要找到重蝶,不願放棄才是正常的吧。
既然如此,他們要做的就是商議如何打探消息了。
“此事明來不行,只能暗暗進行。”鐘老看見重淵态度如此堅決,一面欣慰,一面又擔心他太過着急亂了章法,是以出聲提醒道。
重淵點頭,他知道此事不可操之過急,亦不會因着急切而失了理智。
墨禮看了重淵與鐘老一眼,沉默片刻,開口道:“當日我殺李釋訾的兒子之前,曾經給過他一封信,并且其上的飛刀也镌有千重蝶的圖騰。”
“我本意試探,只想知道這李釋訾究竟是與哪一夥人還有聯系,除了那镖局之外,他在婚禮之時,還請了另外一批人。”
“那批人當時埋伏在屋外,并且已經發現了我的行蹤,緊追不舍之下,我倒是花了好些功夫才把他們甩掉。并且,依着他們的談吐,明顯是知道那女人,甚至認為我是想為那女人報仇。”
“所以,我埋伏在這兒,就是為了他們依着我故意留下的線索找來,卻沒想到..”
來得是她和重淵吧,沈辭在心中默默替墨禮把後半段話補完。
鐘老聽着墨禮始終稱呼重蝶為那女人,心中已是不快。可一想到他從前是如何過來的,又只得把這不快憋在心中,一時倒是沒有注意墨禮這話蘊含的深意。
重淵卻想的透徹,“那李釋訾恐怕一直和當年那群人還有聯系,若是我們想要暗着來,倒不妨借助他。”
墨禮點頭,“并且,李釋訾在他兒子出事之前一直在大量招募侍女。當初不覺得蹊跷,如今看來倒有些問題。他家中下人依我當日匆匆一瞥便知道絕對是夠數了,他招如此多的侍女,很有可能并不是自己要用..”
“而是為那群人招的,對吧。”沈辭撇撇嘴,“可是你們都是大男人,招侍女你們也沒法混進去啊”
沈辭突然感覺到三對目光齊刷刷的向她看來,重淵面無表情的深沉,墨禮似笑非笑的欠扁,鐘老如菊花一般的燦爛...後知後覺之下,她才明白,她是女人。
最後的結果,沈辭假扮窮人家的小姑娘前去應征,必須被選上不準失敗。并且有如下任務:
其一,混進去之後弄清楚究竟是不是雲寂山在招侍女,如果不是的話就發信號,他們會助她脫身。(沈辭揣緊了兜裏小巧的信號彈,心想這可是她能否自由的保障啊。)
其二,若确定是雲寂山,先不要輕舉妄動,等待他們給指示。
其三,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用嘴皮子多套點消息出來,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沈辭扯了扯身上村姑式的小翠花裙,只覺得壓力山大。擡起眼,卻看見重淵的眸中滿是猶豫,最後竟是沖着鐘老的墨禮道:“此行危險,沈辭并不會武功,我想這人選還是換一個。”
沈辭突然覺得感動,重淵對她是在乎關心的,也知道要把她的安全擺在第一位,有這麽以為美人溫柔相待,真是此生無憾啊。
人一感動起來,就容易犯糊塗,是以沈辭在自己的理智還未回籠之時,便不由自主的開口道:“重淵你放心,為了你娘我這趟還非去不可了!”
豪言壯志已下,看着重淵暗含動容的眼眸,沈辭連後悔都沒辦法了。
南城李老爺家依然人流絡繹,甚至因為昨日再一次出現那飛刀,顯得氣氛更加沸騰。
李老爺略有些疲憊的坐在主位上,聽着周圍的人東拉西扯,只覺得腦仁都疼了起來。他們并未找到真兇,卻總是說有了線索,卻缺乏資金繼續查下去。意欲何為昭然若揭,李老爺滿是不耐,卻又不能趕他們走,畢竟終究還是需要他們的幫助。
好在仆役過來,附耳在他身邊說了幾句,李老爺如釋重負,沖着這些所謂的英雄好漢抱了抱拳,“老夫還有要事,暫時不能奉陪了,各位自便。”
那些個好漢還想再說幾句,終究是在李老爺逃命一般的速度下将話咽回了肚子裏的。
今日不成,明日再來,他們就不信磨不出一點銀子。
李老爺匆匆離去,其實也不是為了什麽大事,不過是管事說要送到“那邊”的侍女已經找好了,問他何時送去。
要不是為了不再繼續聽那些人咋呼,他是絕對不會理會這些事的。如今興致來了,去看看倒也不錯。
院子裏齊整的站着十個小丫頭,眉清目秀的身量也好,确實質量不錯,他沖着管事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擺出當家老爺的姿态訓道:“如今你們有這個機緣給老爺我選上了,日後變得好好幹,切莫辜負了老爺我...吧啦吧啦。”
沈辭看着李老爺一副施恩的樣子,心中早已不爽。
這李府選侍女的流程實在是太多了,外貌之流的硬件條件是一個,還要看會不會洗衣做飯幹粗活。要不是她在現代的時候一個人住所以會這些,指不定她現在就被刷下來了。
最重要的是,他們竟然還要求要會識文斷字,光是這個要求他們刷下去的人便達到了半數之多,她應該慶幸原女主是個愛讀書的人。
她摸了摸如今這張特意被她弄得有些平淡的臉,簡單的易容術把天人之姿改成中上之姿還是很容易的。現在一切都如此順利,便看這李老爺究竟是不是為那雲寂山選侍女了!
作者有話要說: 打滾賣萌~
記下來會陸續放一些番外出來,大家敬請期待哦~
☆、紅與綠
夜半時分,月上中天。
李府外停了兩輛馬車,漆黑的外殼融入夜色之中,只有車夫手上一個圓燈籠在發着昏黃的光。
“你們聽着,眼睛都蒙起來,一個一個坐到馬車上去。”管事特意壓低了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卻依舊顯得突兀。
十個新選的侍女略有些顫顫巍巍的接過布巾,遮在眼上,系結與腦後。她們不明白,本是說為李府招下人,為何如今卻要蒙着她們的臉帶到別處去。
好在家人都知道她們是來了這李府,李老爺就算權勢再大,也不可能公然對她們做什麽吧。微微安了安心,侍女們魚貫入了馬車,老老實實的坐在了位置上。
沈辭眨了眨眼睛,布巾下微微露出了一點點微光,其他姑娘們或許會因着李府這般略有些鬼祟的行為而憂心,可她卻無比開心。
李府越是這般神秘做派,李老爺就越有可能是為了那雲寂山在招侍女。
鐘老說過,雲寂山勢力龐大,但祖上有訓,需得行事低調,不随意幹涉俗世中事。換句話說,便是隐世高門,輕易不願為人知曉。
雲寂山內山主地位最為尊崇,主管山內事務,可謂政治,軍事,司法一手抓。在沈辭心中,那就是個類似美國總統一樣的角色。
門主之下便是五大長老,有權對門主進行監督,甚至可以替換門主。當年的重蝶原本是有三位長老支持的,可最後因着她的失蹤,長老們最終無奈推選了重鋒。
重鋒繼位後明裏暗裏的擠兌當年支持重蝶的長老,如今雲寂山裏長老席恐怕已經都是他的人了。
沈辭哀嘆一聲,如今重鋒羽翼已滿,要是重蝶真是在他的手中,那可就麻煩了。
馬車一路颠簸,沈辭暈馬車的毛病再一次犯了,搖搖晃晃中思緒散亂,幹脆閉上眼睛靠在車壁上睡了起來。
清醒的時候,天已經微微亮了,晨曦之中薄霧冥冥,一座陡峭的山峰在雲霧中拔地而起。她們的布巾都已被除去,沈辭透過車窗打量四周,便發現馬車如今停在一塊空地上,正對着一面修的低調古樸的黑色大門,門前有兩位身着黑衣的大漢,太陽穴高高鼓起,一看便是武功高強之輩。
此刻李府的管事正與他們說些什麽,态度謙卑,還偷偷塞了些銀子過去。那兩位大漢将手裏的銀裸子颠了颠,面上緩和許多,沖着那管事點了點頭,便将大門打了開。
馬車上的姑娘們都被叫下了車,五人一排的往前走,沈辭站在其中一排的第三位,本是想偷偷瞄一眼大門上方才未能看清的匾額,可看着前頭的女孩個個低眉斂目,只好生生把擡頭的沖動壓下去。
聽着大門在身後緩緩合上的聲音,沈辭只覺得心頭一顫,強壓下情緒深吸一口氣,接着往前走去。
仆役們住的地方在西側,到了地之後領路的人訓了幾句話,便放她們各自打理房間去了。
四人一間,兩個被剩下的姑娘只好與老仆役們住在一塊,沈辭幸也不幸,正好是這兩人中的一人,另外一位,則喚作惠兒。
與老仆役們在一塊,打聽消息容易,被欺負也容易。
惠兒是個極其咋呼的小丫頭,或許是方才被壓抑的慘了,如今見四下無人,便自來熟的與沈辭聊了起來。
沈辭一邊敷敷衍衍的搭着話,一邊想着怎麽能弄清楚這是個什麽地方。
沒想到,惠兒竟然自己抖了出來。
她神秘兮兮的開口道:“我告訴你,我聽叔叔說,咱們到這兒來是為了能被山主的弟弟選上。”
沈辭挑眉,山主的弟弟?選上?“惠兒,你別告訴我,咱們到這來是給別人做妻子的。”
“當然不是!”惠兒急急辯駁,沈辭剛松了口氣,便聽到她接着道:“咱們是先做侍女,在想辦法做侍妾啊。”
沈辭只覺得不敢置信,睜大眼睛盯着惠兒道:“侍妾?!惠兒,你不是開玩笑吧。”
惠兒撇撇嘴,“當然不是,我叔叔花了好些銀子才打聽到的。這雲寂山富可敵國,山主的弟弟更是個難得的美男子,若不是因着不喜歡女人...”
天雷滾滾莫過于此,沈辭雖然知道了此處是雲寂山,可是這點喜悅已經被惠兒的話沖淡了,事關貞操,不得不重視!(作者:也不想想人家看不看得上你)
女孩之間要混熟是很容易的,尤其當其中一個女孩是話唠的時候。
不出半日,沈辭和惠兒已經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或者應該說,是惠兒什麽事都兜出來了。原來有幾個姑娘已經知道此行是為重鋒的弟弟重錦選侍女,都是托了家裏人特意打聽的。看起來是個香饽饽一般的仆役工作,沈辭就這麽糊裏糊塗的混進來了。
稍微拾綴過後,一行人便被領着去了一座十分華美的宮殿,據說是要由重錦親自做一個挑選,若是沒被挑中便只能去幹粗活了。
沈辭猶豫再三,到底是該希望自己被挑中呢還是不要被挑中呢?粗活她一點也不想幹,可是她也不想伺候男人啊。
其實決定權從來不在沈辭身上端坐在主位之上的重錦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人員挑選完畢了。
“穿紅或穿綠的人不要,剩下的留下。”
沈辭呆呆的看了周圍的人一眼,又默默的低下頭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丫的,為了扮村姑,她的上衣是淡紅色的,下裳則是墨綠色的。正所謂紅配綠土到底,可是重錦的話一出,她突然覺得好惆悵。
就好像一個人莫名其妙的被否定兩次,憂桑啊。
穿紅或者穿綠的小姑娘們一臉黯然的退下了,畢竟留在美人身邊伺候和幹粗活,大多數人都是會選前者的。
沈辭跟着衆人,默默地想要退到房間角落。
“喂,你站住!”美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沈辭依舊往後退,卻發現身前身後的人都站住了。
随大流雖然在有些時候不好,但是現在明顯得跟着大家呀,沈辭識相的也停了下來。
“我說穿紅或者穿綠,你穿的又紅又綠,自然該留下來。”
有紅有綠,沈辭知道,只她一家,別無分號。
就這麽毫無邏輯的被留了下來,并且還因着這件事被重錦有意無意的記挂住了,按他的意思,沈辭的腦子不靈光,要是在他屋裏出了什麽事,他會過意不去。
重錦像個小孩子,或者說,他的心性如同小孩一般。說話做事很直接,心地目測是善良的,做事毫無理由全憑喜好。
不過,在沈辭的眼中,這些優點都敵不過他唯一的一個缺點,那就是難伺候。
“月初的水果要冰鎮,月中不可以給我吃切片的蘋果,月末不要看見紅色和綠色的食物,在我面前不準穿紅或穿綠,最好的穿衣方式就是像她一樣——”重錦指了指沈辭,“紅配綠,一起穿!”
紅與綠的搭配,是元錦閣中一道獨特的風景線,重錦似乎找到了他真正最為喜愛的欣賞風格,對于紅綠在一起的服飾有着一種格外的偏執。
而沈辭,在他眼中的檔次升高了,他感謝這個侍女為他找到了新的愛好。
沈辭抹淚。
重蝶如今下落不明,她整天被重錦這個挑剔鬼折磨,她真的擔心她會一蹶不振,兩眼翻白,現在,她必須化劣勢為優勢,被重錦重視雖然很痛苦,但是她也因此獲得了地位和尊重,這對于她要混跡其中打探消息還是很有幫助的。
并且,沒有收到她的信號,想必重淵他們已經知道她就在雲寂山中,換言之,她的援軍就要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出來冒個泡吧~
我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人,一個人…(碎碎念無限循環中~)
☆、木安番外:遙隔楚雲端
木安這個名字,取歲歲安康,阖家平安。
無論是父母還是養父母,對于這個名字所寄托的深沉希冀似乎都無法實現。
我平安了,他們卻沒有。
三歲的時候,父母死于地動,我卻茍延殘喘。
八歲的時候,鹽米村發了時疫,養父母雙雙離世,我卻依舊頑強。
唯一和我平安在一起的,是方才四歲的木寧。
我與木寧并非親生兄妹,在那個家裏卻有着同樣的地位,養子與賠錢貨,在他們心中并無區別。
這或許是我格外疼惜她的原因。
這一次,我也不願放棄她,離開的時候,我看着天邊那輪漸沉的殘陽,牽着木寧的手,即使前途未蔔,即使身無分文。
沿街乞讨的日子并不難熬,在我眼裏,從前的生活與乞丐并無區別,只不過讨要的對象只有那一對夫婦罷了。
打架的時候,我格外兇猛,就像一只離群的狼,即使拼盡全力,也要捍衛最後的一片土地。
也許是我眼中的兇狠,或者是我真的如他所說一般資質奇佳,我只是慶幸,他一眼看中了我。那個能給我溫飽,更能給我力量的男人。
天降疫病,是劫亦是緣。
我喚他作“門主”,帶着永遠的尊敬,膜拜一個給予我重生的人。
杜門是一個富麗堂皇的地方,是我連在夢中都不會有機會見到的地方,同時,這裏也是一個殘酷的地方,弱肉強食。
好在,我從來就參透了世情冷暖。
除了保護木寧,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在門主的栽培下,讓自己變強。
直到十二歲那年,我的生活中多出了另一件事,侍奉墨禮。
這個有着如同天神一般聖潔的面容,卻十分脆弱敏感的小男孩,他執意躲在自己的世界裏,卻在我慢慢走進的時候打開了心扉。
如果一個人的生活裏一直習慣着另一個人的陪伴,這樣的感情會是超越一切的,我和阿禮,兩顆同樣遍體鱗傷的心,以不同的方式慢慢靠近。
我一直以為,這種甚至超越手足的感情會一直永存。
直到他真正的手足來到。
門主曾在哪一天和我說過,阿禮有一個親弟弟,名叫重淵,如果他來了,在我的心中,應該和墨禮是一樣重要的。
門主對我有恩,甚至可以說我是他塑造起來的人,可是他不懂,或者說沒有在意,我的情感已經不是簡單的恩情所能夠掌握的。
那個還未曾見面的重淵,在我的心中,自然無法和阿禮作比,我只能保證,在行為上保持平等,可是思想,是玄而又玄的連我這個主人都無法左右的東西。
重淵如約而至,美得不可思議的臉卻讓已經承位的阿禮恨到咬牙切齒,他坐在專屬于門主的高高設起的金臺之上,嘴含冷笑的給了重淵明月樓殺手的位置。
一個普通的,沒有任何安全保障的位置。
我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親兄弟,阿禮的反應,更像對待仇人。
重淵對于墨禮的安排并沒有絲毫的反對,實際上,他是一個極其沉默的人,大多數時候,他不會給任何人反應。
他在執着的尋找着什麽,起初我不懂,後來我才知道,他在尋找她和阿禮的母親,重蝶。也是後來我才知道,重淵與阿禮,僅僅只擁有着相同的母親。
重淵那張與重蝶極其相似的臉,在阿禮的心中,是一根刺,即使他只與自己的母親只相處了寥寥數載,可是那張美麗又暗镌溫柔的臉,卻像是沸鐵深烙的印記,永遠都抹除不去。
老門主的用意,我至今無法深究,誰能平等對待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生下的孩子?
阿禮毫不掩飾對重淵的怨恨,門主的身份高人一等的壓在重淵身上,每一次他身陷囹囵的時候,我都牢牢記着老門主對我的囑托。
阿禮是一個極其能忍的人,重淵的事情是個例外,但是大多時候,他不喜歡追究,尤其是對親近的人。
可我的一次次相助終究令他忍無可忍,他的質問像是一把利劍,刺透肺腑,我卻沒有辦法向他說什麽。
難道要和他說,他的父親,要我用同樣的方式對待他的他十分仇視的弟弟?
我的沉默卻像另外一把利劍刺入了他的胸膛,他的脆弱和敏感一直都沒有消失,只是随着年歲漸長被他深深的隐埋在無人探訪的角落,如果他覺得不安,這些深埋歲月的一切都會重新爆發出來。
木安木安,終究無法給你心安。
阿禮一遍一遍的質問,我要他還是要重淵,他在狠狠報複重淵的同時,一直執著的想要知道我是否倒戈相向。
我的語言蒼白而又無力,我給不出理由,只是一遍一遍的重複我沒有倒戈。
我甚至開始想,為什麽要逼迫,為什麽要讓我這樣無路可退。
我被逼在一個死角裏,卻沒有辦法走出來。
阿禮所有脆弱的情緒終将爆發,我無力阻止,他像幼時一般拎着好幾壇酒,施施然的走進了我的院子。
我依舊記得清晰,那一日漫卷雲舒,天光都變得格外柔和,他穿着鮮豔如火的紅衣,像從前一般毫無芥蒂的笑着。
酒香四溢,就像是曾經的日子,甘醇的令我沉醉。我們說了許多話,一年一年,從小時候到長大,細數每一件存在于腦海裏事。
我自欺欺人的以為,阿禮終于想通了,他不會再逼我,我們會和從前一樣毫無隔閡。
清醒過來的時候,月上林梢,阿禮漂亮的紅衣留在我的肩上,人卻已經不知所蹤。
失去了護法的位置于我而言并沒有什麽,我只是隐隐覺得,我失去了我的阿禮。
那個敏感纖細的男孩再也不可能出現在我的面前,他會把自己藏得緊緊的,或許再也沒有人可以看見了吧。
阿禮的報複永遠是極端的,他從小就極喜歡毒,那個可以殺人也可以殺自己的東西,是在我未曾出現之前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
現在我離開了,毒卻沒有走。
阿禮下在我身體裏的毒并不會讓我死去,只是會讓我一天又一天的虛弱下來,我并不在乎毒發時的痛苦,我只是覺得心痛。
他報仇的方式,更像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我在小小的屋子裏年複一年的等待,我知道即使他光鮮的活着,卻失去了心中柔軟的地方。殺人如麻,對于他來說,究竟是在遮掩不安與暴躁,還是發洩這整方天地對他的不公。
或許還要慢慢等待許久,才能重新找回我的阿禮罷。
但我會一直等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篇番外送上~
寫的時候真的覺得挺慘的,好難過。
我以前看文的時候不大喜歡看番外,覺得拖沓。現在自己寫了才明白這裏面傾注了作者多少的思想,是小說外的,卻也是作者心中的另外一個原本不為人知的故事。
☆、重鋒
伺候重錦許久,沈辭都快忘了睡懶覺和自由是什麽滋味。
當雪鳶那灰撲撲的身軀撞進懷裏的時候,她幾乎都要喜極而泣了。小箋上的言語很簡單,“明察暗訪,靜待時機”
說實話,沈辭覺得這話說和沒說都沒什麽區別,小箋唯一的意義在于,安了她的心。至少她是有後援的,至少她不會在這裏好像與世隔絕一般的被遺忘了。
其實在重錦身邊伺候,應該是有利有弊的。
重錦在這雲寂山中的地位還是很高的,重鋒對這個弟弟相當的縱容和疼愛,從他這樣肆無忌憚的嚣張性格中應當可以略窺一二了。
并且,重錦在需要人伺候的時候極其惹人煩躁,但是在不需要伺候的時候,他給下人的自由卻是十分令人豔羨的。
沈辭要牢牢抓住的,就是“狗仗人勢”的利用重錦的地位在這些閑暇時間裏打探消息。
正如此刻,重錦正在進行他的每日一午睡,按照正常情況,不睡滿三個小時他是不會罷休的,就算插科打诨也不會有太大問題。沈辭假作疲累,打着哈欠離開了屋子,在一衆小丫頭的目光中光明正大的走了出去。
現在的她可是重錦身邊的紅人,嘿嘿,紅人大多數時候都是可以明目張膽的耍特權的。
雲寂山格局複雜,占地面積也不小,沈辭來了這半月,只摸熟了元錦閣周圍的一圈,幾日下來,她也嘗試着通過閑聊的方式從其他資格老的仆役口中套點話,只可惜,通通是無功而返。
她認為,這元錦閣與重蝶沒什麽聯系,如果重鋒真的抓了人,那也是應該放在自己的屋子裏,否則每次想看美人還得跑到弟弟這來,未免搞笑了些。
所以,今日她的任務,便是和雲峰閣的一衆仆役們打鬧一團,不分年齡,不限性別。
只可惜,她不認得去雲峰閣的路。
當再次走過同樣的地方後,沈辭陷入了深深的郁卒之中,這片桃林簡直大到漫無邊際,并且四通八達毫無章法,根本找不到路。
想起從前看過的電視劇裏那些個會變換方向的樹,雖然感覺有點假,可是現在是在古代,難保不會有奇門遁甲出現。
只要一想到她是被一些像幽靈一樣會默默移動的樹給困住了,沈辭就覺得渾身都瘆的慌。
“铮铮...”渺渺琴音傳來,沈辭伫立原地呆站了一會兒,終于認命的朝着琴聲傳來的方向尋去。
先前在桃林裏頭轉悠的時候,她便已經聽到了琴聲,可是潛意識裏她就不想被別人發現,畢竟她混進雲寂山裏就是有目的的,如今又算是擅離職守,四處閑逛,怎麽看怎麽理虧,她自己心虛啊。
是以寧可毫無頭緒的像個無頭蒼蠅在這裏四處亂轉,她也有意無意的避開了那處琴聲的源頭。可是如今,她有預感,要是再不去向那撫琴之人問路,恐怕她到半夜了也走不出去。
快要走近的時候,琴聲戛然而止。沈辭心裏一個咯噔,該不會她還沒來得及問路人家就已經走了吧。
要真是如此,她可真要悔的腸子都青了啊。
一路忐忑不安的往前走去,沈辭輕手輕腳依舊保持警惕,便看見路的盡頭一方桌案靜靜伫立,香煙缭繞下,一架桐木琴仿若氤氲在霧氣之中。
桐木琴之上,有沈辭極為熟悉的花紋,淺淡入木,卻又纏綿入扣,正是重蝶最為鐘愛的千重蝶。
再往前看,一襲白色的衣角在緋色桃林中仿若交融,若是不細看,恐怕真的以為這裏四下無人。
那人身姿欣長,潔白的衣袍纖塵不染,墨色長發僅用一條束帶堪堪固定,披散在肩頭宛若黑綢一般。
僅僅只是一個背影,沈辭便覺得他是如同谪仙一般孤寂美好的人物,那個要與天地融為一體的人,遙遙望着遠方怔忪出神,他的手拈着一朵絹花,素色的面料透出淡淡的孤寂。
這朵花,她并不陌生。
沈辭只是直覺,那人就是重鋒。那個在鐘老口中最有可能囚禁了重蝶的人,那個在她的心中陰險狡詐,為人不齒的家夥。
或許,他們都錯了吧。
呆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沈辭決定,還是上前問路吧。
雖然她很心虛,并且也挺害怕的,可是她知道和重鋒的照面終究是避無可避的,并且,她真的對眼前的人好奇到想要一探究竟了。
只不過,重鋒早已發現了她。
就在沈辭試圖挪動腳步前進的時候,他轉過身,露出一張平凡的臉,卻朝着她的方向輕輕一笑。
“終于肯出來了,怕是迷路了吧。”
“氣質”一詞,沈辭今日是真的見識到了。
無論是重淵還是墨禮,他們的面貌都十分出色,這也使得他們本身的氣質容易被面容影響,難得純粹。
可是重鋒,只用那張平淡無奇的臉微微一笑,沈辭甚至覺得全身都暖洋洋起來,全副心神都懈怠在這種溫暖之中。
重鋒見着沈辭呆呆的看着他出神,并不怪罪,只是伸手朝着一個方向指了指,“看你的衣着,應當是山裏的丫鬟罷。沿着這條路一直走,便可以出得這桃林,快些回去吧,遲了擔心被責罰。”
春意融融的聲音,沈辭不自覺的就沿着他指的方向走。
回到了元錦閣,沈辭方才有些感覺到不對勁。
就算重鋒真的氣質絕佳,她也不應當像是被她牽着鼻子一樣的聽話,甚至有那麽好一段時間,她覺得腦袋一片空白,不能自已。
看來這個重鋒并不如表面的那樣簡單。
不過今日,雖然她因為迷路而沒有和雲峰閣的下人們好好相處一下,可是也算有了收獲。重鋒手上拿着的絹花她可是記憶尤深,依着這般情形,恐怕重鋒對重蝶依舊念念不忘啊。只不過...
“啊!”短促的尖叫聲響起,沈辭看着眼前捂住她嘴巴的人,待看到那雙眼睛後,默默地又把尖叫吞回了肚子裏。
重淵放放開了手,略有些尴尬的幫沈辭理了理亂掉的鬓發。
沈辭一臉激動,等了許久,她的援兵終于來了。
重淵身上穿着樸素的短褐,極為漂亮的容顏早已經被一張普通的臉取代,只不過他的那雙眼睛卻依舊十分熟悉,這也是沈辭及時收聲的原因。
現在的重淵大體上平淡無奇,和雲寂山裏普通的仆役并無區別。
沈辭将今日在桃林裏的事都說了,看着重淵一臉深思,想了想又道:“今日那人想必就是重鋒,我覺得他并不簡單,但是..卻不像是囚禁了你娘的人...”
重淵看向她,“為什麽這麽說?